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化药
匪头舞刀正盛,忽觉清风拂过,转眼已给老人拿住手腕,劲力尽泄,钢刀当啷落地。村民一愣,旋即晓得老者是高人,除匪有望,均欢呼雀跃,击节叫好。匪头觉老者手如铁钳,狠狠扣住经脉,剧痛钻心,运力挣脱,只如蚍蜉撼树,疼得脸歪口斜,连连求饶。 众匪见了,挺刀来助,一时银光铮铮,走石飞沙。老人面不改色,轻轻抬起左掌,呼地划个半圈,面前红光迸射,气浪滚滚,卷得黄土满天,遮蔽日月,众匪受此一击,如风里残叶,涛中破木,四散惨呼。 匪头见了,心中大惧,告饶不喋,老人眯眼笑道:“那不要钱开井的手段,想见不想?”匪头一愣,不知何意,老者面色一沉,提起匪头,断喝道:“着!”猛力向下掼去,只听嘭地巨响,匪头不知去向,再瞧地面,豁然一个大洞,深丈余。滚滚水流顷刻涌出,起先夹了匪头浓血,殷红腥臭,转而清澈,清甜可口。 众匪见老人以活人开井,吓得屁滚尿流,弃了兵刃,便欲逃命。老人哪里肯容,身影微晃,化作一团灰影,冲入匪群,双手翻飞,摘果般提起众匪,挨个儿掼进地里,十余人,个个砸在水脉上,登时水流成河。 村民均觉凡夫绝无如此手段,一齐扑倒礼敬,连呼仙人。老人哈哈长笑,便欲离开。村民问老人仙名,老人只笑道:“名号没有,只耳朵生得丑,耳丑耳丑,便是老夫。”话毕扬长而去,村民欲送,只觉清风又起,待回过神,老人已不知去向。 村子从此改名人井村,十余水井润泽四方,每年观者络绎不绝,耳丑仙人之名远播,后人念仙人恩德,造庙塑像,每逢节日,猪羊瓜果敬奉,不敢怠慢。然时光流逝,村子没落,仙庙亦渐破败。 因浅自幼听此传说,敬佩仙人圣迹,现知此地是耳丑庙,殿内塑像,便是耳丑仙人,不禁肃然起敬。细瞧塑像双耳,果是歪歪扭扭,残破不堪。 花婆听男子说,在此庙作恶,必遭报应,心下不快,阴沉一笑,说道:“因果报应一说,原是有的,却应不到老婆子身上。” 因浅不解,花婆嗓音妖媚,身子婀娜,显是年轻女子,怎自称老婆子? 村民不屑道:“你武功再高,终是凡人,如何免得因果报应?” 花婆呵呵一笑,缓缓起身,说道:“死到临头,就解了你心中之谜。我花婆如今一百八十岁,瞧我模样,是不是脱离六道轮回,免了生死报应?”话毕呼地晃亮火折,一张俏脸现在人前,真个妖艳娇媚,摄人心魄。眼波流转似秋水映月,樱唇微张如春桃挂汁,面白赛腻雪,发乌胜香墨,娇滴滴,美融融,便是圣人,亦难不动心。且火折不是寻常鲜黄,而是森森蓝紫,更映得花婆妖媚诱人。顷刻间,殿中男子皆看得痴了,有几个平日游手好闲惯的,目光发直,涎水流淌,愣愣朝花婆走去,显是恶性唤起,身不由己。 走到花婆面前,yin笑几声,要行不轨之事。花婆竟也不避,反拉住一人,娇唇前探,亲起嘴来。男子大喜,搂住花婆,抽去衣带,一只脏手横摸竖扒,左掏右探。正放肆得紧,浑身忽地一颤,两眼圆瞪,满是惊恐,喉中呜呜暗叫,身子瑟瑟发抖,两手猛推花婆,却被花婆拿住,动弹不得。顷刻间,眼睛翻白,眼窝、脸颊深陷发紫,脸皮松垮,皱纹横生,枯柴一般。花婆这才松开红唇,由男子倒地抽搐,末了浑身一抖,油尽灯枯,气绝身亡。 吸毕男子精气,花婆双手围拢,悬在丹田,周身隐现蓝气,殿角蓝紫灯火大盛,殿内透亮。过得半晌,周身蓝气渐消,蓝灯亦暗。花婆吐出一丸,收进腰间葫芦,是炼精所化之药,待得老了,服之即可返老还童。 一丸化毕,花婆从袖中取出手帕,沾沾嘴唇,笑嗔道:“污秽胚子!精气浑浊,好不受用!” 众男子见此光景,吓得魂飞魄散,色心早无,只顾四散奔逃,却似栏中猪,圈中羊,花婆手下十余人,兵刃闪动,将其尽数赶回。花婆娇影微晃,提个男子,又要炼化。 因浅初见男子贪花婆色相,反遭吞噬,咎由自取,实属报应,现见花婆又要害人,不能不管,虽此人御笛送音,内力超绝,更有十余护卫,如虎添翼,自己内力全无,凶多吉少,也不管那多,大丈夫行侠仗义,于死何惧,便欲破窗而入。正这时,却见人群中嚯地站起一少年,喝道:“贼花婆,不可胡乱杀人!” 少年约莫十六七岁,身子羸弱,殿内昏暗,隐见面目俊美,气质不凡。 先前毒害因浅的和尚已褪僧袍,手持两把钢叉,脸面狰狞,目露凶光,哪有半点出家人样子。见少年出言不逊,骂道:“臭小子,敢对花婆大人不敬,老子一叉毙了你!” 