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蜕皮
苏侯与苏若雪长得真像，这是风化云看见苏侯的第一印象。 苏侯身形挺拔，约莫三十岁，冰蓝发丝挽着，又以简冠缚住。他冰蓝色的双眼里，波光流转，很是神异。 苏侯盯着风化云看了好一许，才邀他入室。苏侯的居所，颇为简朴，没有金银玉石，就三五古木修建而成。 屋里一个小火炉，炭火明艳，使得屋子温和，有别于外界。 两人围着火炉坐下后，苏侯取来一口锅，注水温酒。 “风少尊是如何认识小女的？” 苏侯拨弄着火炭，问道。 风化云一一回复。 “不知若雪姑娘是什么时候消失的？” 风化云问道。 苏侯顿了顿，才道：“第三次黑暗！” 屋里，两人沉寂下去。 火炉上，温酒的水已经沸腾，白瓷瓶里的酒，也变得温热。苏侯赤手取出酒瓶，先给风化云斟满，再给自己斟满。 两人端起酒杯，静静喝酒。酒液从喉头滑下，沿着食道一直向下，像条舌头一样，温热而恐怖。 酒无名，温热而烈，入喉似火，近乎燃烧起来。 两人一杯接一杯，面色微微红润。片刻间，白瓷瓶中酒液殆尽。苏侯起身沽酒，不再加碳，就以正在冷却的水温酒。 风化云望着苏侯行云流水地温酒，左眼中蓝色微微凝聚。 两人相向而坐，彼此望着。 苏侯叹了一声，缓缓道来。 原来，苏若雪修炼千雪山始祖从无渊海深处得来的法诀。 修炼之人，每千年就会神魂三分，分散四方，身化无渊海，待到百年后，神魂三合，起身无渊。 千年一劫，百年渡劫，功成则境升，功败则道消。千万年来，只有苏若雪一人修炼成功。 几年前，苏若雪渡劫归来，境界拔擢至天尊，但有一魂未归，难以臻至永恒真神之境。 一魂之失，犹如木桶之短板，致使苏若雪处事偏执，竟喜欢女子。 当苏侯停下来时，风化云疑惑丛生。 “她缺失一魂可有线索？” “经过查探，发现雪儿的一魂落在第九宇宙树的飞云宇宙中，而在迎回这一魂时，被人截胡了！” “截胡？” “连人带魂，都不见了！” “现在也没有找到？” “没有！” 沉默，如黑暗般降临。 风化云不在意苏若雪，他仅仅在意苏小乞。依苏侯之言，苏小乞便是苏若雪第三分魂，但在回来途中被人劫走，没有留下丝毫线索。 如今，苏若雪随黑暗消失，便彻底断去寻找苏小乞的法子。 风化云不甘，但心中清楚，目前的自己还真无法去触碰这件事。但只要他还活着，就不会放弃。 苏侯望着风化云闪烁的左眼，心中有了计较。 两人又开始喝酒，此时之酒，颇有些苦涩，还有点儿寒意。 这时，有人敲门，禀报道：“山主，不周山宗少宗主求见！” “你先带他去疆鹤殿，我等下过来！” “遵命！” “要不要去见见？”苏侯看向风化云。 风化云点点头，发丝眼瞳皆化为冰蓝色。 望着风化云这番变化，苏侯哑然失笑。 两人一前一后，往疆鹤殿走去。 “周羽拜见苏山主！” 一袭斑驳黄袍的周羽执礼道。 苏侯点点头，道：“贤侄请坐！” 三人分主客坐下后，就有侍从前来上茶。 “周贤侄前来我千雪山，可有要事？” “不瞒苏伯父，小侄确有一事相求。” “只有我千雪山所有，似乎就只有寒雪绝之瞳了！” “伯父料事如神，小侄就是为寒雪绝之瞳而来！” “唉！若是贤侄你早一步来，这寒雪绝之瞳就该属于贤侄了。可惜，贤侄晚来了一步！” “不知寒雪绝之瞳去了何处？若有可能，贤侄愿意以物换物！” 闻言，苏侯指了指周羽对面的风化云。 “不知这位兄台如何称呼？” “苏少尊！” “原来是少尊兄，不知你可愿……” “不愿！” “少尊兄不忙拒绝嘛，先听我说说条件也不迟！” “你说！” “我愿以天柱石髓交换！” “天柱石髓，不周山宗特产，价值稍次于寒雪绝之瞳，但若量大，倒也不差。”