第二百六十六章 全县的荣耀
方涛含笑拱手道:“哪里哪里,还不是靠的朋友帮衬?倒是陈老大你,经年不见,又富态了许多……” 陈君悦有些丧气道:“练把式身上肥rou多了可不是什么好事哟!人到中年,小肚子就压不住了,家里的婆娘也不管使不使得上劲儿,整天就知道嚷嚷着挣钱……” “看来陈老大最近行市还算不错?开春也发了大财吧?”方涛含笑问道。 “大财说不上,小赚一笔,”陈君悦谦虚道,“开春之后倒是有不少生猪黄豆拉上船发到崇明去的,咱们跟着倒手赚了点儿,说起来还是扬州那头赚得多,贩盐的赚头就不用提了,光是江南的粮食往山西运就赚得肥肥的,比咱们这点儿小生意强多了!倒是方老弟这几口箱子都是沉甸甸的,恐怕这才是发了大财吧?” 方涛目光扫了扫四周,压低声音道:“陈老大,我也不瞒你,待会儿还是得请你手下帮忙埋了……这箱子里头可都是人头……” 陈君悦和缪鼎台齐齐倒吸一口凉气。陈君悦脸色凛然道:“老弟,你这都干的什么营生?犯了这么大案子还敢把人头往岸上搬?” 方涛嘿嘿笑笑道:“哪是犯案子?年底的时候跑了一趟北直隶跟鞑子掐了一阵,捞了几百个鞑子脑袋,这不,回来供给我爹,让他老人家在阎王爷勉强长长脸么?” 陈君悦顿时瞪大了眼睛:“真的?几百个鞑子脑袋?你小子不会诓我吧?咱活这么大,还没见过死鞑子呢……” 方涛认真地说道:“陈老大你这不是埋汰我么?多大的事儿我犯得着扯这种谎?敢搬上岸就不怕官府查!这些个脑袋可都是在兵部挨个儿验过的,如假包换的鞑子秃头,不信你开箱看看!”说着,朝正在看守箱子的招财一挥手:“胖子,扯了封条,开箱!”招财来了劲,直接撕了箱子上的封条,把箱子一口一口打开,掀开顶层的油纸,露出了层层叠叠的人头。 周围的人“嗡”地一声炸开,看到满箱子的人头全都下意识地后退几步,自觉地围成了一个圈。陈君悦朝方涛看了看,带着缪鼎台走到了箱子跟前,两个人胆子都大,直接从箱子里捞起了两颗脑袋。周围的人再次“嗡”地一声后退几步,两颗秃脑门儿和后面挂着的猪尾巴直接表明了脑袋的来源。陈君悦再往下看去,一溜秃头,绝对假不了。 丢下鞑子的脑袋,陈君悦向方涛肃容拱手道:“方老弟,陈某佩服!陈某自诩一方老大,没想到在如皋城横行这么多年却没能做出一丝半点事业,方老弟年纪轻轻就能杀得这么多鞑子,这……实在让陈某汗颜!” 方涛连忙谦让道:“陈老大言重了!我跑这一趟北直隶也是没办法的事儿,碰上了鞑子不弄死他们我也活不成啊,还不是运气好?” 缪鼎台心直口快,直接大声向周围道:“方兄弟开什么玩笑?你运气好弄死这么多鞑子咱们几十万王师连个毛都没碰到,总不见的说他们运气差吧?大伙儿说,是不是?”周围的百姓轰然应诺。缪鼎台用拳头捶捶自己的胸脯,擂得咚咚响道:“我缪老二空有这一身rou却没这机会跟鞑子干一场,真他娘的憋屈!这几年尽听说鞑子糟蹋咱们汉人了,方兄弟干得漂亮,这么多脑袋,给咱们汉人提气!我钱不多,三十两一个,方兄弟匀一个给我,我回去剁了喂狗去,替北直隶的汉人出口恶气!” “我要一箱!”陈君悦伸出一根手指,“在门口一溜挂上,让没见过血的兄弟开开眼!” 方涛没有直接答应,沉思了一会儿,方涛笑道:“两位哥哥跟涛子开玩笑呢吧?狗头而已,犯得着花钱么?鞑子什么时候变得金贵了?要值钱也得是咱们汉人的值钱,鞑子的脑袋连个屁都不是,花一个铜板都算抬举鞑子了!今儿带这些鞑子脑袋回来也就是为了让我过世的爹娘荣耀一把,等我这头祭拜完事儿了,谁想要,谁自个儿拿走,回家当个灯笼挂两天去!” 一言出口周围轰然叫好。陈君悦竖起拇指赞道:“方老弟说得好!凭什么鞑子脑袋就要值钱?狗头而已!这么些个狗头藏在箱子里多没看头?照陈某的意思,不如找竹竿挑起来从城里走一遭,让满城百姓见识见识,鞑子的脑袋上也就这么几个窟窿,又不是弄不死,怕他作甚?”