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 祁彪佳的诧异
金步摇淡然道:“战场尚未收拾干净,大人尽管察看。”祁彪佳愣了一愣,立刻明白了金步摇话中的意思,连忙带人掩住口鼻亡战场走去。 战场上一片狼藉,到处都是尸骸。阵亡家丁的尸体已经被优先收殓,满地都是狼人的骸骨,粗看上去,化成人形的狼人与正常人区别倒是不大,可当一颗颗长着獠牙的首级被摆到祁彪佳面前的时候祁彪佳被这场景吓了一大跳:如山般堆积的狼人首级,颗颗脑袋都呲着獠牙! “噗通!”跟在祁彪佳身后的崇明县令脸色发白,直接瘫倒在了地上。祁彪佳没功夫去理会县令,而是颤声问道:“这……这些都是妖孽?” “清点之后,大约一千六百余,加上被火炮轰成渣的,应该有一千七……除此之外,码头那边还有千余,不过那边的不是妖怪,也已经全数伏诛;”金步摇沉声道,“所有人等都是搭乘红毛夷海上战舰而来,大舰两艘,小船数十。小船尽数被我等击毁,大船被俘,船上的红毛夷人等也都被俘。”说着,金步摇指了指远处。 祁彪佳放眼看去,果然看到一群服色和肤色都很古怪的西夷被绳子捆成了一长串往往庄子里押送。 “哎呀……幸好……”本来还想跟倭寇死磕一回的祁彪佳第一回感到侥幸,连连道,“本抚麾下的苏松兵,恐怕跟妖孽一个照面就跑光了……”说到这里,祁彪佳突然警惕起来:一千多狼人加一千多普通海贼,还有红毛夷的大海船,哪怕全都是普通人,即便是自己的兵也只敢先守一阵等援军到了再反攻,怎么一夜功夫在这片地方全都被搞定了?那么这片港口区域的战兵会强大到什么地步?“这个……侯爷麾下兵力几何?”祁彪佳隐约其辞地问道。 方涛立刻闻出了祁彪佳话语中的试探味道,立刻回答道:“太子殿下奉皇命南下,在此坐镇。” 祁彪佳闻言明显哆嗦了一下,急切道:“殿下……一夜战乱,东宫是否安好?” 金步摇微笑道:“安好。殿下还亲自讯问了俘虏,此刻用了些早点睡下了。大人可在午后觐见。” 祁彪佳松了一口气道:“如此甚好!甚好……”在他的地盘上有权贵的庄子,这他倒是不介意,反正苏松一带出过阁老的望族就不止一个,出过三品以上大员的世家就更多了,他要嫌麻烦也置不下这么多气。他在乎的是如此强悍的一支军队驻扎在他眼皮子底下,实在让他难以安枕。如今方涛这句连蒙带骗的话直接把皇帝和太子扯进来了,一下子打消了祁彪佳的顾虑。 至少官场上早有风闻说皇帝对朝廷用银子堆出来的逃跑专业兵相当不满,一直有重新编练新军的意思,如今太子南下,又坐镇指挥了这么一场大战,倒也印证了这个传闻。换言之,青甸侯和这个姓方的小子十之八九就是万岁和太子依仗的“新军”,难怪青甸侯失宠而不失势!难怪这个姓方的小子捅了天大的漏子最后都跟没事儿一样!根子在这儿哪! 若是换作以前,祁彪佳肯定会对皇帝和青甸镇的这种行为提出非常强烈的反对意见:不合祖制,而且军权没有交给文官;可现在他却不敢拍这个胸脯,因为,对手TMD不是人哪!你想掌握这支强军,那你先得承认这世上确实有狼人这样的妖孽,可你一旦承认了这个事实,那就意味着你违背了“子不语怪力乱神”的儒家信条。这对读书人来说就是个二律悖反。 争不了,也争不到。祁彪佳的心态也就放松了,在方涛和金步摇的指引下,开始“参观”各处能让他看见的设施。尽管在他来之前这边已经做了充足的清理工作,可祁彪佳依旧被整个军港的规模给吓了一跳,看到军港停泊的战舰时他还想质问这些战舰为何不交归水师管辖,可当他看到两艘被俘的荷兰巡洋舰的时候彻底打消了这个心思:和这种巨舰海上决战,大明水师恐怕还没这个资本,一百多年的海禁已经让大明水师的锐气尽丧。 溜达了一圈之后,祁彪佳终于看到自己能想象到的场景:看看,穷兵黩武了吧?民生凋敝了吧?百姓们衣衫褴褛了吧?