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连神都可以利用
“他的光刃扫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跳开了。不管那个叫达伦的有多强，也不可能抓得到就在一墙之隔偷听的我。”利维坎叙述完自己的经历，得意地强调了一遍他如何轻松躲开了达伦的攻击。 伊塞尔没空敷衍友人，他在那堆书中查找谈话里提到的《神性探索》。那个酒糟鼻男子口中的主人十有八九是法尔莫侯爵。他之前让人打探法尔莫侯爵在收养珀提夏后增加的收藏书名单，是为了寻找侯爵对复仇的一些可能的想法。没想到利维坎今天的偶然经历让这些书真成了解谜的钥匙——不幸的是单子上标明法尔莫侯爵的确有这本藏书，但伊塞尔的属下还没来得及为他准备好。 “禁书”这个词通常有两种意思，一种是指禁止公开传播的书籍，另一种则是指禁止人类阅读的书籍。前者有时只是暂时被禁，或者私下传播很普遍；后者也有种说法叫“神禁书”，那才是真正严格意义上不允许传阅的书。《诸神之心》和那本学术圈著名的《神说》一样属于前者，而《神性探索》就是后一种。其实这两本书主题很相似，都是探讨亚斯诸神的性格和观念。《诸神之心》写得比较笼统，作者对神毕竟充满了敬畏，只是因为他的笔触范围太广冒犯了某些方面的敏感神经。相比之下《神性探索》更客观更详细，对诸神的剖析露骨得不讲情面，是不折不扣的“神禁书”，甚至有人怀疑作者是信奉魔族的异端。 不过无论哪种禁书，只要还存在世上，完全不被传播是不可能的。尤其特权阶级喜欢收集一些大多数人无法接触的东西，往往禁书和古董器皿都是他们用来显摆的道具。 伊塞尔不奇怪侯爵会有这两本书，因为他自己也有。只是《神性探索》远比《诸神之心》稀有的多，不是他的下属在短时间内就能弄到的。至于他自己收藏的那本远在老家的书房。伊塞尔虽然不怎么意外没有在桌子上的这叠书里找到《神性探索》，但仍不免感到失望。 利维坎偷偷欣赏着他的法师朋友为难的表情，像变戏法似地拿出一本黑封皮的旧书，在伊塞尔眼前晃了晃。“你该感谢我，亲爱的队长。” 伊塞尔眨了好几眼才看清封面上的书名，“《神性探索》？哦，是的，谢谢！”他不客气地一把夺过书本。 “这是我在风神殿的图书馆里找到的，为此可是欠了我那位朋友好大一个人情。”利维坎的语气重音都留在了后半句。 “我知道了，你可以考虑让珀提夏增加报酬。” “赞美弗尔塞西！真是好主意，你明明知道我还没跟她谈过报酬！” “那么以后谈。”法师简洁地说，他已经翻到了第三百零九页阅读起来。 这一页讲述了一个发生在两百多年前阿诺维亚帝国开国初期的故事： 上席家族纳沙尼亚的一位小少爷爱上了一个孀居的少妇，不顾一切地要娶她为妻。那女人貌美柔顺，虽然家道败落了，不过祖上也算血统尊贵，只可惜年纪轻轻却是个寡妇，当即遭到了家族的反对。年轻热血的小少爷秉持着一腔深情决心抗争到底。最后由于他不是爵位继承人，同时又深得父亲也就是当时家主的宠爱，终于纳沙尼亚家族勉强认可了这门婚事。 谁也没想到，命运却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当他们在大地神殿举行婚礼时，女神却降下了残酷的神罚，罪名是：***原来那女子竟是家主和一个情人的后代，是小少爷同父异母的亲jiejie。当年家主的情人发现自己怀孕后隐瞒了消息，因为她知道纳沙尼亚这样的世家不会允许私生子的存在，但她不忍心打掉孩子，就以旅行为名悄悄在外乡生下一个女婴。之后她把婴儿送给了当地一位刚刚痛失爱女的落魄贵族收养，但隐瞒了女儿的身世。不想，没几年情人突生急病，还未来得及留下只言片语便过世了，此后世上再无人知道她有个纳沙尼亚血统的私生女。结果阴差阳错，才有了婚礼上天降神罚的一幕。 “神罚……”伊塞尔半天没有说话，沉默中他从利维坎眼里看到了与自己相似的愕然——显然他们都想到了同一个可能。 “难道欧尼斯特人想再现神罚？对付谁……不会是阿诺维亚皇帝吧？”利维坎张了张嘴，倒抽了一口冷气。“奥德斯在上，他们简直是胆大包天！”尽管信奉的主神不同，但作为一个虔诚的信徒，利维坎感同身受似地对这种意图借用神威达到私利的行为深表反感。 “神罚也是神迹的一种，不过却是源于神的愤怒，通常是神对人类罪恶的惩罚。然而诸神岂会轻易按照人的意志行事？关于神罚的记载再多，以十万年的时间划分，其实发生几率还是很低的。”法师冷静地分析，“那么最关键的问题：他们如何肯定能让神罚发生？” 