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倾国倾城

    两人一马闷头而行，不消片刻便攀上了山腰，但见茅庐前静静地站立着一个女子，手执一柄白玉拂尘，身穿杏黄罗衣，青丝反绾，非俗非道，远远看去好似不沾尘世间烟火气息。待走近了细看，却又觉得她体态丰盈，风姿绰约，别有一番仙风道骨。见了关彝，微微敛衽一礼，细声道：“见过将军！”

    那名老妇将关彝带至茅庐后，也不理会两人，径自转身进入茅庐之内。关彝抬头见茅庐上有一块木匾，匾上写着“乘烟观”三个字，心中暗叫古怪，莫非这个女子便是观主么？见这女子声音轻柔婉转，清新脱俗，又执礼恭敬，也不好缺了礼数，闻言抱拳回了一礼，朗声道：“姑娘莫非便是这乘烟观的观主么？”

    “冒昧相邀，让将军受惊了！”那女子似乎知道关彝心中的疑虑，微微一笑，看了一眼跟在关彝身后的火龙驹，淡淡地道：“将军得此神物，可谓福缘不浅，小女子恭喜将军了！”

    “观主莫非识得此马？”关彝听她话中之意似乎知道火龙驹的来历，心中倒是微微有些诧异。

    那女子摇了摇头，淡淡地道：“小女子虽不识马，但对此神物却是略知一二。将军此马，乃是产于西域的汗血宝马！”

    “汗血宝马？”关彝吃了一惊，万万没想到这匹火龙驹竟然是传说中的天马。

    也难怪关彝吃惊，汗血马产于西域大宛国。汉武帝时，张骞出使西域，归国后言西域大宛国盛产汗血宝马，国主毋寡将之藏匿于贰师城，不让汉使观看。汉武帝遂遣使携千金及与汗血马身量同等大小的一只金马前往大宛国换取汗血马。岂料大宛国国主毋寡自视其国远离中土，中间又隔着茫茫沙漠，以为大汉必然不会对其用兵，遂不予交换，并以言语欺辱汉朝使者。

    汉使无奈，砸碎金马后归国。谁知毋寡竟暗中派人在中途截杀汉使及其随从，并抢去汉使随身携带的金银财物。消息传到长安，汉武帝大怒，遂封宠姬李夫人之兄李广利为贰师将军，先后两次征发数万大军远征大宛国，并最终于太初四年（公元前107年）攻下大宛国首府贰师城，夺得上等汗血马三十余匹，中等以下汗血马三千余匹。

    不过，让关彝不解的是，自武帝夺得汗血马至今已近三百年，汗血马虽然神骏无匹，但数百年来早已经与中土各大马系的血统相互融合，其所产后代也早已经不再具有纯正汗血马高大神骏，耐力持久的特点。换言之，西域各国虽偶有向中土敬献汗血马，但皆被朝廷豢养于皇家内苑，除此之外，野生汗血马在中土早已经失去踪迹，自己这匹火龙驹却又为何会出现在青城山中？

    “将军若有疑问，不妨查验一下此马身上的汗滴是否是红色，便知分晓。”那女子好似明白关彝心中所想，淡淡地道：“此马之所以称为汗血马，乃是因其奔跑之后所出汗液为鲜血颜色，将军一试便知！”

    关彝适才骑着火龙驹狂奔了一个多时辰，心知此刻火龙驹身上的汗液必然还没有干透，闻言当真伸手在火龙驹后背上摸了一把，果然只见掌中一片殷红，有如鲜血一般。心中大为惊异，抱拳对那女子道：“观主学识广博，在下深感佩服！不敢请教观主仙号……？”

    那女子淡淡地道：“不敢相瞒将军，小女子复姓诸葛，单名一个果字。”

    关彝闻言惊得险先跳了起来，忙道：“观主莫非便是武侯之女，妙真仙姑乎？”

    “小女子乃带发修行之人，怎敢当仙姑二字？将军过誉了！”

    关彝听她如此说，已然确定眼前这风姿绰约的女子便是诸葛武侯幼女诸葛果，心中委实惊骇不已。

    诸葛武侯生前有一子一女，其子便是当朝大将军诸葛瞻，其女诸葛果生于建兴七年（公元229年），比诸葛瞻小两岁。诸葛果自幼喜研占卜禳斗、奇门遁甲之法，五岁时便已经懂得利用地形设计奇门阵型。

    世人传言，诸葛武侯最后一次北伐之前，将平生兵法精要以及占卜禳、奇门遁甲之术尽皆授与诸葛果。及至诸葛果长大成人后，果然聪慧绝伦，奉事不懈，年不到双十，便出少城西北朝真观带发修行，道号妙真，并于五年前在朝真观羽化飞升。

    这些典故关彝自然是知之甚详。因而此时乍闻诸葛果之名，怎能不惊骇莫名？而且，从年龄上算，诸葛果如今已有三十五岁，但看她此时年纪，似乎还不到二十五六岁，心中更是惊异，暗思修行之人莫非不会留下岁月的痕迹么？

    “将军有何不解？”诸葛果见关彝自顾自沉思，心中虽然猜到了一二分，但却并不说破。

    关彝闻言惊醒过来，收拾好心情，叹道：“人言仙姑已然得道飞升，却不想今日在此地得见……”

    诸葛果淡淡一笑，道：“所谓飞升，意即方死。天人合一，化为大道。凡夫俗子，芸芸众生，又有几人窥得其中大奥妙？”

    诸葛果原本生得风姿绰约，关彝此时再见她展颜一笑，顿觉好似海棠花开，牡丹绽放，清雅高洁之中别有一番雍容华贵，明艳不可方物，一时间竟有些看得痴了，情不自禁脱口喃喃吟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诸葛果见关彝只是盯着自己看，虽然心中微微有些羞赧，却不好说破，只得装作没有看见。哪知关彝突然唱出这几句词来，顿时面色一冷，冷哼一声，转头进入屋内。

    关彝错愕，随即醒悟过来，暗骂自己糊涂。适才他唱的那几句词，乃是汉武帝在位时的一段典故——乐府协律都尉李延年以此词为汉武帝献歌，武帝听后大为赞赏，并问世间哪有此等佳人？时武帝胞姐平阳公主在侧，答曰延年有女弟。武帝大喜，即召其妹入宫，果然妙丽善舞，遂封为夫人*，宠信一时。

    关彝适才所唱虽然发乎于心，但诸葛果乃是修行之人，不入俗世。那李夫人出身倡家*，又为武帝夫人，关彝以之相比诸葛果，言下之意颇为轻兆，难怪诸葛果大怒而去。

    注：1、汉武帝时，夫人乃是仅次于皇后的后宫尊号；2、倡家，以乐舞为生的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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