方涛想想也对,北直隶一战自己别的体会没有,有一点体会那是极深:大明上到官吏下到兵丁,不怕死的少之又少,不怕鞑子则更少;或者说,从方涛心眼里觉得人人都应该怕死,可不应该像那些被杀的兵丁一样洗干净脖子等着被杀,人在绝境的时候,最起码要能有反抗的勇气。可惜这些都没有,他看到的只是看见鞑子两腿打颤扭头就跑的丘八,就连自己手下的那群家丁也是连番胜利之后才勉强治好了鞑子恐惧症,至于那些屡遭败绩的军队,他是连想都不敢想的。整个大明,太需要一次提升士气的机会了。他不能挽救整个大明,可他也应该为自己的家乡做些什么,最起码让自己的家乡父老们在将来的某一天、强敌到来的时候能够有决死抵抗的勇气,好歹反抗一下再死,总强过跪成一排,直接让人宰割。 不管侵略者强大到什么程度,汉人,都应该用自己的血告诉他们,我们可以被杀死,但是,不可以被征服。 “胖子,叫人,鞑子的狗头都用竹竿挑上,不绕城了,从城里走一遭去咱们爹娘坟头上供!愿意来的,每人二十文!”方涛嘱咐道。 “好嘞!”招财也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好不容易衣锦还乡一次,巴不得耀武扬威一把,连忙前后左右招呼人手,金钱的刺激之下,踊跃报名的不在少数。
“痛快!”陈君悦大呼道,“如皋天罡社的兄弟们听好了,今儿咱们就走这一遭,让大伙儿看看,鞑子也就这么个鸟样子,秃头一个!一刀下去照样碗大个疤!” “好!”陈君悦这么一激,所有年轻人血管中那股为生存所迫而逐渐冷却的血液又一次沸腾了起来,纷纷寻来竹竿,挑起鞑子的脑袋,前呼后拥地进了北水关朝城内走去。 二百多颗鞑子脑袋被竹竿挑着进入如皋城的时候,整个如皋城轰动了,沿街的百姓先是围观,等搞清楚状况之后集体欢呼了起来。虽然这些百姓们一直在温饱线上挣扎,可是他们却总盼望着安定的外界环境。他们是天朝的子民,骨子里永远都带着上国的尊严和荣耀,这些年来,东北的那些跳梁小丑让人太憋屈、太愤恨了,每一次他们听到的都是王师惨败、丢失国土的消息,如今有这么一个机会让他们看到原来女真鞑子不是杀不死、不是打不败的,他们欢呼、雀跃,虽然这一切似乎与自己无关,可他们总觉得,那个远在辽东的对手也不过如此,并非不可战胜。兴奋起来的百姓们自发地跟在前行的队伍中,越来越多。 城门口的兵丁和巡街的衙役有些慌乱,这样的事件在他们的印象中只有新皇登基的时候有过,只有在魏阉伏诛举过欢腾的时候有过,可这种挑着脑袋到处走的事还是头一遭,欢喜之中透着些许杀气,若是有人这么一挑唆,天晓得搞出什么乱子来?很快,得知消息的县令就匆匆忙忙赶过来了,带着衙役和巡城的兵丁,一脸正气地堵在了道路的中央,拦住了方涛的去路。 “县尊!是县尊大人!县尊大人来了!”人群中不知道谁喊了一声,激动的百姓们跟着欢呼起来,在他们眼中,县尊大人代表着朝廷,代表着紫禁城里那位素未谋面的帝王。今天,如此让人兴奋的事件,县尊大人总要表示一些什么。场面安静下来,每个百姓都怔怔地望着平日几乎看不见的县尊大人,等待县尊大人发话。百姓的目光灼灼,让县令有些不自然,如潮的人群甚至让后面的县丞跟主簿脸色发白,他们觉得自己如同沧海中的一叶孤舟,既靠着水流破浪前行,又随时会被波涛撂翻。 县令很快镇定下来,上前一步昂首道:“陈君悦,你们这些乡党不好好照看北水关码头,到县城里闹什么事?” 陈君悦往后退了半步,指了指身边的方涛再拱手道:“县尊大人,这位方老弟也是如皋人,他父亲方老县尊也曾经在本县做过两任的。年底的时候方老弟去了一趟北直隶,杀了不少鞑子,县尊大人请看,后面都是鞑子的首级,开箱的时候小人亲眼看见箱子上面还有兵部验过的封条!方老弟立功回乡,咱们这些乡里乡亲的自然要替老弟夸功,说到底这也是咱们全县上下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