利维坎立刻举起一根手指说：“第一个条件肯定是令神愤怒的罪恶。” 伊塞尔补充道：“令大地女神愤怒的罪恶——每一位神的底线不尽相同。”他顿了顿，忽然问：“我有没有跟你讲过珀提夏的身世故事？” “是的，当然。”利维坎点了点头，停了一下，猛地抬头看向法师，张大嘴叫道：“噢！奥德斯在上，你不会想说珀提夏她……” 伊塞尔随手撩了撩遮挡了视线的几缕发丝，语气平淡地说：“想想她的年纪，这很有可能，不是吗？”他不理利维坎的表情，拿过《诸神之心》翻阅，“第二个条件，我认为是如何引起神的注意。前不久我从某位先生那里听到这么一句话：天上诸神哪里会管一个凡人的善恶？对此我十分赞同。历史上关于神罚的事例远远比不上人类犯下的罪恶，可见神不会时刻关注到每个凡人的行为。要让女神为某一罪行愤怒，首先要让她知道罪行的发生。” 《诸神之心》也有关于神罚的论述，伊塞尔很快找出了相同的事例描写。比较之下他发现，《神性探索》显然内容更详尽，多了不少细节。比如纳沙尼亚家族主要信仰大地女神，神罚虽然止于对当事人的惩罚，但对整个家族也产生了严重的影响。家族的敌人趁机利用这种影响削弱他们的权势，纳沙尼亚便从此没落下来。其实婚礼之后，家主立刻意识到不容乐观的前景，还曾让另一个儿子带了部分族人和财产离开帝国，不知去向。 不过引起法师注意的是，《神性探索》提到的故事女主角在年幼时曾经偶遇一名叫吉夫的大地教徒。女主角的养母心地善良，常常带上她一起救助穷人，吉夫见了深受感动，就用自己的一滴血为她们母女施展了一次神圣祝福。那之后二十年，这对母女都不曾有过任何病痛。书中最后写了一句，吉夫的全名是吉夫·布雷克，当代的大地神眷者。 “我想，这个大地神眷者就是那次神罚的关键。”伊塞尔点了点书页上的名字说。 “真是太巧了！”利维坎颇为惊讶，“谁都知道得到一位神眷者的祝福是莫大的幸运，神眷者直接拥有纯粹的神力，他的祝福能产生极强效力。可惜轮到纳沙尼亚家的私生女，反倒成了厄运。” “说得没错，神不会留心一个凡人的婚礼，可是对于自己地上使者留下的力量痕迹，想必会多看一眼。新娘大概也没想到，她曾获益的神圣祝福会引来神的眷顾，但是这种眷顾最终却成了毁灭的灾难。” 利维坎回想起阁楼里谈话，问：“难道那个穿斗篷的女人也找到了一位大地神眷者？我不记得大地神教有神眷者出现的消息。” “不一定是大地神眷者。”伊塞尔灰眸中的那点蓝一瞬间变得十分闪耀，“如果是光明神眷者呢？” 利维坎愣了一下，忽然“啪”地重重一拍掌道：“对了！光明神是诸神的宠儿，他的神眷者也必得到诸神的‘眷顾’，何况大地女神是光明神的母亲！那两个欧尼斯特人应该都是光明神教的，至少那个达伦就是，而光明神教前不久还认定了凯恩为神眷者……” 伊塞尔对上他的视线，微微笑了一下，表示肯定他的推测。“就算精灵皇储不在，我相信他们也有办法事先获得他的祝福并且用某种方式保存下来。我没弄错的话，神眷者的认证是在公主确定联姻之前。还有，我们不是曾经疑惑珀提夏这个复仇女神的信徒为什么能够在光明礼赞会主持祷告么？假如当时珀提夏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获得了光明神眷者的神圣祝福，那就很容易解释为什么礼赞会上的光明神术不会对她造成负面影响。” “是的，是的，就是这样！”利维坎看起来就像解出一道谜题般高兴，“那样神罚的条件可以成立了——虽然都只是推测，但我觉得很接近事实。” “如果欧尼斯特人真的能在婚礼上成功再现神罚……”伊塞尔思索着，脸色严肃地说：“珀提夏不能幸免，阿诺维亚皇帝也会死，神可不会在乎他的世俗身份。到时两位皇子争夺帝位，内乱将无法避免。再加上皇帝遭到神罚的影响传播开来，欧尼斯特，或者说光明神教想要借题发挥做些什么，很多阻碍就变得不再是阻碍了。” 法师话中的未尽之意，利维坎已经明白。这实在是个沉重的话题，他不由沉默。 “神的一次愤怒，就可以成为一个国家的灾难。”伊塞尔抚着《神性探索》感叹了句。 “我坚信神的本义是正确的，但是在地上的执行者是人类。”利维坎的表情带着某种疏离的冷寂，但只出现了极短的刹那，他又口风一转，脸上笑嘻嘻地说：“好了，我们总算知道那些人想干什么，到时候只要找机会带珀提夏逃跑就行。你看，亲爱的队长，我偷听到的消息一下子解决了我们所有的疑问，不是吗？” “是的，”伊塞尔从善如流地答道，“雇用金你可以取最大的那份抽成——假如珀提夏愿意支付的话。” （今天有点晚了，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