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恶魔也会迷路
黑暗中静静地伸出一根手指，一片蝴蝶形状的虚影翩然停在指尖。 施塔芬影蝶是生长在魔界的奇异生物。它的形态像影子，它的生存方式直接汲取空间中的各种元素，来者不拒从不挑食。因为长年生活在魔界的一些特殊环境，使得它身上形成了独有的气息。 贝里安若有所思地审视着手上这只施塔芬影蝶。在主物质界，它的气息对魔族来说就像黑暗中的光一样醒目。何况蝶翼附着一滴血液，香醇的腥气足以吸引可能隐匿在这个世界的每一个魔族。 真是笨蛋会用的求救法，贝里安心想，也不怕勾来觊觎鲜血的贪婪之徒。但是血液中那股独一无二的味道让他不能当作不知道。 “话说回来，为什么又是这里？” 贝里安无语地站在夜色浸染的麦克大道边沿，望着眼前这栋曾被他开了“后门”的宅子。他一点不喜欢和那位把风囊水母当宠物的塔莫托齐法师有如此密切的缘分。可是刚才，他亲眼目睹了那伙人把小偷抬进了大门，而施塔芬影蝶就是悄悄从小偷身上飞出来的。 贝里安关心的当然不是那个人类，他想要找的是血液的主人。从镜子的通道一脚踏入塔莫托齐大师那间宽敞的大实验室，确认法师不在后，他很快发现了搜寻的目标。 左侧靠墙原本有一座长长的灰色大理石平台，管家先生前两次来时是空置的，因此也没留意用来干什么。现在他看清楚了，这是预设好的陷阱。 平台上等距离篆刻着总共八个召唤法阵，但就像塔莫托齐法师惯有的风格那样，每个召唤阵中同时嵌入了一个盾阵。盾阵本身就是混合法阵，一般由两至三种不同类型的法阵组成盾形。倘若伊塞尔在此一定会觉得眼熟，阵中符纹的排列结构像极了曾经封印凯恩力量的血祭祷文——不同的在于，这个是盾阵而非舵阵，所用的字符是纯粹的魔族字符而非妖魔那种类似于精灵使用的符号。 从魔界召唤来的生物一旦在阵中现身，立刻会被封印全身的力量。然后从天花板上垂落的锁链牢牢缚住了他们的行动。特制的链子上同样密密麻麻地刻满了蝇头大小的图符，每一次血色的光芒亮起，他们的力量和生命就被生生抽离一分，直到最后仅剩一把干瘪的枯骨，如齑粉般一触即会粉碎。 八个陷阱里有五名受害者——两只魔物、两个低等恶魔，甚至还有一个妖魔。不过除了最右边的魔族尚且生气勃勃地苟活着，余者都已死去。 幸存的恶魔外表像一个半大的少年，灰扑扑的头发，兔子一样的红眼。双耳有不明显的小幅度尖角，贝里安猜测他的母亲可能是一位妖魔。 小恶魔四肢被扯成了一个“大”字形，胡乱挣扎了几下，头不安分地扭来扭去，努力想凑近手臂上的锁链，牙齿开开合合“咔咔”作响，表情凶狠得仿佛想把锁链咬断。只可惜他那张模样秀气的小脸，让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不协调的可笑。 管家先生指尖上的施塔芬影蝶飘飘忽忽地向他飞去。小恶魔惊喜地抬头，看到同类出现乐得咧开嘴，然而一开口就让贝里安有把鞋子踩到他脸上的冲动：“那边的小子！你还磨磨蹭蹭做什么？赶快把本大爷放出去，本大爷忘不了你的好处！” “小子？”贝里安冷笑，身影一闪人已立在小恶魔的跟前。轻轻抬脚，干净利落地把刚才的念头身体力行。 “你——唔唔唔唔——”小恶魔还来不及问“你想干什么”，粉嫩嫩的小脸就被压在了黑漆漆的鞋底下使劲蹂躏。 “难道没人告诉你，请求帮忙的时候说话要有礼貌么？”贝里安终于收回脚，审视着面前眼泪鼻涕齐流、中央竖着一道大大的鞋印的脸，不屑地评价道：“贝希加尔德的家教还是这么差劲。” “你你你你——”小恶魔大概从来没有遭遇过这样的对待，直觉血液都往脑袋上冲，根本没听清他说什么，气急败坏地大叫：“你居然敢这样冒犯本大爷！你知道本大爷是谁吗？立刻给我道歉！不然等本大爷出去了要你好看！” 贝里安睨了他一眼，转身往回走。 “站住！等一下！我命令你站住！”小恶魔在他背后恶狠狠地吼道，见他无动于衷地就要跨进镜子里，忽然“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不要走……呜呜……不要丢下我一个人……呜呜呜呜……mama我要回家——” 小恶魔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抽抽噎噎还打了好几个嗝，连贝里安又站在他面前也没发现。 “真难看。”贝里安嫌弃地说，比起当年十岁的伊塞尔，眼前的这只真是丢尽了魔族的脸面。“闭嘴！再哭我就真走了。” 小恶魔立马收声，可怜兮兮地望着他。 “我问，你答。”贝里安对小孩子可没什么耐心，如果不是看在小恶魔父亲的份上，他才不会管他。 小恶魔怯怯地点了点头，顺便又抽噎了一下。 “你的名字？” “卡休。” “你如何被抓住的？这里的召唤阵不可能把你从魔界召唤过来。”这个问题才是贝里安最关心的。 人类掌握的各种召唤法阵，从异界招来的都是一些低层次的存在，再强大一些的就只能是一个投影。小恶魔卡休以力量为标准划分的话，仅是低等魔族，他应该只获得了母亲的传承。但他毕竟还有一半来自父亲的血脉——一个魔族上位者的嗣裔，决不符合通过魔界结界的条件。 “呃，我不是在魔界被召唤的。”小恶魔卡休偷偷瞄着他的表情，“我从一个奇怪的洞穿到了人类世界，走着走着，突然就被召唤到这里。” “洞？什么洞？”贝里安追问。 “一个黑乎乎的洞，突然出现在空中，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吸引我进去……很诱人的东西。”卡休皱着眉，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当时的感觉。 听小恶魔的描述，贝里安首先想到的是无序空间通道“洛比乌兹之门”。但这种通道的出现几率却是有规律的，而卡休遇到的情况似乎十分偶然。 “你还记得那个洞在主物质界的出口是哪里么？” “我只记得出来以后是一片沙漠，后来我就离开了……那个，我不熟悉人类世界，”小恶魔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现在回去我也找不到路了。”他的方向感一直不好，况且人类的房子、街道在他看来都一个样儿。 贝里安面无表情地扫了他一眼，为了克制自己想再踩一脚的冲动，转头看向旁边的那些尸骸。“你来的时候他们还活着么？” 卡休点了点头回答：“他们跟我一样，都是同一天召唤来的。” 贝里安想到另一个问题，召唤法阵还有个明显缺陷就是召唤成功率不高。但现在那个法师能在短时间内完整招来五个魔界生灵，这个概率未免反常。 “他们是怎么死的？”贝里安其实看得出尸骸都是被吸干了力量而死，不过他还想确认一下详细经过。 小恶魔的脸上浮现出恐惧的神色。“这些链子很奇怪……会抽取我们的生命力。”他想起来还有些颤抖，眼睁睁地看着同族像植物一般慢慢枯萎，他觉得人类真是一种邪恶的生物。“然后这些力量会被收集到一片水晶一样的东西里，那个法师再用奇怪的方法把它塞进人的身体。那几个人身上都画了很多法阵，其中一个还没画完法师就去休息了。” “所以你就利用他把影蝶放出去？”贝里安立刻联想到后面发生的事，也弄清楚了那个逃跑的人类来历。他嘲笑地看着小恶魔问：“你浪费了多少血？” 卡休力量等级低，又被法阵所禁，惟有他血中来自父亲的那一半还能起点作用。虽然实验室的禁制对普通人比较松懈，但没什么经验的卡休仍是牺牲了不少血才让那个人类逃出去——这要让任何一个魔族知道，都会痛心哀叹他无耻的浪费。小恶魔当时希望附在逃跑者身上的影蝶能吸引隐藏在主物质界的同类，幸运的是很快就来了一位。 “喂，你、你能帮我把这些链子弄开吗？”卡休这次学乖了，至少重获自由前要低调点。 “你可以称呼我贝里安。”管家先生纠正道。 小恶魔倒很会举一反三：“贝里安大人，我求您，请您救救我……”他心想等我出去了再找你算账。 贝里安对卡休擅自加上的尊称受用得心安理得。他手一指，也不见其他动作，锁链即刻滑落，“哗啦啦”地堆积在地。 “耶！终于自由了！”卡休一蹦三尺高，夸张地伸展四肢，最后大大咧咧地指着贝里安说：“看在你救了本大爷的功劳上，本大爷就不计较你刚才的冒犯了。” 贝里安挑眉，“不长记性。” “哇啊啊啊啊——”这一次，卡休整个人被贝里安踩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手脚像乌龟一样毫无用处地乱划不休，“我错了我错了！贝里安大人您绕了我吧——”他几乎错觉背上压着的是一座大山。 贝里安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说：“青瞳森林有一个入口，有空我会带你从哪儿回魔界。在这之前，你就乖乖地留在我身边吧。” 卡休抬起头，恰好被贝里安收回的鞋跟蹭了个印子。半圆形的印子闪过一层六芒星符纹，飞快消失不见。小恶魔惊恐地捂住额头，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你给我下了什么强制契约？” 贝里安拂了拂肩膀上不存在的灰尘，用一名优秀管家最为标准的笑容回答： “宠物契约。” （写贝里安欺负小恶魔写得太哈皮了，所以主角要下章再出场~求票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