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在黑暗深处（第三篇完）
黎明时分，漆黑的山头抹上了绽亮的金线，巴尔亚的日光缓缓在天际释放。 德维特站在山顶吹着风，单薄的黑衣紧贴他的身体，他舒服地眯起眼，清晨这点寒意对一个魔族完全不构成障碍。 “再过去就属于沙罗曼王国的领土。”他眺望着远方说。 在他不远处，年幼的弥乐亚仍保持着猫化身蜷缩在兄长塞伦的肩膀上呼呼大睡。他们后面除了费格罗，还有其他七八个路上遇见的魔族。虽然损失的同伴是少数，但随着卡斯廷境内猎魔队伍不断增加，对这些异界来客还是造成了生存上的压力。 塞伦眯着眼道：“沙罗曼有很多地方不适合人类居住，对我们来说却是好去处。如果你们不喜欢，还可以坐船去眠海。再远一点想去极东大陆我也不反对，即使休莱舍那群背叛的阿克夏们不怎么友好，但敌视不代表仇视。”他最后一句显然是对同伴中的妖魔说的。 “恐怕不行。”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身穿深蓝色长袍的身影跨出空间门。 “鲁吉菲斯大人！”在场的妖魔都单膝跪下，其余魔族也向来者躬身致意。 “各位，诸王有令谕示下。”妖魔之王鲁吉菲斯说着转过身。只见布鲁沃和已经清醒的克利夫跟着从空间门出来，紧接着分列两旁弯腰行礼。一个灰头发魔力波动微弱的少年魔族在他们的恭迎下最后走出空间门，他抬高下巴，不可一世的神态宛如一位骄傲的国王——如果不是他的身高削弱了那种嚣张的傲慢，一定会被人讨厌。 “我叫卡休，血河之王第九百三十六子。”卡休竭力扬着头，似乎觉得这样能让自己看起来更有威慑力，“奉父王之命，我将为你们解除身上的神术。你们可以选择回去，也可以选择留下，诸王有令：如果你们愿意在第十次魔潮开始前为未来的胜利效劳，你们的贡献必将得到最大的报偿。” 魔族们愕然抬头，眼中渐渐浮现起兴奋的光彩。 此刻山下的人类没有察觉到山上异族的sao动，尽管天刚放亮，通往沙罗曼的边关前已经有旅行者和商队等待放行。 “请您留步，米尔森夫人。”修拉着meimei莉达向风神教的女主祭真诚致谢，“感谢您的护送，到这里我们已经安全了。” 从碰见光明神教的达伦后，米尔森便修改了猎魔队的行程路线。他们一边继续猎魔任务，一边朝着边关行进，为了保证维托兄妹回沙罗曼前不再遇上来自光明神教的麻烦。米尔森觉得他们的安全是自己的责任，即使前两天她收到大神祭葛列夫的召回信而解散了猎魔队，但仍然坚持将他们送达边关再上路。 “是该告别了……”米尔森拢了拢衣袖，不苟言笑的脸庞一如既往，唯有眼神闪动着惜别之意。“我想，我会记住与你们相遇的时光。在共同作战的日子里，你们无畏的勇气，正直的信念，始终在感染队伍的每一个人。” “您过誉了。”修挠了挠头，耳根染上奇妙的微红，他相当不适应这样的称赞。“这一路上我们也受益匪浅，我和莉达非常感激您对我们无私的教导和帮助。” 米尔森似乎笑了一下，从腰袋里摸出粉红水晶徽章——在上次使用之后，徽章因为力量冲撞出现了损伤，米尔森就将它要回来修补。她走近莉达，严肃的面容少有地流露出一丝淡淡的温柔，俯身把徽章仔细别在莉达的胸襟上，又轻轻抚平她衣服的褶皱。 “莉达，我知道你急于长大，你希望能帮助修还有你那位圣女jiejie，但首先，你对他们最好的帮助就是保护好自己，你受到的伤害也会伤害到爱你的人。要懂得趋避厉害，明白么？