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泡泡奇遇
时间倒回到伊塞尔决定留在金羊城，贝里安追着斯科特身上自然之源的记号，一步千里踏进了神恩之都哈尔达斯图。 贝里安站在大道上，眼里仿佛看不见川流不息的人群在身边交错，也看不见鳞次栉比的圆顶建筑拱卫着远处矗立在城市中心的皇宫，视界中只剩下一幅二维地图，代表自然之源的光点移动到了镏金区的范围内。于是贝里安又踏出一步，走上了镏金区载满蓝叶枫树的街道，远远瞥见斯科特没有带上心腹，只身一人进入一栋毫不起眼的贵族宅院。 贝里安不急着贸然闯入。他稍稍观察了片刻，发现这片不大的宅邸四处埋下了危险的禁制，不请自来的客人一不小心就可能尸骨无存。尤其令他感到有趣的是，这些禁制的手法尽管在他眼里算不上高明，但却充满了多样性，能见到各种不同体系的代表作，颇有点生冷不忌的味道。 贝里安依靠感应寻到后院一处夹在两个禁制间的空隙，见缝插针地溜了进去。也许是宅邸的防御消磨掉了记号上的最后一点能量，他很快失去了目标的方位，但他的灵觉却指出隐藏在这幢大房子里的异样。贝里安无视空间的障碍，直接出现在北面一间无人的仆人房中。小小的房间陈设简单整齐，没有任何私人物品，看起来空置了很长时间。不过一尘不染的地板却在暗示经常有人光顾。 管家先生的目光毫不迟疑地落在衣柜上，以他对贵族们生活习性的了如指掌，柜子、书架或者壁画等，常常是各色机关的最佳掩护。他打开柜门，伸手在空荡荡的柜子里摸索了一下，抓住内壁当中的一根横木向上一提——只听一阵轻微的齿轮摩擦声，衣柜旁的墙面上裂开一个入口，现出一道通往地下的暗梯。 贝里安拾阶而下，通道的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顶壁上的魔晶放出柔和的光芒，有烈焰一般的红、有淡淡的明黄、还有水蓝和银白的光辉。这些属性各异的元素魔晶大小不一、镶嵌的位置也不同，看似凌乱的排列却恰恰把每种能量都维系在一个微妙的平衡上。显然如果在通道内莽撞地使用力量，很可能会把自己变成一场元素灾难的导火索。 一位被赞誉为模范的管家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收敛了自身的气息，大大方方地顺着螺旋形的楼梯一路往下，足足转了九个弯才走到底。通道尽头是一扇看起来十分普通的木门，他握住门上的球形把手按照逆时针方向微微一旋。 木门并没有顺势打开，正对着他头顶的一块海蓝**晶却激射出一长串透明的泡泡。由于数量太多，他没来得及躲闪，很快被泡泡粘满全身。 每只泡泡大小直径不过两三公分，外表像是一种薄膜，有很强的粘性。如果仔细看才会发现，它们的形状并不是规则的圆，顶端还有两根细丝一样rou眼几乎难以辨认的触须，根本就是一种奇特的软体生物。贝里安的双手、脖子、脸等等皮肤直接接触泡泡的地方，迅速感觉麻痹，并且传导到全身。他的意志依然清醒，身体却明显地不听使唤，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泡泡们开始两两合并，只用极短的时间飞速由成百上千只小泡泡融合成一个大泡泡，正好把他禁锢其中。 这时那扇木门从装着把手的对侧打开，巨大的泡泡裹着他，仿佛没有重量一般，轻飘飘地飞了出去。 通道外是一间千平米那么大的地下室，原本宽敞的空间却被成堆垒叠的材料和各式稀奇古怪的器械切割得拥挤不堪。管家先生也曾为主人打理过相似的房间，一眼就认出这里是一个法术实验室。 巨大的泡泡飘到一张石桌前，一个穿着法师袍的背影正专注地观察着火焰上冒出古怪绿烟的坩埚。泡泡在半空中晃来晃去，不时吐出“咕噜噜、咕噜噜”的发音。 “你又抓到什么了？”法师的嗓音干涩沙哑，语气却好像对待宠物狗一样透出一点宠溺的口吻。他熄灭了火焰，等到绿烟散尽，把坩埚里粘稠的液体倒进一只大口玻璃瓶中，才慢腾腾地转过身。 这个人瘦得简直皮包骨头，身上几乎找不到半根毛发，暗淡泛青的皮肤出人意料光洁得没有一丝褶皱，让人看不出年纪，只有那两颗鬼火一样的眼珠透出人老成精的阴森。 “咕噜噜！咕噜噜！”大泡泡的声音更急促了一些，好似在邀功。 “哦哦，咕噜噜、咕噜噜！”古怪的法师像孩童般学着他的发音，然后“咯咯咯”发出好似骨头架子摩擦的笑声。“好孩子，能干的好孩子，今晚给你加餐。” 直到这时他才把目光落在泡泡中心的贝里安身上，咧嘴一笑，露出两排发黄的牙齿。“可爱的年轻人，欢迎来到塔莫托齐大师的领地！”