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心思各异
珂琳安妮女王发现，最近她越来越无法从与史丹佛老师的棋局中获得心灵的平静。她叹息着放下棋子，娇弱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忧愁地说：“从很久以前我就觉得，我那性情乖戾的长子背负了不幸的诅咒。现在无论他出现在哪里，都会给周围人带来灾难。” 与女王对弈的史丹佛大神祭，视线从棋盘转移到她身上，平静地问：“为什么您会这样认为？” “难道不是吗？”女王像孩子一样瞪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他，“您瞧，自从他回国后，我最喜欢的行宫被鲜血玷污了，我最器重的人失去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我最信赖的大臣们动摇了对我的忠诚，我最无辜的子民更是惨遭魔王杀害。而现在，我的王国仿佛一夜之间魔患成灾。” 史丹佛当然知道这样的推论完全没有参考价值，它只可能从一个坏脾气的娇小姐口中不负责任地吐露，而不应该出自一位女王以及母亲之口——只是，大神祭可不会在珂琳安妮面前表现出诚实的想法。 “人们并不这么看。”史丹佛客观地说。 “是的，他们只相信他是英雄……一群蠢货！”她毫无风度地低咒一声，转眼又恢复了柔弱的眼神，哀伤地望着她的老师：“赞美吾主弗尔塞西，您虔诚的信徒需要帮助！大神祭阁下，我该怎么办？您能帮助我吗？他是恶魔的孩子，铲除世间邪恶不是神授予您的重要使命吗？真的，请相信，我曾看到他头上长出可怕的长角。” 史丹佛脑中闪过立刻告辞的念头，不过很快克制下来——这里是霜宫，他今天来有重要事情找女王商议。他对这位王国最尊贵的学生偶尔间歇性的歇斯底里早该习以为常了，只是也许因为女王陛下心中压力太大，这个月发作得比较频繁。 “请冷静些，我的陛下，倘若他真是邪恶的化身，自然不会逃过神明的眼睛。” “可是他懂得如何蒙蔽那群头脑简单的傻瓜，”女王微微抬起下巴，柔软的表情中带着一丝尖锐的挑衅，“他的好名声正如风神教的坏名声，都传播得像风一样快。” 史丹佛顿了一下，声音平和地说：“弗尔塞西教导我们，面对错误不该逃避责任。现在最重要的事，是如何解决眼下魔族对王国的威胁。他们逃出了城，即便奈斯卡伦暂时安全了，但卡斯廷境内更多城镇村庄却可能已经失去了宁静。事关王国安危，任何争议和成见都应该搁置一旁。至于您那位长子，请不必太过烦恼，毕竟有权代表这个国家的是您，而不是他。” “……只有您的教诲总能令我感到受益匪浅。”女王打开一柄点缀着珠片的扇子，遮住扬起的嘴角。“我明白您的意思，对抗魔族是大陆所有国家共同的目标，谁都责无旁贷。我会督促他们通过王国悬赏令——以我的名义昭告全体臣民，捕猎魔族有功者除了赏金还有获得爵位与封地的机会。” “愿吾主弗尔塞西保佑您，英明的陛下。您的子民感激您。”史丹佛轻轻虚划了一个风神符号，神情真诚地说。得到了想要的答案，也不枉费他耐心陪着女王听了半天抱怨。 显然珂琳安妮女王对这样的恭维十分受用，她神色愉快地又与大神祭交流了一会儿对于顽劣的幼子班尼伯德的教育问题。 等大神祭告退后，女王严肃地思考了片刻，叫来她的女官，问：“班尼伯德在做什么？” “小殿下在他的书房里学习《王国史》。”女官恭敬地回答。 女王点点头，她其实并不在意幼子的功课，她关心的是另一件事：“任何时候他身边都不能少于两名随侍，绝不能再让他像上次那样逃走，明白吗？” “是的，陛下。” 珂琳安妮脸色稍霁，又问道：“威洛第亚公爵在哪儿？” “塞利恩中央广场今天有平民自发组织的悼念集会，公爵殿下前去观礼了。” “对了，他对我说过。”只不过女王一直没放在心上。 珂琳安妮知道艾列克心心念念想让人们记住威洛第亚的英雄之子不只一个，尤其在伊塞尔声名鹊起后，他几乎不放过任何在民众面前露脸的机会。然而女王认为他完全没必要低声下气地去讨好那些平民，虽然她理解他的急切源自于立储廷议的临近。只是他因为忙碌而减少了两人的见面，使得女王忍不住生出一些怨怼之情。 这时女官提醒道：“陛下，路克谢、埃弗雷德、尤嘉叶、韦庞以及福伦科五位公爵殿下已经到齐，正等候您的召见。” 