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历史小说 - 末代三国在线阅读 - 第53章 翻云鹞

第53章 翻云鹞

    目送李八百出了府门,关彝方才收回目光,一直笑眯眯的脸色也渐渐沉了下来,鄂虎和时风见他背着手不说话,知道他正在琢磨黄皓眼线的事,也不敢出声打扰。

    思虑了半晌,关彝抬起头,唤过时风,附耳低言数语,时风连连点头,关彝知道时风心思玲珑,处事周密,心里倒是极为放心的。

    待时风走后,关彝又唤过鄂虎,让他速去北校场秘密调回十八骑血卫,为了不惊动黄皓的眼线,十八骑血卫分批从后门进府。同时,密令陈烈安排人手严密监控黄皓的眼线,确保黄皓的一举一动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

    对于李八百传来的消息,关彝没理由不相信。倘若黄皓真的决定要对诸葛瞻动手,说不准便会连同自己也会一起捎上,因此多一份保障倒是极有必要的。若是在平时,有鄂虎和时风在自己身边,又是在成都城内,自然没有人动得了自己半根毫毛。但眼下面对的却是不可预知的偷袭和暗算,因此不得不让关彝多几分小心,身边有了十八骑贴身血卫护卫,只要黄皓派来的不是军队,关彝倒是不须过多担心自己的安全。

    掌灯时分,鄂虎先行回到府中。不多时,十八骑血卫也陆陆续续从后门进入府中。关彝的五百血卫精通潜伏伪装和哨探格斗,这十八骑血卫更是在五百人中精心挑选出来的,其胆气、身手无一不是出类拔萃,要轻松绕过黄皓派来的眼线而不被发觉自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待人手全部集结完毕之后,不用关彝吩咐,鄂虎自然知道将血卫分成三个组,每组六人,负责府中的安全巡护。

    是夜二更,万簌俱静,在诸葛瞻府上的院墙外,一个脸蒙黑巾,身材瘦削的黑衣人伏在院墙上聆听半晌,确认院内无人走动之后,只见他深吸一口气,伸手在院墙上的缝隙上轻轻一按,竟然借助着这细微的力道轻飘飘地向上窜起一人多高,待力道衰弱身形下坠的一瞬间,右足足尖却是适时点在院墙上,随即只见他身形竟然不可思议地借力又向上窜起了一人多高,待落下来时刚好稳稳地落在了墙头上。

    这个黑影自然便是时风。他轻松跃上墙头之后,更不迟疑,随即拧腰翻下,犹如一只鹞子一般在黑夜中几个起落便潜行到了前厅,借着屋内的灯火,果然只见诸葛瞻和诸葛尚父子正在厅中说话,另有一个年约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年坐在下首。因为隔得远,却是听不到诸葛瞻和诸葛尚在说什么。

    时风略一沉吟,放眼四下扫了一圈,确认无人之后,随即蹑手蹑脚悄无声息地靠了上去,待凑到了窗檐下,已能听到诸葛瞻父子说话声音。

    “子曰:三军可夺帅也!匹夫不可夺志也!行宗,圣人此话何意?”说话之人语音沉稳,凛然有威,时风听得出来,正是诸葛瞻的声音。

    “孔圣人说,军队的主帅可以变更,但普通百姓的志气却不可以改变!”说话声音清脆,隐有稚气,时风却是不曾认得,暗思想来必是那名年纪幼小的清秀少年在回答诸葛瞻的话。看样子,应当是诸葛瞻次子,诸葛尚的二弟诸葛京,原来此子字行宗。

    时风暗自点头,人言诸葛瞻秉持诸葛武侯遗训,以忠孝传家,历来家教严肃,此时已是二更天,诸葛瞻尚在训导二子,今日一见果然信其有也。

    又听了一会,诸葛瞻只是在考校诸葛尚兄弟,并没有特别之处。时风随即悄悄退回到院中,想了想,伸手在地上拾起一颗小石子,扬手一挥,只听得“啪”的一声轻响,正中前厅窗檐。

    “门外何人?”一声轻喝,诸葛尚一个闪身便出了前厅,反应之快,身手之迅捷,便是时风也暗自叹服。

    时风挺身站了起来,低声道:“小将军,在下时风是也!”

    “是你?”诸葛尚错愕,显然没有想到来人竟然是时风。

    诸葛瞻此时也走到了厅前,看了一眼诸葛尚,淡淡地道:“此是何人?为何深夜来我府中?”