他的声音完全背离想要表示亲切的初衷，“让我想想，你是第几个？一百六十二还是二百六十一？噢，算了，那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很新鲜，非常新鲜！我已经两个月没试过新鲜的味道了，可怜的塔莫托齐大师！” 贝里安没理会他的唠叨，甚至忘记了挣扎，注意力全放在了自称“塔莫托齐大师”的背后——那里有另一张像床那么大的石桌子，上面躺着一具成年男子的身体。之所以说是“身体”，因为贝里安一时无法判断对方是死是活。 男子双目紧闭，脸色如常，看上去似乎只是睡着了。他从头到脚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好似冰片一样的物质。没有呼吸没有心跳，可是也没有人类死亡后元素游离的现象，贝里安甚至感应到他还存有灵魂的能量，被一种不明力场强行封印在体内。 最重要的是，确定男子的这张脸属于瑞克·威洛第亚后，管家先生觉得就算不知道他跟踪的对象现在做什么也无关紧要了——毕竟找到主人的父亲，才是他的最终目的。 “哦哦，你在害怕吗？”显然这位法师错误地意会了贝里安出神的原因，“别怕别怕，塔莫托齐大师不吃人，塔莫托齐大师爱吃蔬菜。”他又“咯咯咯”地震动声带，干涩地笑了起来，为自己的幽默绝倒。 贝里安忽然想起“塔莫托齐”这个名字是谁了。在人类国家数量有限的高阶法师中，八级法师塔莫托齐是声名显赫又臭名昭彰的一位。法师们大多酷爱法术研究，只是假如研究对象涵盖了精灵、魔族甚至人类的活体，研究手段包括了诸国严令禁止的各种禁忌方法，不受任何信仰、道德限制，那么这个人无疑站在了大多数人的对立面。 “劝告你不要试图挣扎，我的好孩子能抓住你，就不会轻易让你跑掉。它是风囊水母，一种魔界生物，不知道你听说过没有——哦，你肯定知道，我想你就是从那里来的吧。”刚才还有点神经质的塔莫托齐大师，此刻的眼神却分外清醒。 贝里安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位恶名远播的法师确实有他了不起的一面。 塔莫托齐显然不需要他的回答，继续滔滔不绝地道：“但是我的好孩子和你以前了解的同类水母可不一样，经过我的改造，一般的魔族被它逮住都不容易脱身……” 这时墙角挂着的一串铃铛响起，打断了塔莫托齐的话。法师不快地瞪了铃铛一眼，“真是的，我说过没有要紧的事不要打扰我！”他嘴里嘀嘀咕咕地抱怨着，匆匆推开门走了出去。 泡泡对着门“咕噜噜”地嘟囔了两声，卷着管家先生飘飘忽忽地转到一面一人多高的镜子前，无声无息地穿过镜面，进入了一个长宽五米见方的海蓝色空间，老老实实地等主人回来。 麻痹的感觉不可能在贝里安体内持续太久，快速恢复后他倒不急着出去，先切换了一下视角：在他的视界里，泡泡透明的薄膜壁上瞬间浮现出无数个密密麻麻的发光符号。他感到有点好笑，这只风囊水母身上被加注了至少十来个法阵。再仔细一瞧，心中不由暗暗吃惊，这些法阵不仅没有重复，还涉及了五大阵法类型，其中一半以上都是亚斯神族法阵的改版。 法术是法师的能力，但法阵其实不仅仅是法师独创。天生拥有力量的智慧种族多少都有相似的力量运行方式，根据结构不同大致被分为舵阵、环阵、星阵、花阵以及盾阵五种类型。塔莫托齐当然没有神力，可是他在研究各个地上教派的神阵时得到启发，以此为原形的改良法阵可以注入元素力量，模拟出类似神阵的力场。 塔莫托齐豢养的魔界风囊水母经过他用法阵改造，除了捕捉人类和精灵，更是囚禁低等魔族的优质牢笼。不然原生的风囊水母根本不可能轻易使贝里安着了道——虽然这其中多少也有他故意深入虎xue的缘故。 辨识着泡泡膜壁上的阵法结构，贝里安努力从记忆里寻找破解之法。法师的实验室都是禁制连禁制，法阵套法阵，以管家先生现在能支配的力量，缺少直接破坏但不引起连锁反应的把握，他可不能冒险让外面沉睡的瑞克先生有受到波及的可能。 不知过了多久，贝里安终于在无边的记忆之海找到一些片断：年幼的自己不屑于学习亚斯族的图阵体系，父亲微笑地耐心劝导他，任何知识都有其独具的价值…… 一丝戾气自他的心底浮起，敏感的泡泡包裹着他不安地飘起又降下。贝里安连忙控制住情绪，近乎粗暴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吐出口浊气。 “糟糕，心情变差了。”管家轻声自语，淡淡的灰褐色瞳孔渐渐转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