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渡魂船
伊塞尔没有克制自己的惊讶，毕竟这些名字对每个现世的法师而言都可谓如雷贯耳。传说拉伊奥最后不知所踪可能是封了神，尤文缔造了常用传送阵，而埃利普斯则是《元素结构学》的奠基人。“真希望我能见到他们，可我只是个普通的法师。”伊塞尔觉得大胡子口中的“机会”其实是很小的概率。 “只是也许。”大胡子不怎么在意客人的情绪，很明显刚才的说法更像是客套。“除了去天国的圣灵，裁决神殿将人类的灵魂划分为三种：凡人、罪人和英灵。英灵生前都有出色的成就、名望，吾主赫尔德因赐予他们居住在遗忘之都的权利。罪人生前背负了不可饶恕的罪行，所以死后他们得在忏悔之都接受惩罚来赎罪。不过大多数的灵魂都是凡人，活着的时候没有大善大恶，没有丰功伟绩，沉默之都是他们共同的归宿。如果你不够邪恶，又不够出众，显然你只能去沉默之都度过剩下的岁月。” “剩下的岁月……”伊塞尔努力消化着他的话，对他认为重要的词句提出疑问：“能说的更明白些吗？既然我已经死了，我在这个世界还能存在多久？”贝里安给他看的镜像里，人类死后灵魂换了另一个世界生活，但是他不认为那会比活着时更美妙，不然一定有很多人为现实的不如意而舍弃生命。 也许因为大胡子许久不见新魂，或者说许久没有交流的对象，他对伊塞尔的提问显得格外耐心。“能存在多久因人而异，意志坚定者往往拥有更多时间。如果是你们法师，因为精神力胜过常人，通常灵魂状态可以保持得更久一点。”他像打开了话匣一样给伊塞尔灌输起亡灵世界的常识：“主物质界的人类死后，灵魂不会立刻消亡。但失去rou体的保护和生命的滋养，灵魂难以在主物质界生存，所以必须去冥界。赞美吾主赫尔德因，这个世界是死神殿下仁慈的恩赐。连凡人弱小的灵魂都被准许留在这里，过着安宁的生活。当然那不会是永久的，因为灵魂的力量会随着时间渐渐流失。先是记忆变得模糊，然后失去自我，最后完全消去意识，被这片土地同化。” 伊塞尔想起了他最先在林中遇到的亡灵与村民的差异，婉转地问：“我注意到您村庄里的居民不能进行意义复杂的交谈，那么住在城中的灵魂是否不同？”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是的，就像你猜测的，冥界的子民所获得的庇护，与灵魂的强弱有关。所以你这样的新魂，一开始都有城市的居住权。不过，如果你足够聪明，我想你会知道如何让自己不被赶出城外。”大胡子意味深长地看着他的客人，有潜力的灵魂是值得投资的对象，他不介意在最初他们一无所有的时候给予小小的提点：“比如我之前说到的几位大法师，他们不仅存在至今，甚至依靠他们自身的力量超脱了普通灵魂的命运。” “也比如您？”伊塞尔状似不经意地接口。 大胡子大笑两声，“所以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他是死于领主混战时代的人类，大概五百年前脱离了亡灵的范畴，成为死神的臣属。尽管只是一个低级监管者，某种程度已是等同于天界神民的存在。 大胡子觉得自己说得够多了，岔开话题不再透露任何信息。直到客人的杯子空了，他站起身。 “好了，渡魂船差不多该到了。”他说着，走向墙边看起来只有装饰意义的精美壁炉，将搁置壁炉上的一盏镂空铜灯提在手里。这盏灯外观是常见的四方形，做工简单粗糙，古老得仿佛从坟墓里挖出来似的，与房间的格调十分不搭。灯座内嵌着块靛蓝的石头，散发出不那么明亮的浅蓝色光芒。 伊塞尔没看到大胡子的动作，壁炉就从中打开了，露出一个狭小的正方形空间。青灰色的地面中央燃烧着一团高达两米的绿色火焰。 大胡子回头解释道：“悲悯之河恩西里斯直通忏悔之都，每天都有渡魂船来往于河上，载着新魂入城。你还可以顺便游览冥界的景观。”他开了一句略显生硬的玩笑，提着灯率先入内。 伊塞尔跟着他慢慢靠近那团旺盛的火焰，没有感受到不适的高温，却有一股空虚的冷意扑面袭来。 大胡子喊了声“跟上”，踏前一步，整个人倏地消失在绿幽幽的火光中。 伊塞尔紧接着也走进火里，一瞬间感觉像经历了传送阵的传送过程，下一秒眼前的景致全然一新。