苏侯以为风化云不知道天柱石髓，便传音告知。 殊不知，天柱石髓和寒雪绝之瞳在“永恒之界”篇中有所记载，其用处也是清清楚楚的。想起左眼中的蓝色，风化云似乎知道苏侯的用意了。 “我不需要天柱石髓，但若是你要送我，我也不会拒绝！” 风化云幽幽道。 “少尊兄真不愿意？” 周羽依旧有些不死心。 “寒雪绝之瞳于我有大用，不换！” 风化云道。 周羽点点头，不再提交换之势。 他向苏侯请教一些问题和拉拉宗门琐事后，就识趣离开了。 周羽走后，风化云面上好似水波一样晃荡，恢复原样。他望着苏侯，道：“是不是该将寒雪绝之瞳给我了！” “寒雪绝之瞳本来就想给你，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 “我要你调查黑暗！” “为什么？” “这个问题，你那师尊比我更清楚！” “好，我答应了！” 苏侯伸手，一枚冰蓝色的眼珠子出现在他手上。他手掌轻轻一扬，冰蓝色眼珠子就朝风化云飞来。 风化云手一揽，就将冰蓝色眼珠子收起来。 随后，两人离开疆鹤殿。 余后时间里，周羽又来找了风化云两回，想要换走他手里的寒雪绝之瞳，但被风化云拒绝了。 半个月后，风化云将祭炼完毕的寒雪绝之瞳融入自己左眼中。有了寒雪绝之瞳，风化云感觉自己对于那件东西控制强了一些。 这半个月来，风化云只要有时间，就会找苏侯喝酒。苏侯也不小气，将自己珍藏的美酒取出来与风化云共享。两人毫无顾忌地喝酒，喝到兴头上，便放声大哭起来。 到了次日，两人又像无事人一样，各自忙各自的事情。 这两个人心里，都有着自己的柔软之处，平素时，这柔弱之处被刺猬一般的甲胄保护起来，唯有觉得安全时，才会剖开甲胄，显露出来。 第二十天，风化云告别苏侯，借住千雪山虚空传送阵前往永恒天。 望着天空中蒙蒙云气，风化云吸了一口气，走了出来。他沿着街道行走，寻找落脚之地。一月之期即将到来，他要早些做准备。 通过地头蛇，风化云寻找到一个密室，位于地下百丈，四周加固道纹，任由他折腾。 找好落脚之处后，风化云也没有再出去闲逛，就在密室里静坐，等待一月之期的来临。 风化云来到永恒天的消息，在他到来的第二个时辰，就被永恒天司夜天君掌握。镇天君不出现，永恒天的大小琐事就由司夜天君来处理。而司夜天君，也好似擅长于这一行，将永恒天管理得有条不紊。 把玩着灵镜中传来的消息，司夜天君目光闪烁，然后起身前往至高宫殿。她没有走进宫殿，只是将风化云抵达永恒天的消息呈报上去，询问如何处理！ 至高殿里，没有传出声音，好似沉默了。但有时候，沉默就是一种态度。司夜天君理解这种态度，也知道该怎么处理风化云的事情，所以她离开了。 三月之期到来，黑暗再度降临，但没有影响到永恒之域一丝一毫，因为它选择带走第七宇宙树。这是继第一宇宙树后，消失的第二株宇宙树。不同于第一宇宙树的无迹可寻，第七宇宙树的消失可以说是众所周知的，但无人能奈何得了黑暗。 黑暗，好似一头饕餮，每隔三个月就会出来进食一次。三个月，也似乎成为人们心中的魔障，每天都要计算三次，确信今天不是三月末。 九宗盟也不断颁布法令，让永恒之域各势力提前做好准备，虽然没有什么卵用，但若不准备，心理这一关就过不去。因为准备，人的心理较没有准备是不同的。 有了心理准备，当黑暗降临时，不会那么慌乱，而没有心理准备，会因为害怕而慌乱，甚至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这次黑暗没有降临永恒之域，让永恒之域的普通民众松了一口气，但顶尖势力却知道，这次掠走宇宙树，完全是断根绝种之计。