    头一句话是在问诸葛尚,最后一句话却是转头在问时风。时风不敢耽搁,左右看了一下,上前两步躬身行了一礼,低声道:“见过卫将军!在下乃是汉寿亭侯关将军部曲,奉我家少主之命前来,有要事相告。”

    诸葛瞻看了一眼诸葛尚,诸葛尚明白父亲的意思,略略点了点头。诸葛瞻这才缓缓点了点头,不动声色地道:“既是关将军部曲,且进来说话!”说罢,转身入内。但时风却是注意到了,诸葛瞻转身时,目光似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院墙,看似平常,但时风心中却是有数,暗笑一声,也不说破。

    这就是时风的精细之处,他之所以重新退回到院墙边而没有一早便在窗檐下现身,便是担心诸葛瞻误会他是前来偷听他父子的谈话。适才诸葛瞻出来时,刚好见到时风是从院墙边站起身,是以必然就会认为自己是刚刚才进入府中的,自然不会再有疑心。

    “关将军深夜差你前来,必有事故。”诸葛瞻在厅前椅上坐定,看了一眼时风,神色平淡,让人猜不到他的真实想法。

    时风虽然佩服诸葛瞻的城府,但时间紧迫,容不得他多想,随即将黄皓欲半路截杀他的意图简略地说了一遍。当然,时风的转述都是关彝的意思,话中自然是隐略了其他枝节,更没有提及到李八百来访,相信以诸葛瞻之城府,只要告诉他黄皓已经有所动作,他便应该知道如何应对。

    诸葛瞻听完时风的话,心中大为惊怒,但面上却依旧是平稳如常,缓缓地道:“多承你家将军示警,瞻感激不尽!只是,瞻心中有一事不明,黄皓欲在上朝的路上截杀我,如此机密的消息,你家将军却是如何得知的?”

    时风暗赞一声,暗思诸葛瞻果然问到这一节,还好关彝早已经猜到,预先备下了说词。心中对关彝更是敬服,从容道:“昨日我家少主从卫将军府上回去之后,无意中发现卫将军府门外似有几个形迹可疑的人在窥视,因此我家少主特命小人半路折回,于路跟踪至黄门侍郎陈裕府中,偷听到了他们的谈话,这才得知这些人原来都是黄皓布下的眼线,那陈裕也早已经和黄皓勾结在一起,意欲谋害卫将军。”

    “陈裕?他一个小小的黄门侍郎,焉敢如此大胆?”

    时风见诸葛瞻脸色阴沉,知道他已经相信了自己的话,此时心里肯定是在盘算如何应对,想了想又道:“我家少主说,为免打草惊蛇,我家少主不能亲来报信,特令在下多多拜上卫将军。适才为了不让卫将军府外的黄皓爪牙发现,在下不得已擅自翻墙入府,还望卫将军恕罪!”

    诸葛瞻摆了摆手,阴沉着脸道:“你是说,此刻我府门外还有黄皓的眼线?”

    “在下来时,瞧得真切,府门前方的街角处确有形迹可疑的人在窥视!”

    诸葛尚看了时风一眼,沉声道:“父亲,孩儿去看看!”

    诸葛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诸葛尚转身出门,眨眼间便悄无声息地隐入黑夜中。半盏热茶之后,只听得门外衣袂声响,诸葛尚已经转了回来,低声道:“父亲,孩儿已经察看清楚,府外的确有一些形迹可疑的人在窥视!”

    时风听诸葛尚声音低沉,明白他是得知黄皓竟然敢派人暗中窥视,是以忍不住动了怒气,还好他终究明白此事关系重大,小不忍则乱大谋,是以没有立时发作将那些眼线现场揪出来。否则以他的手段,若是想要黄皓那些眼线的人头,只怕他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砰!”饶是诸葛瞻修养甚好,城府深厚,此时此刻也不由得勃然大怒,一巴掌拍在桌上,恨道:“阉货如此无礼,我誓必杀之!”

    “卫将军且息怒。在下已将我家少主口信带到,这便回去复命,告辞!”时风见诸葛瞻已然动了怒气,知道他已经完全相信了自己的话,此时离开,诸葛瞻自然没有异议。

    诸葛瞻深深吸了一口气,勉强压下心中的怒气,点了点头,道:“请回复你家将军,瞻深荷示警之情,容后相报,也请你家将军多多保重!”

    时风见他态度和善,言辞恳切,和刚才的冷肃判若两人,自然明白原因所在。心中暗笑,虽说诸葛瞻的报答之心不见得是真情实意,但感激之情多少终归是有的。点了点头,返身复来到院墙边,略一凝神静听,确认无人后,随即如法炮制,转瞬便越过了两人多高的院墙,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诸葛瞻见时风露了这一手绝技,心中暗自骇然,轻声叹道:“来无影去无踪,穿墙越户如履平地,关彝手下竟有如此能人,此人当真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