此人背地在花婆前加个老字,现又阿谀回护,因浅听了,好不厌恶。 假和尚话毕,舞动双叉,扑向少年,眼见叉尖将至,只听当啷一声,钢叉飞出,掼进殿壁寸许。假和尚脸上多了道血印,倒地哀嚎,口中骂道:“奶奶的,哪个暗算老子?” 众武人兵刃护身,四下顾盼,心道此人无形间退敌钢叉,必是高手,不能小觑。 却听花婆冷笑道:“你那钢叉有何看头,是奶奶我退的。” 假和尚听了,吓得汗流,忙跪倒叩头,连扇巴掌,颤声道:“小的狗眼,不知大人出手,该死!该死!”他脸上重伤,扔自打不停,鲜血迸溅,惨不忍睹。 花婆笑道:“你是听错,不是看错,狗眼何过之有?” 假和尚道:“大人教训得对,不是瞎了狗眼,是聋了狗耳。” 花婆听了,咯咯娇笑,说道:“狗耳既聋,留之何用?”右手轻挥,银光一闪,假和尚双耳不知去向,登时血如泉涌。 因浅凝目细看,隐见花婆手中一条银链,细软光白,环环相扣,首饰一般。端头悬一扁锥,寒光幽幽,略沾血迹,蓝紫光里熠熠生辉。银链质软,cao弄起来,较鞭子难百倍,花婆却挥洒自如,足见功力深厚。 假和尚惨叫数声,连磕几头,说道:“谢大人不杀之恩!”退到角落,暗自敷药。想必花婆驭下极严,常因小事杀人,现只割去双耳,是不杀之意,假和尚纵痛入骨髓,亦欢喜相谢。 花婆一笑说道:“俊美少年,是练药之材,你倒要杀了。” 众人方知,假和尚因少年对花婆不敬,欲杀之以显忠诚,却拍马屁拍到马蹄,遭了失耳之灾。 花婆对少年道:“你不怕我?” 少年道:“嗯,我不怕你!” 花婆道:“这多男人,不如一少年有胆,好,便成全你。”言毕手掌一翻,少年受内力所引,飞至花婆面前,花婆细细打量一番,娇笑道:“小子果生得俊,这嘴儿亲的有味了。”见少年面露惧色,忙抚其头,疼惜道:“莫怕,莫怕,正是做鬼也风流么!”话毕红唇轻贴,吸取精气,因浅正要破窗而入,却听花婆惊叫一声,面色恐慌,倒在地上,反手掷开少年,正撞在因浅所伏窗前。
因浅不解此变,只见花婆惊道:“你,你的气,为何……” 少年咯咯大笑,连连拍掌,说道:“妙极,妙极,你果然吸不得女孩之气!”话音变为女声,解开发束,长发垂肩,竟是一少女。 花婆见了,面色惊恐,似老了十几岁,皱纹横生。然转瞬镇定,盘坐地下,双手高举过头,掌心朝天,暗运内息,手掌缓升白气,掌缘结霜,逼出阴寒。过了片刻,白气消散,从葫芦中倒出一丸服下,恢复年轻。起身道:“臭丫头,老娘行这炼精化药的功夫,是聚阳的路子,最忌阴柔之气,今日给你一闹,阴阳混杂,气息波动,宛似潮水,再难行功。你既知此功弱点,必师从高人,快快自报家门。” 少女咯咯一笑,似春风过银铃,碧泉敲奇石,说道:“贼花婆,炼精化药这门邪术,我知道的,小时听爹爹说起,爹爹说,这是门邪术,但不怎么高明,所以我也没放在眼里。” 炼精化药虽是邪术,却极高妙,非雄厚内力不能发动,绝非泛泛之术,女孩如此说,花婆登时大怒,喝道:“你爹爹何名何姓,所居何处,我去寻他!” 女孩道:“我爹爹叫云瀑上人,住在极清净的地方,爹爹不喜外人打搅。你们武功阴邪,到了那里,把净地弄脏了,爹爹更要发火。” 这几句话,如珠落玉盘,当当作响,天真可爱,只为表意,无意羞辱,然花婆听来,却极不受用。因浅见此,不禁莞尔。 假和尚失耳,全拜女孩所赐,心里恨极,说道:“花婆大人,臭丫头杜撰胡说,全为保命,大人不必相信。咱也不是头一天闯荡江湖,哪里听过云瀑上人?” 花婆冷笑道:“莫说云瀑上人徒有其名,便是真有,我花婆又会怕了他?” 假和尚道:“花婆大人神功盖世,除了厌深掌门,谁是敌手?” 其余武人听了,皆颂花婆神功,心想这个马屁总不会拍错。果见花婆满脸得意,十分受用。 因浅原想这伙人是江湖妖邪,寥寥十余,花婆为首,不想背后竟有门派,更有个厌深掌门,看来厌深较花婆厉害许多,是以假和尚称花婆不及厌深,毫无忌惮,花婆听了,也不以为恼。 又想,当今天下,武人多以帮会相称,开宗立派的,只长断山、烟尾山、鹤至山、无障海、南无障海五家,不知这伙人是何门派。 正这时,忽听花婆冷笑道:“丫头,你编云瀑上人的瞎话,也是无用,今夜搅我炼药,惨死自不能免,有什么遗言,就此说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