没有宇宙树，永恒之域的发展必然受阻。而且随着宇宙树全部消失，黑暗还会降临永恒之域。 如今，九宗盟正在着力研究黑暗，尝试着解开黑暗的真面目，还永恒之域一个太平。但研究过程，并不那么顺利。 此时，永恒天某处地下，风化云左眼中蓝光绽放，将眼珠子化为蓝色。以眉心为中线，他左脸浮现蓝色斑点，头发也变成冰蓝色。而在蓝色发丝中，钻出一个寒冰小角。 随着冰蓝色小角钻出，风化云左半边身子上的蓝色斑点缓缓拉伸，变成一枚枚蓝色鳞片。这蓝色鳞片好似冰镜一般，映照出静室墙壁。 风化云脸上，鼻子上，额头上，脖颈上，都是蓝色鳞片。这蓝色鳞片，就像他身体的一部分。但此时，这些鳞片好似成为痛源，不断刺激着他。 无与伦比的疼痛，从蓝色鳞片联结到神经，又从神经作用到心理上。三者联结，疼痛好似放大了无数倍，不断冲击着风化云的心神。 他膝盖一软，趴到地上，不停嘶吼起来。他的声音，已经不似人的声音，随着他张口，他舌头的左面变成蓝色，牙齿和口腔也是蓝色的。 剧痛中，唯有嘶吼能让风化云微微好受一点，但痛的程度，依旧逐次提升，若将疼痛分为十八级，那么风化云现在正处于第十级，后面还有八级。 越来越强的疼痛，冲击着风化云，让他渐渐失去思考的能力，化身怪兽。而疼痛等级越高，他左半边身子上的蓝色鳞片就越来越像镜子。 风化云嘶吼着，像野兽一般不停撞击密室墙壁，坚固的密室在他的撞击下，出现一个个凹槽。墙壁上的道纹，飞速闪动，不断加固和修复密室强势。 嘭！ 嘭！ 连串声音，混杂着野兽一般的嘶吼，回荡在密室中。 终于，风化云身上疼痛消退，眨眼就不见了。若不是风化云身上蓝色鳞片和额头上的汗渍，就连风化云也难以相信自己竟然会遭受这种无与伦比的疼痛。 风化云意识渐渐复苏，但眼中的骇然，却一点儿都没有减少，甚至还更加浓郁来。 忽然，风化云笑了起来，原来是他挠自己。他左右手都在自己左身上挠过来挠过去，而且越挠越用力。 渐渐的，风化云扯下来自己身上第一块鳞片。而这，好似一个开端一样，他咆哮着，一面撞击墙壁，一面扯下自己身上的鳞片。 他双眼突起，好像死鱼眼一样。他身上，因为扯去鳞片而流下血液，蓝色的血液，沿着鳞片缝隙流动，还未流淌倒地，就被风化云甩出去。 疼痛之后，是痒。 疼痛能够忍耐，但痒却无法忍耐。 没有疼死的人，只有痒死的人。 风化云侧着身子，一下又一下撞在墙上，想借助疼痛来缓解痒痒。起初时候，疼痛还能缓解痒痒的，但渐渐的，疼痛失去效果。这时候，就算砍下风化云的左臂，他也没有多大痛感。 痒痒，并未因为疼痛的失效而衰减，反而不断增强。 风化云靠在墙上，不断蹭着，左身上的蓝色鳞片，一块块落了下来。但片刻后，又有新的鳞片生长出来。好似一个轮回一样，旧的鳞片脱落，新的鳞片生长。 不知何时，风化云昏迷过去。 他趴在地上的身体，依旧不停抽搐。 新生的鳞片，变为了深蓝色，光泽十足，鳞片间的缝隙，也近乎消失，以致远远看去，好似淡淡纹路一般。 风化云头上的寒冰小角，也随着鳞片脱落而茁壮，虽无明显变化，但好似粗了一小圈。 当风化云醒过来时，已经是三天后了。他望着自己越发苍白的皮肤，面上浮现痛苦之色来。 地面，都是沾着血液的蓝色鳞片。风化云收起这些鳞片，眼中浮现恨意来。每个月，他都会蜕皮，而这经历，更是生不如死。 但相应的，蜕皮后，他的实力激增一大截。 四个月时间，他的战力从一般真神猛增到虚空真神。 你，究竟想干什么？ 风化云喃喃着，走出了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