他发现自己站在了一座山洞里，头顶倒垂的钟乳石发散着淡淡的白色微光。他出现的位置也有一团绿火，大胡子正在火边等他。 “走吧。”大胡子提着铜灯在前面引路，领他穿过洞窟右前方一条延伸出去的天然隧道。浅蓝色灯光照耀着他们的脚步在黑暗中行进，拐了两个不同方向的弯后，便看见阴沉的光线涌进来，十米之外有一个连通外界的出口。 伊塞尔随着大胡子步出山洞，只听得轻柔沙哑的水声在耳旁低吟。洞外是平地，抬眼可见对面高高的山崖遮挡着视野，天空只露出绸带一样窄窄的一条。在山洞与山崖之间，有条河缠绕着群山，从左到右自他们眼前贯穿而过，用尽目力也看不到来去的终点。河水清澈但不透底，水下隐约有大片大片水草似的植物袅袅摇曳，将河水染成了不同深浅的绿。 “这就是恩西里斯河。”大胡子几步走到岸边，将铜灯高高举起。他一边向河水流向的来处张望，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给你个忠告，如果路上碰到什么意外，记住，任何情况下都不能离船。” “意外？”伊塞尔投以询问的目光，“您是说会有危险么？” “有一些强大但十分邪恶的冥界生物和亡灵，为了提升力量不惜违背吾主的命令，以别人的灵魂为食。虽然一旦发现他们都会遭到神罚，不过总有懂得隐藏的漏网之鱼。有时候他们会铤而走险袭击运渡新魂的船只。渡魂船有吾主赫尔德因的神力加持，只要不离船，你就是安全的。” 伊塞尔平静地点点头，语气诚恳地道：“感谢您的忠告。” 没一会儿，恩西里斯河的上游隐隐起了细微的动静。伴随着渺渺的水声，只听得“嘎吱——嘎吱——”的声响由远及近，有节奏地回荡于山壁间，极具穿透力的声音在四下寂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空旷。 “船来了。”大胡子说。 伊塞尔循声望去，当大胡子口中的渡魂船终于完整地呈现在视野里，他不由暗暗吸了口气。那艘船体积大得惊人，通体色泽惨白，看起来根本是一副巨兽的骨架按照原有形态改建的。而船首则是一具完整的龙头骨，无疑直接给出了造船材料的答案。 竟然是一艘龙骨船！身为法师，即使见惯各类宝物的伊塞尔也觉得妒忌。要知道在主物质界，惟有神弃之地的龙墓才有捡到龙的部分残骸的幸运。而龙族这种绝迹多年的强大生物，它的每一根骨头对法师而言都是珍稀又昂贵的材料，没想到冥界居然奢侈地用整副骨架造船！ “嘎吱——嘎吱——”巨大的龙骨船看似在水面上移动缓慢，然而几下眨眼间已经近在咫尺。但见一个全身裹着黑斗篷的人影稳稳站立在船首龙头上，映衬着森森白骨，十分醒目。即使在船体的高速运行中，长及地的斗篷都奇异地保持岿然不动。 巨船缓缓靠了岸，大块阴影覆盖住洞口。黑斗篷站立的高度，需要用力仰头才能看见。他并没有下来，只是随意做了个手势。伴随着“嘎——喀喀喀——”一阵缺乏润滑的摩擦音，朝向岸边的一侧船体上，两根竖立的肋骨慢慢倾倒在岸。 “那么，祝你好运，法师先生。”大胡子咧了咧嘴，提着铜灯返回洞中。 伊塞尔向他的背影行了个法师礼，随即踩着粗壮的骨头上船。 肋骨重新合拢，渡魂船再度启航。 伊塞尔一登船就再也感应不到任何自然元素，整艘船似乎被笼罩在浓厚的力场中，将船内外隔离开来，他猜测这大概是神力的领域作用。他靠着一边船舷随意坐下，周围空空荡荡的，只有五六个人影零落地分散在各处，彼此的位置相去甚远，更没有人交谈。 船体两侧一根根冲天的龙肋骨让伊塞尔感觉像在牢笼里，不过骨头之间的空隙很大，足以让人观察沿岸的风景。船慢腾腾地浮在河上滑行，可是伊塞尔一走神，后方他上船处的洞口便已不见踪影。随后每隔一段时间周围的景象就发生改变，他觉得自己仿佛不断从一幅画跳入另一幅画面。因为间隔太短，这种视觉变化并不令人舒服。伊塞尔转移视线，目光落到水面上。 渡魂船破开河水的动作异常温柔，淡淡的涟漪一层一层舒缓地向外飘移。水面仍然保留着如镜的平静，清晰倒映出船体的影像。 伊塞尔也看到了自己。但是没一会儿，他忽然发现他的倒影脱离了本体的动作，自行活动起来。 （迟到的一章，小声求推荐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