女王不高兴地收拢扇子，懒洋洋地说：“让他们等着吧。我要休息一会儿，半小时后再来叫我。” ==================================================================================== 身为臣子等待君主的召见，无论时间多长都没什么可抱怨的——当然反过来却是极大的失仪。何况议政会习惯了女王的任性，就算这种任性随着她年纪的增长愈发变本加厉，他们也必须尽量去适应。 雉羽花家的公爵们涵养极好，即使已经在休息室枯坐良久也丝毫没有任何焦躁，不时泰然自若地低声交谈，交换彼此对一些重要政务的看法。 “诸位殿下，有件事我希望征询一下你们的想法。”福伦科公爵半眯起眼，和气地笑了下，“这半个多月来我们一直忙着中央广场那件事的善后事宜，不过对当时发生的某些状况，相信诸位心里都心存疑虑。” 尤嘉叶一听便知道他想说什么，他扫了眼在场的同僚，按耐着静等下文。 福伦科又笑了笑，继续道：“对于我们的第一王子伊塞尔殿下，至少在奈斯卡伦已经人尽皆知他创造了一个奇迹。不过哪怕是一位天才法师，他也实在太年轻了，难免令人好奇和疑惑‘奇迹’发生的过程。我派人打听过，又请教了几位学识渊博的法师，结果得到了一个让我十分吃惊的推测——塞利恩中央广场隐藏着地下法阵，这个法阵强大到能束缚一个强大的魔王。”他说到这里停了下来，看了看他的听众，似乎等他们消化他的发言。“接下来的问题是，这个法阵是什么时候存在的？有什么作用？能够束缚魔王的力量，是不是也能禁锢一座城市？而伊塞尔殿下……为何能使用它？” 尤嘉叶不怎么赞同地撇撇眉毛：“我倒觉得你的忧虑并无道理。为什么你不说，能够束缚魔王的力量，因此拯救了王都免于被魔族毁灭的命运？” 福伦科对他的异议不置可否，仍然笑眯眯地道：“不管怎么说我们必须得弄明白，这样的法术装置是否还存在于其他地方——比如说我们现在所在的霜宫？” “你想怎样？”尤嘉叶公爵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我想等那位殿下恢复健康，最好能以议政会的名义邀请他来霜宫——不用担心，亲爱的维克特，只是请他回答几个简单的问题。想必女王陛下也会感兴趣。”福伦科公爵友善地叫着尤嘉叶的名字，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安全无害，然后又转过头看向其他人：“我的朋友们，你们认为呢？” 韦庞公爵冷漠地表示赞成，路克谢老公爵似乎还在沉思——福伦科有把握他会点头，即使他和尤嘉叶偏向那位王子，也会希望对盟友的底细多加了解。在座唯一态度不明的就只有埃弗雷德的凯文，这位继任爵位没几年的年轻公爵行事低调、作风保守，很多时候不发表意见不参与争论，事事身居人后，对他们四人的任何决议都报以相当顺从的合作态度。他们也当他年轻尚不知事，还缺乏历练。然而自从摄政之争浮上台面，逼得诸人明确立场后，经常保持沉默中立的埃弗雷德忽然成了他们五人之中微妙的存在。 “亲爱的凯文，你赞同我的提议么？”其实福伦科已经不需要他的支持名额，这个问题更多的是对他态度上的试探。 埃弗雷德谦逊地道：“如果诸位殿下都同意，我也没意见。” 福伦科对这样的回答当然不满意。尽管他脸上总是挂着一副乐呵呵的笑容，眼底根本没有半丝笑意。他不能回避自己心里隐约的不安，当得知伊塞尔在广场事件中出人意料的作为，他预感到那位王子拥有某些他们无法类比的资本，对方的底牌很可能超出了他原本预估的范围。但是他和韦庞已经做出了选择，也没有更改的可能——他从不做亏本生意。因此他希望最低限度能加大他们在议政会的优势。 可惜埃弗雷德毕竟是一位拥有议政席位的上席公爵，至少那些真正少不更事的贵族少爷们是不会懂得如何在这群满腹算计的老家伙面前迂回正题的。 埃弗雷德装作没看到福伦科不善的眼神，低下头，捂着胸口轻咳两声，不动声色地忍耐着心口瞬间痉挛似的痛楚。看来需要找时间登门拜访一下那位殿下了——他心里想着，抬眼正看见一位侍从官走了进来，向他们躬身行礼： “诸位公爵殿下，女王陛下召见。” （推荐、收藏、点击都是码字的动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