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九十章 逼狗跳墙
“这……”阎应元被方涛的话噎了一下,但又不得不承认方涛说得没错,只得无奈道,“你小子说得没错……” “这就是了!”方涛含笑道,“那些个人不就是想逼着我到南京动粗引公愤么?他们错了,我不但不会动粗,反而还要谢谢他们,没他们这些胡言乱语,我还真不敢混下去了!对了,江阴县情况如何了?要帮忙么?” 阎应元两手一摊道:“本来有,这会儿就没了!原本就这些个祸害肆虐乡里,江阴县城兵力捉衿见肘,一旦出来剿贼,县城恐怕就不保;如今这伙贼人如数就擒,剩下的事儿就好办了。前些日子那叫个惨哪!粮草被劫,肯出钱粮赈济的富户们又少,百姓们把城外能吃下肚的都吃了,树皮一点儿都没剩的!每天都有几十个饿死的……” 方涛笑笑道:“这下好过了,除了陆路送来的粮食,船上还有不少,丽亨兄赶快去码头布置,接下粮草来稳定民心。打苏州府过来的时候我也看到状况了,不比江阴好多少,易子而食的情况都有,不过粮食派得还算及时,总算稳住了局势。” “也好!如今四处贫乏,我就不请你吃酒了,”阎应元爽快道,“家里还剩了些酒糟,咱俩凑合凑合?” “好极!”方涛朗声笑道。 …………………… “史爷回来了!”门外一个汉子通报道。 陈君悦连忙站起身迎到门口。史德威匆匆地从走进大门穿过庭院,脸色显得不太好。 “龙江老弟,各衙门怎么说?” 史德威冷冷地说道:“还真让海潮都猜到了!扬州的衙门这么多,真的就一个出手的都没有!找漕运抽人手,漕运说他们没这权,找盐道,盐道说人都散在各地;找兵备,兵备说开不出饷,找知府,知府说没南直隶调令,他没有临机处置之权……哼哼,都他娘的是一窝的!” “那……史抚台那边情况如何了?”陈君悦不放心地问道。 “抚台大人那边已经派人传了讯,滁州兵已经肃清了军纪,正好要个机会拉出来练练手,”史德威道,“咱们一发动,滁州那边也发动。” 陈君悦放下了心,试探地问道:“龙江老弟,不是哥哥不相信你……哥哥手上的人都是江湖上混的,一旦扬州的事儿办成了,哥哥就是江北这片儿的老大……若是将来咱们有什么冲突……” 史德威爽快地说道:“相处这些日子下来,陈老大是什么人小弟我也算看得清楚。没错,老大的出身是不太好,可狼行狼道,蛇有蛇踪,陈老大对手下约束极严,对百姓亦无所害。史某混迹多年,也知道天下之大总有官场的手伸不到的地方,这些地方若是能有陈老大这般英雄稳住局面,也不是什么坏事。将来若是有一天朝廷背信弃义,战阵之上,史某能做的,也就是出工不出力了……” 陈君悦也不是什么钻牛角尖的人,他知道,史德威能有这么一句“出工不出力”的承诺已经相当不容易了。一个混官场,一个混江湖,两个人本来就不是一条道上的人,严格说起来,一个是官兵一个是贼,表面上还是对立关系。 只不过史德威代表的官兵维护的是正常的人间秩序,而陈君悦则维护的是地下秩序。如果史德威的人间秩序维护得不够好,那么陈君悦所代表的地下秩序就会越过彼此的界线来插手人间秩序的管理。每当到这个时候,两股势力就会出现激烈的碰撞。太平盛世时候,人间秩序胜;乱世时,地下秩序胜,然后就是地下秩序取代人间秩序成为新的人间秩序的cao控者。 “多谢史兄弟了!”陈君悦豪爽地回应道,“这一趟海潮给了巧娥丫头八千青壮用来调度;这几个月打拼下来,江北不少州县都有了我的堂口,七拼八凑也能凑个三千……照海潮的意思,这一万一千青壮都归史兄弟先行调度……” 史德威微微颔首,快步走进了内堂。内堂的墙壁上挂着一幅巨大的扬州城防图,城防图上所有重要目标都做了详细标注。“既然这帮官吏能置祁抚台和史抚台的军令于不顾,那么,我们也无须太客气了……陈老大,你手头上可用之材有多少?” 陈君悦有些不好意思道:“可用之人实在没几个……这边缪老二算一个,行事鲁莽一些……他兄长缪老大……叫缪景先,是条好汉!