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王都之晨
天际方才露白，奈斯卡伦的城区就开始热闹起来。早冬的清晨，吸入肺的冷空气让人打了个寒战而迅速清醒。街道两边的花圃里，花草茎叶表面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碎霜。一家家商铺和作坊的伙计们纷纷打开店门，为一天的营生做准备。隔着一条街，从四面八方赶来的小贩们推着笨重的双轮斗车，把通往集市的道路挤得几乎水泄不通。有些人见一时半会儿过不去，干脆就地做起了生意，向住在附近的城民和富贵人家的侍仆兜售新鲜的牛奶、rou、蔬果或者未染色的布料、毛皮、器皿等等。 随着天光越来越亮，人潮愈发汹涌。伊塞尔只能从街边房屋的廊沿下通过，好不容易才转入邻近道路。周围的空间顿时开阔很多，他紧了紧斗篷，避免露出那身单看滚边就能让人辨别身份的衣服。 紧跟在后的克拉伦斯大大透了口气，小声咕哝：“我觉得自己快变成rou肠了。”尽管他们一前一后还有两名侍卫挡着，仍然不可避免身旁的挤压。 他的主君对他的抱怨充耳不闻，指着前方那条开满商铺的街道说：“走吧，我们去那边看看。” 克拉伦斯闭了嘴，乖乖跟上。 尤嘉叶伯爵克拉伦斯陪同布莉琪特公主回山泉宫后没停留多久便返回王都，比伊塞尔早到两天。伯爵顺利交了差，幸运地躲过父亲的教诲时间，参加了一位侯爵召开的舞会和一位伯爵夫人举行的下午茶会，然后就等到了他的主君。今天上午的安排原本是他父亲邀请这位殿下屈尊莅临尤嘉叶公爵府密谈，谁知伊塞尔一大早就让克拉伦斯来接他，说是想好好领略一下这座他出生于此却近乎陌生的城市风貌。至于爱德蒙则被留在了苍角官邸，代替“因健康原因不能见客的王子”应付某些拜访者。 “您就放心让爱德蒙独自应付？不说艾列克公爵一定会来充当说客，还有隔壁那位随时可能找茬的……我对他深表同情。” “我相信他。何况艾列克不过在装模作样地试探，是为了迷惑我们，我的兄长不至于真以为凭借天花乱坠的好口才就能让苍角倒戈。至于暴风的弗朗兹……只要他们打起来的时候别波及官邸，活动一下手脚没有坏处。”伊塞尔心不在焉地说，他的注意力都留在沿街铺子里展示的各种商品上，尤其是魔晶和法器材料。 克拉伦斯对法术类用品没什么研究，倒是逛到衣帽首饰和艺术收藏的店铺时，对今年王都的流行风潮点评得头头是道。 太阳渐渐上升，气温也跟着暖和了不少。伊塞尔边看边走，一路上只买了一瓶调味料和两种法术制剂。等到把沿街的所有铺子都囫囵瞧了一遍，他又提出了新的目标： “我想再去两家学院看看。” 伊塞尔指的是坐落城中的奈斯卡伦王家学院和蒲公英综合学院。第八纪文明尚属发展早期，甚至还没到全民教育普及阶段。现有的学院资源有限，虽然名义上任何到年龄段的孩子都可以申请入学，但对平民仍然有种种限制。比如奈斯卡伦王家学院是卡斯廷最好的学府，与此相对应的学费往往只有贵族和富裕家庭负担得起，或者经过考核证明具有一流资质的孩子才能获得免费就读的机会。另一家蒲公英综合学院则以平民学生为主，以各种职业的速成培养为教学主导。至于王家学院，不管想当骑士还是弓箭手，都得从学习文学、历史、地理以及简单筹算学这些基础课开始。 伊塞尔从未去过这两座学院，难免保留了好奇——他的教育都是由瑞克请来的几位家庭教师完成的，部分课程还是父亲亲自担任实践指导。他记得克拉伦斯曾经在王家学院呆过几年，正打算让他带路。 “可是，您与我父亲约见的时间快到了。”克拉伦斯为难地提醒。 “……好吧，那么下次再找机会。”伊塞尔有点遗憾地说，“让人把马车驶过来，我们这就去公爵府。” ==================================================================================== 幽闭的殿堂像一座塔形的牢笼。从墙角到天顶，白色的墙面布满了笔划扭曲而复杂的银白符文。这些符文每一笔都是在墙体内开凿了一指宽的凹槽，再灌入特殊的水银。笔划之间两两相连，徐徐流动的水银如同在四壁和天顶结成了一张银色的网，把殿堂的整个空间包围起来。 殿堂正中，树立着一座一米宽半人多高的四方石台。三个身着风神教大神祭袍的人影围在石台边，目光同时落在朝他们走近的米尔森女士身上，更确切地说是她的手上。 