坚韧的心和力量都需要时间的淬炼。”米尔森的目光并不严厉，却让倔强的小姑娘下意识点头。 莉达不由自主地偎向她，对她身上不同于圣女拉葛瑞亚的气息眷恋不已。许久，莉达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米尔森的怀抱，摸着胸前的水晶徽章，咬着嘴唇，轻声说再见。 米尔森手指划了个风神标记，“愿吾主弗尔塞西保佑你们。有一天自由的风会指引我们再见。” 莉达跟着哥哥赶上出关的队列，她不时回过头，晨光中那道如风般冷冽又温和的身影，在印象里久久定格。 米尔森直至看着维托兄妹通过关卡，才转身带着神殿骑士们赶往奈斯卡伦。当她匆匆上路的时候，王都霜宫内正在举行立储仪式。 在王国权贵和各国使者的见证下，在万众瞩目中，已故的珂琳安妮女王与威洛第亚公爵瑞克的长女——斯迪尔德第一公主布莉琪特，身穿一袭珍珠白的华贵礼服，披着红色的天鹅绒披肩，挺直背脊，踏着金丝编织的羊毛地毯，神情冷漠地朝着礼堂尽头的宝座走去。 数天之前，霜宫刚刚宣布了女王“病故”的消息，而立储仪式仍然按期举行，女王的葬礼则延至立储之后。这样的安排无疑让受邀抵达奈斯卡伦的各国使者以及另一些不明缘由的贵族倍感疑惑，尤其当他们发现仪式的主角更换了人选之后。 布莉琪特无视两边不时掠过的狐疑探究的视线，神色肃穆地望着前方，脑海中则回放着兄长离开前的情形。 伊塞尔决定跟随贝里安去实现心愿后，利用剩下的时间安顿好所有要务，还将军队重整与云隼重建的计划交到她手中。接着他召见了暴风军团副团长弗朗兹和新上任的王翼军团团长安东尼罗，以及议政会所有成员。他向他们透露了魔潮提前出现的消息，示意他们暗中做好准备，然后又告诉诸人自己要出趟远门，并且不容置疑地要求他们确保对布莉琪特的效忠，同意册立公主为储君。 对于这个安排，其实布莉琪特本人反对最激烈。 为此伊塞尔一脸正色地劝说她：“你应该听见了贝里安亲口承认，我是一个光明神眷者。你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吗？一个光明神眷者的国君，很容易受到光明神教的钳制，这对卡斯廷来说是非常危险的。当然，我知道你想说只要秘密不被发现，可以当作什么也没发生。可是那是和平时期。眼下，如果贝里安没有撒谎，一旦魔潮开始，拥有神眷者力量的人根本无法隐瞒——受神眷顾的人必然会受到神的引导成为对抗魔族的旗帜。想想看，布莉琪特，那是最有可能发生的假设。而我的子嗣也拥有很大几率继承光明血脉，所以无论我回来后是否继位，你都必须占据王储之位，以应对未来的不利局势。” 布莉琪特无法反驳，只能点头应许。 公主走到了地毯尽头，停步。刚刚康复的路克谢公爵代表议政会宣布承认布莉琪特为储君，并将晴空之冠象征性地搁置在她左肩，同时王翼军团团长安东尼罗捧着王者之剑站到了她右侧。而后风神殿大神祭锡德送上祝福的神光，伴随着隆重的礼乐在殿堂中回荡。 十六岁的女王储布莉琪特公主立在宝座旁，傲然迎视底下各色不同含义的目光，在心底暗暗发誓：伊塞尔哥哥，卡斯廷的王位永远属于你！ 伊塞尔并不知道meimei在册封仪式上仍然记挂着自己。他刚从传送点出来，扑面而来的热浪给人窒息之感。传送点是贝里安事先设下的，这使得他们节省了许多路程。只是从冬季的卡塞高原一下穿越到南部炙热的人鱼沙漠，大落差的气候温度和海拔高度让伊塞尔尝到了一次冰火两重天的体验。 “那里就是‘洛比乌兹黑暗航道’。”