如今正替我坐镇其他几个县的堂口,怕是动不得……其他倒还有两个,一个姓徐,名建吾,身手不错;另一个却是个道士,叫王耀,因其脑子好使为人机灵,故而让他暂当个师爷……” “对方估计能拼凑到多少人来?” “这方面丫头已经查清楚了,盐漕两帮势都不小,若是想要抵死冲击,恐怕能啸聚过万,”陈君悦解释道,“不过战力也就跟我手下那些人差不多……跟崇明的青壮们比起来,他们连个屁都不是!” 史德威微笑点头道:“崇明的青壮我已经见过,一点儿不夸大说,除了没见过血之外,能与卢督师的天雄军一较短长。不过这么多人一下子入城,将来在善后的时候容易落人话柄。所以,能入城的也就是你的手下,三千人散在扬州城内也没多大动静……崇明的青壮都安置在城外。发动时候,你们的任务有两个,一是配合崇明这边的派出的小股精锐将巧娥接出来,二是等巧娥这么个大目标吸引对方出城追歼的机会,你们这三千人突然发动,直接抄了这些个人的老巢!” 说到这里,史德威的手重重地往地图上一点:“此役第一阶段之关键在于做饵的巧娥,巧娥安全撤出并且引起得对方倾力出城围攻,计划就成了一半;第二阶段之关键,在于城外围歼,不能走脱了一个;第三阶段之关键就在于你们,要以最快的速度冲到这里面控制住所有人,并且以最快速度控制城东水关,将财货装上前来接应的船只。海潮也说清楚了,事成之后,你们天罡社留一成作为今后壮大的资费,两位抚台各留一成作为训练兵马之用;南直隶各级官吏、将领打点用度花去三成,崇明岛自留一成,余下的三成则是给京师一个交待。陈老大还是要告诫手下莫要生贪念……”
“明白!”陈君悦痛痛快快地答应道:“有钱大家赚,这方面陈某不犯糊涂!” “好!”史德威认真道,“只待巧娥得手之后,你我便分头行事!” 原本看上去繁华太平的扬州近日显得宁静又不宁静。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以酱菜引发的商战为导火索,扬州的各大势力似乎准备上演一出全武行。 就在史德威与陈君悦议定之后的第二天夜里,扬州不少盐商富户家中失窃。值钱的东西一件没少,少了的,单单就是这些个盐商富户官吏们视若性命的账本。最要命的是,失窃的账本不是对外不太保密的名账,而是只有“自己人”才知道的密账。 是谁干的所有人都清楚。这些日子以来,盐商们没少打酱菜行当的主意。 试过文的,可惜请来的只是个小丫头,而且酱菜行业的掌柜们信誓旦旦地承认,就是这丫头跟他们谈的所有生意,这丫头也确实是崇明岛在扬州最大的代理人。于是,原先准备好的金银、美女、高官厚禄一概失效,反而成了一个笑话。小丫头咬着一块麦芽糖,不喝酒、不聊天吹牛,也不跟着大人们山珍海味,这让盐商们想出的招数全都没了施用的余地。 再来武的,绑票吧!可这丫头整天就窝在瘦西湖边的宅子里荡秋千玩儿,宅子里护院狼狗没一个是好惹的,一般混混进不去,好容易请了几个道儿上高手来,没两下就被护院们拿下打成废人。 玩儿阴的吧!盐商们也想过偷账本然后栽个逃税谋反的赃,可折了好多“人才”好不容易偷来的账本里面一片空白,中间夹着一张字条:“诸位辛苦了,下次请找对地方,就在宅子里,欢迎再来”…… 这一下好了,轮到人家反击了,一出手就没留后招,账本一个不留全都捞走;颇有闲心的偷儿们还跑到盐商的屋子里在盐商脖子上用朱笔画了一道红线。这让盐商们第二天起床照镜子的时候差点集体尿裤子。 事情到了这个份儿上只能铤而走险了。要知道这些个账本别说都漏出去,只消一两张纸片漏出去,都足够砍一大片的人头了。 也就在失窃之后的第二天,扬州城一下子不太平了起来。起因便是一个乞丐到瘦西湖边宅子门口行乞白银千两未果,叫来一大群乞丐堵门。双方对峙到晌午的时候,乞丐之中不知谁惨叫了一声饿晕过去了,这一下就闹腾翻了,无数的乞丐“群情激奋”地开始围攻这座宅院,声势极为浩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