米尔森今天换上了正式的主祭装束，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向脑后盘成髻。她的双手小心翼翼捧着一个盒托，盒中的绒布垫上静静站立着一只纯银质地的酒杯。 “赞美吾主弗尔塞西。”当中最矮的那名老者念祷了一声，朝她招呼道：“米尔森主祭，请上前，把杯子放到石台中心。” “是，葛列夫大神祭。”米尔森恭敬地应着，一步一步捧着酒杯笔直来到石台前，把盒托搁在台上，接着双手轻轻拿起银杯，平稳地放到石台中央水银构成的风神标记上。只见她一松手，杯底所覆盖的图符中的水银如蚯蚓一般沿着杯身蠕动着缓缓缠绕上来。当它们从杯口滑进杯中时，殿堂四周所有符文嗡地一声释放出炫目的银芒。 此时银杯内浮起一层鲜艳的红光，随即化成浓稠的血液。水银更急切地攀沿着杯子内壁向下探索。血液的颜色迅速淡薄下来，很快转变成浅红的透明，液体下一团如同活生生的动物心脏一样会挤压收缩的rou块呈现在四人眼前。 “果然没错，你们在沙罗曼发现的确实是谢因罗魔杯。”左边那名褐发的中年人高兴地开口，“赞美吾主弗尔塞西！你们做得很好，米尔森主祭，风神教会铭记沙罗曼分殿以及你个人的功劳，吾主也看到了你们曾经付出的牺牲。” “感谢您的嘉许，锡德大神祭，一切为了吾主。”米尔森在胸口虚划了一个简笔的风神图符，微微躬身。“只是当初寻获魔杯时已经泄露了它的存在，因此一路上我们才会遭遇频繁的阻截。我担心这以后那些贪婪成性胆大妄为的觊觎者会为了魔杯进犯主神殿。” 右边高大的史凡佛大神祭温和地安抚道：“你不用多虑，米尔森主祭。这里的防御力量足以抵挡不自量力的魔物。吾主弗尔塞西定会保佑我们，何况扫除魔界邪恶的入侵者是整个亚斯大陆人类共同的责任，适当的时候我们会得到援助……” 葛列夫大神祭干咳一声，像是刻意打断他的话，随后露出一个严肃的笑容，对米尔森郑重地说：“米尔森主祭，鉴于你的虔诚和贡献，我们决定提名你成为第二十一位神祭，观察期一年。” 风神教神祭的名额是二十一位，去年有一位神祭回归了神的怀抱，空置的名额由于种种原因拖了大半年还未填补。主祭人数则有一百四十七位，威望功绩或者神术神学造诣优于她的不在少数，米尔森绝没想到这个位置会如此突然地落到自己头上。她怔愣了几秒，唇角轻颤，眼底闪烁出激动和喜悦的光彩。不过即使心跳得极快，米尔森还是尽力克制住了情绪，深深低下头。 “奥德斯在上，赞美吾主弗尔塞西！这于我是莫大的荣耀与责任，我必将竭尽所能，不负吾主之恩典，也不负三位大人的信任！”米尔森由衷向三位大神祭的提携致谢。 不过能否正式上任还需一年后见分晓。所谓观察期不仅是对候选人的考察，她也得利用这段时间提升实力和实绩，以便到时候能顺利接掌神祭的职权。 米尔森又接受了一番大神祭们的殷切勉励，便遵照吩咐先行离开。走出殿堂大门时，她已恢复了常态。女主祭在高广的长廊穿行，通过一道又一道门，沿路的教徒纷纷向她行礼。最后她停在外殿的一间客房前，礼貌地敲了敲门，得到里面的响应才推门而入。 “修先生、莉达小姐，”米尔森环视四周，没看到第三个人影，“利维坎先生呢？” 修回答：“他让我跟您说一声，他还有其他任务先走了。” 米尔森注意到他背上的行李，问：“你们也要离开？不多休息两天么？” “是的，米尔森夫人，”修顿了一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呃，应该是米尔森主祭大人。感谢风神殿提供的神术治疗，我们的伤昨天已经痊愈，睡了一觉体力也恢复得差不多了。既然拿到了报酬，我想我们也不便继续打扰。” 米尔森点了点头，也没有强留。她的目光落到莉达身上，忽然掏出一枚漂亮细巧的玫瑰花型粉红水晶徽章。徽章正面刻着风神标记，背面则是她的名字。她把徽章递了过去，说道：“这是我的信物，无论何时你们需要帮助，都可以把这个给风神教徒。” 一直不出声的小姑娘看着徽章，沉寂的眼睛似乎闪了闪。修原本要拒绝，注意到meimei喜欢又犹豫起来。当听见米尔森补充了一句“这是给莉达的礼物”，他还是决定收下，帮meimei别在衣襟上。 莉达盯着胸口的粉红水晶研究了好一会儿，忽然抬头，开口说了声：“谢谢。” 米尔森露出难得温和的微笑，虽然极为短促。她向他们伸出手告别： “愿吾主弗尔塞西保佑，祝你们好运。” （过度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