贝里安指着远方说。 伊塞尔脚下是个巨大的沙坑，尽管站在边缘，却几乎目测不到坑的中心。他随手施了一个风系投影术，风元素将rou眼难以捕捉的影像反映在展开于眼前的一片光幕上。 天地好像豁裂了一样，蔚蓝的碧空和金黄的沙漠各自嵌入了形态如同互为倒影的裂痕，又深又长，从中心向五个方向延伸，最长的一条足有好几百米，最短的也有五十多米。在上下裂痕对应的中心点，连接着一道五彩光柱，不时有晦暗不明的光线从内溢出，仿佛软体动物纠缠的触手，试探地向外攀爬。 贝里安观察了一会儿光柱的形态，建议道：“还有一点时间。这里的能量很混乱，步行过去比较安全。” 伊塞尔一声不吭地跟着魔族前进。他没有给自己施加法术，即使法师袍能够调温，空气里的热量仍然渐渐透进来烘烤着皮肤。 从沙坑边缘走到中心大概有一千多米，当他站在裂缝前，才真切地感受到眼前这副景象的奇异之处。上下对应的大裂缝中流荡着称得上斑斓的星空，数不尽的星云和天体，不知明的光与暗，在浩瀚的寰宇内高速旋转着运动着，从四面八方而来，向着四面八方而去，快得让人无法识别它们的轨迹。 伊塞尔只看了一会儿就觉得晕眩，他连忙收回视线，望着他的向导问：“怎么进去？” “走进去。” 伊塞尔确认贝里安平淡的神态不像开玩笑后，又道：“我记得你说过，找到冥界入口需要‘亡灵灯’的指引。” “现在不需要了。”贝里安一翻手，掌心燃起一缕黑色的火焰。“洛比乌兹黑暗航道的能量容纳值很高，而且空间通道稳定，可以放心使用我的力量为你指路。”他懒得解释魔王的指令之火对洛比乌兹空间之门可能造成的影响，直接跳到主题：“我的火焰还能保护你活着在冥界生存。等你到了冥界，就找一个叫帕莱尔的魂灵，告诉他你是我的使者，他会要求你做一件事，不论什么都答应下来。作为回报，你可以让他带出你父亲的灵魂。” 伊塞尔沉默了片刻，看着他的眼睛问：“你保证？” “是的，我保证那个魂灵能实现你的愿望。”贝里安嘲笑地回视他，“要签订契约么？” 伊塞尔摇摇头，说：“不用，我相信你。” 贝里安觉得这句话实在讽刺，他低低嗤笑一声，冷漠地补充：“记住，只要我给你的火焰不熄，你就能安全回来。” 伊塞尔点头，他没有注意到对方眼中闪过的莫名光彩。 空间忽然涌起一阵剧烈的激荡，那道五彩的光柱猛地转化成黑色，几乎瞬间沿着所有的裂缝扩散开来。 “现在！” 贝里安没有起伏的音调刺激着耳膜，伊塞尔看了他一眼，毫不犹豫地朝着裂缝走去。 “祝你好运。”魔族在他背后说。 伊塞尔深吸口气，抬步，跨进了黑色的光壁。 贝里安对着他的背影露出不怀好意的微笑。黑暗航道的空间能够还原本源，任何人的灵魂都无所遁形。人类从童年开始积蓄的负面情绪很容易吸引空间游离的负能量，从而形成不同形态的灵魂投影——通常，那绝对与美观无缘。贝里安很好奇，伊塞尔的灵魂投影又会是什么样的怪物。 伊塞尔整个人被光壁迅速吞噬，但魔族的眼睛却能看见，在黑暗深处，那个人类刹那间展露出灵魂最原始的形貌—— “怎、怎么可能！” 黑暗之王死死地瞪大眼睛，一脸僵硬的表情，仿佛这辈子没受到过这么大的惊吓。 （第三篇《魔潮》完） 写完了，又比预计的长，结果过零点了orz 其实贝里安对伊塞尔说的话不少是忽悠，不过接下来轮到他被“忽悠”了。 第三篇结束，第四篇我还需要完善一下大纲，估计要下周上传。更新这么慢，谢谢一直支持没有下架的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