哼哼,就知道养活这么多战舰肯定要搜刮百姓滴,否则大明其他地方的军队还有没有脸活了……最让祁彪佳满意的就是方家在岛上设置的各种学堂,虽然学堂里四书五经只占很少一部分,可方涛的解释却让祁彪佳表示赞同:这些学堂都是替大明培养能读点书识点字懂得圣人教诲的工匠们的,不是要把读书人变成工匠的,两者还是有差别的嘛!祁彪佳很自然地人为这绝对是天大的好事,工匠们目不识丁只能算粗人,如今能让圣人的光芒照耀到工匠群体中,应该是“有教无类”了;既能普及圣人之言,又能让无业游民学到手艺安心做工,于国于民都是好事。 当他知道方家的庄子是以长期雇用定额佣金的方式与佃农共通负担风险的时候,祁彪佳简直要高兴得发狂。“好!好!这是方百户的庄园吧?做得好哇!”祁彪佳很高兴地点头,“回头本抚一定要让治下的乡绅们都来看看,这才是协助朝廷治理万民的典范……”一句话,就把方涛的庄子变成了模范单位,还要发动相关人员过来参观学习。 “也要看你学不学得来!”方涛腹诽了一句,带着祁彪佳一行人进了方家的庄子。这个时候已经快到晌午,经过一夜的煎熬,庄子里所有人都很疲惫,提前吃了些东西之后各自休息去了,故而庄子里显得比较安静。转进了方涛的独立小院时,刚刚起身的朱慈烺正在刘泽深的监督下缓慢而有力的打着一套舒张筋骨的拳术,而黄巧娥则捏着一支竹笛原地蹦跳比划。 祁彪佳没有见过朱慈烺,方涛朝朱慈烺的方向努努嘴:“殿下起身了,在练武呢……”祁彪佳这才恍然,难怪小院周围的这些个便装大汉举止做派如此眼熟,都是宫中的侍卫嘛!“臣苏松巡抚祁彪佳拜见太子殿下……”
朱慈烺有些不情愿地停下了手上的套路,自己从茶几上拿起一方汗巾擦了擦汗笑道:“苏松巡抚祁大人?本殿早在南下之前就听过你的大名了……” “臣惶恐!”祁彪佳有些不安地回应道。 朱慈烺淡然笑道:“这可不是在夸你。本殿听说你的名头,还不是那些个御史言官三天两头就参你一本,专挑父皇吃饭的时候递上来倒父皇的胃口,闹得现在父皇一端饭碗就问,‘参祁彪佳的奏本到了没有?’……” 这一下就连祁彪佳自己也忍不住从嘴角泛起一抹笑意,躬身答道:“令万岁食不甘味,臣有罪!” 朱慈烺放下汗巾,端端正正地坐了下来道:“祁大人何必自谦。父皇曾言,愈是能耐的人,弹劾他的人就愈多;祁彪佳巡抚苏松以来,虽然治下出了些个乱子,可税赋如常,亦不失寸土,治下百姓也不曾像天启年那般闹税抗捐,这样的地方官如今可少见了……” 祁彪佳一下子跪了下来,朝着北方郑重叩首,直起身双目含泪道:“臣能得万岁如此评价,纵然背负万古骂名亦不憾矣!” 朱慈烺抖了抖衣襟又站了起来:“闲话不说,该做的事还是要做,不可失了父皇威名。来人,恭请圣驾。”所谓“圣驾”实际上就是指的御赐钦差信物,作为钦差替皇帝巡视地方的凭证。因为御赐信物如皇帝亲临,朱慈烺直接说“圣驾”倒也不算出格。这一套程序也是上级钦差在正式表露身份的时候于地方官进行验证、交接的必要程序。 把守着屋子的两个侍卫立刻低头钻进房门,先朝正屋香案上供着的一个锦盒和一个长条包裹恭敬叩首,然后再一人一个双手取下。走出房门,朱慈烺就亲自走到侍卫面前,先打开锦盒,再揭开锦盒内的黄绫,露出一枚金灿灿的大印,再解开长条包裹,展开里面的黄绫,露出一把嵌着宝石的佩剑。祁彪佳身后立刻跪到了一大片。 “吾皇金安!万岁、万岁、万万岁!” 朱慈烺双手一拱,朝着北方代天子回应道:“躬安!诸位免礼!” 祁彪佳等人依言起身,站起来之后再次整顿冠带下拜道:“臣等拜见太子殿下!” 朱慈烺这才微笑虚扶道:“诸位免礼!”言毕自行坐下,从公务开始交待。“本殿奉父皇旨意南下,首要之务便是体察江南民情、督责各级地方官吏收好秋赋……今年北方局势诸位也是知道的,若是今年秋赋不能及时送到京师,恐怕明年的辽饷都成问题……加上西北、河南的局面,难办……不过本殿南下之后一路巡行,眼看江南之地的农田上一片葱郁,想必今年的收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