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轩然大波

    “潘富，算好卖出去的马车挣了多少银子吗？”潘兴汉坐在潘记马车制造行的账房里，将脚搭在地中间的火炉沿上，悠闲地品着龙岩红茶。

    “大表叔，已算好了，一共卖出五十二辆车，每辆一百五十两银子，得银七千八百两，扣除本钱每辆七十两，净赚四千多两。照这样下去，用不了一年，咱就是京城富裕的大户人家了。”潘富两只眼睛冒着银星星。

    “别想着咱自家发财，这本钱可是火枪兵购买粮草用的，赶明个联系一些粮商布贩，多买些粮草布帛，派人运到磐石营。以后你就专门在京城主持制造马车，购买粮草。我可告诉你，不许乱花一文钱。”

    “哪能啊，塌谁的台也不能塌自家的台，表叔您还不放心我？”

    “我是给你敲敲警钟，看你这几天和麻子家大闺女眉来眼去，偷偷买小来小去的首饰送人情。可不要因手头紧就动用车行的银钱。”

    一听表叔揭了老底，潘富扭捏起来，红赤着脸默不作声。

    “等人家姑娘大了再做道理，此时还不是时候。”麻海的丫头才十三岁，潘兴汉怕侄子过早贪吃荤腥，只得提前打预防针。

    叔侄二人正在谋划马车行扩大规模的时候，一个负责打探京师消息的火枪兵探子，进来报告说前几天带人来这里闹事的秦老夫子自杀身亡。

    “这个老不死的，活该！”潘兴汉听了这个消息非常高兴，没有一点因使用下作手段寒碜人家的自责心。

    秦老夫子是上吊死的，吊死在京师煤山顶上一棵歪脖子树上。听到死的地方，潘兴汉更觉得这个老夫子的可恨。煤山可是皇族的御花园所在地，他是死不瞑目，想用死谏的方式威胁神宗皇帝处置自己。

    他是怎么混进紫禁城的？潘兴汉怀疑他具有未卜先知之能，掐算过大明末代皇帝的最后结果，所以先走一步，好下辈子继续为皇朝尽忠，继续宣讲他的理学心得。

    作为告老还家的礼部郎中、京师书院特聘的理学侍讲，秦老夫子的自杀身亡引起了轩然大波。

    因为秦老夫子的死，那些朽暮的老夫子忽然一夜之间都开了灵巧，变成了‘罪恶唯物’论者，用联想、转折、引申等等八股学问，将秦老夫子上吊自杀的罪魁祸首施加到轻便马车这个死物。

    一向德高望重的秦老夫子进到马车里变成禽兽，自然要找出缘由。凤姐所在的教坊背后站着另一位当朝重臣，当然不可能是罪魁祸首，于是马车本身只好代过。

    这就引申出一个严肃的哲学问题，当然在明朝没有哲学这个名词，代之以理学。玩物丧志这个古老的理学命题被赋予了新的含义：马车这个东西对人具有极大诱惑，不可掉以轻心。

    绝不能让马车这种能够引发堕落、安逸的东西泛滥，必须严格控制使用，最好由朝廷出面禁绝。推而广之，一切引发人们贪图安逸的事物都要禁绝。于是推行固有理学、禁锢新生事物和思想的呼声在文人之间迅速传播，并且引起各种争议与讨论，产生很多不同意见。

    虽然潘兴汉通过不光彩的手段干翻了前来捣乱的秦老夫子，却冒出更多的卫道士为秦老夫子辩解，并且把矛头由马车本身对准了制造者，有人提出要惩治研究制造出马车的潘兴汉，大有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势头。

    没有想到一辆小小马车竟然能引起这么大的争论。“唉，他们只差一步就能跨过‘物质决定并影响意识’这道哲学命题的门槛。”潘兴汉不无揶揄。

    其实潘兴汉明白他们为秦老夫子开脱丑闻，只是为了保住读书人的面子，换一句话，就是绝不容许给高高在上的文官集团抹黑，为此不惜扼杀轻便马车这种给人出行提供极大方便的新式交通工具。

    潘兴汉通过这件事深深体会到大明朝文官集团是一个不可轻易触动的庞然大物。一辆轻便马车都可以引发这么大的风波，要是自己向他们讲述大明朝并不是世界中心，而儒家理学也不是世上唯一指导人们行为的经典，他们肯定像西方教会烧死那些太阳中心说、宇宙中心说的科学先驱一样，整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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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通过此事，潘兴汉不得不承认，一个自由宽松的环境才是引发大规模发明创造促使科学技术进步的不可或缺的条件，一个墨守成规的皇朝不可能真正强大，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能够在这种环境下自由的发展，再一次对自己在大明朝的未来产生了迷茫。

    但无论如何，银钱是一定要挣的，马车是必须要造的，投入进去的本钱不能打了水漂。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潘兴汉对轻便四轮马车稍作改动，专门为那些商贾制造运送货物的大型运输马车。

    通过制造运输马车，潘兴汉结交了很多粮商布贩，向他们订购了大批货物，为火枪兵建立了一条稳定的粮草供应渠道。

    就在潘兴汉准备扩大运输马车生产规模，以解决供不应求状况的时候，潘兴汉忽然发现监视自己的锦衣卫全部撤离，随后朝廷解除潘兴汉不得擅离京师的禁令，兵部命令他火速赶回塞北，帮助冀镇总兵王保维护边塞的稳定。

    原来，进入腊月以后，倭国派来使团正式与大明朝签订朝鲜停战协议，作为王保打击火枪兵的幕后支持者，兵部尚书石星忙着与双方谈判代表伪造糊弄神宗皇帝的协约，怕潘兴汉在京师节外生枝，坏了自己的好事。更主要原因是王保停开秋季互市，塞外游牧部落没有获得足够的粮食补充。

    而今年冬天大雪来的快、下的猛，很多游牧部落缺少过冬食物进入粮荒，为了活命，纷纷跋涉茫茫雪地进据长城一线，向卫军讨要粮食。派往塞北调查潘兴汉问题的钦差在塞北遇到这些人，怕丢掉性命，只好狼狈逃回京师。

    一接到兵部的命令，潘兴汉火往上撞，当着传达命令的兵部官员破口大骂：“老子又不是王保的看门狗，用着的时候就吆吆喝喝的赶到前边替他顶着，用不着的时候，就卸磨杀驴，这事老子不干。”

    潘兴汉骂跑了兵部官员，立即上书弹劾王保，并向兵部申明火枪兵无法协助冀镇卫军守御边塞的理由。弹劾王保的罪状主要有三条，一是枉杀援朝有功的戚家军旧部，二是关闭边塞互市，勾结土蛮骑匪引发边地争端，三是限制火枪兵的发展，打击火枪兵的将领，致使冀镇卫军军心涣散，动摇了防御基础。

    申明自己无法统领火枪兵无法协助冀镇卫军守御边塞主要有两个理由，一是朝廷一直没有发放军卒饷银，没有提供粮草器械，火枪兵无力协助守御，二是朝廷派员调查王保的弹劾罪证，在结果没有出来洗清自己清白之前，不便于统领兵马，掌握军权，请朝廷另派高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