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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三 英雄梦(上)

    故地重游,素来很容易让人心生感慨,这道理对于如今还不到四十,一直都自认为年富力强的严诩来说,自然也是管用的。走在北燕上京城街头,曾经作为大吴使团副使来过这里的他环目四顾,看到的只有满目疮痍,那感慨更是忍不住往外蹦。

    “所以说,哪怕是一个庸碌的皇帝,也比一个疯子好当然,比一个疯子更倒霉的,就是遇到一群疯子!”

    听到严诩这话,他身后的几个年轻人不禁面面相觑。虽说大多数人都忍住了没接话茬,但到底还有忍不住的。比如性格难改跳脱的小猴子就不禁嚷嚷道:“严将军说得对,北燕就是因为疯子太多了,这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想当初上京城多繁华”

    “这个话题还是暂且打住得好!”泼冷水的人是年纪比严诩小一半,但性格却比那位真正成年人更沉稳的庆丰年。他在告诫似的瞪了小猴子一眼后,随即就低声说,“严将军,毕竟我们是打着甄师弟旗号进上京的,要是让人知道我们来自大吴,甄师弟那边压力就大了!”

    “庆师兄你太小心了!”

    作为师弟,慕冉忍不住小声嘀咕道:“谁不知道甄师兄背后就是大吴,他这次以身犯险飞夺上京城,不带我们来,光凭他那些绝命骑,那也不够用啊!再说了,他的大本营那边也离不开那些精锐,跟他出来的就没多少人反正,就算我们不嚷嚷,别人也会知道。”

    “就是就是!”小猴子笑嘻嘻地附和道,“我们又不是没来过,说不定还有人认识严将军和你我呢!说来真可惜,越九哥竟然没来”

    严诩听着这几个年轻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正欢,他不禁有些唏嘘。越千秋没来,那是因为他的强硬要求,因为他实在不希望自己这个已经成了掌门的大弟子再出什么意外了!

    就之前越千秋和他一同出使北燕,以及护送萧敬先北燕那一次,他一个没注意人就会陷入诡异的大麻烦中,他哪里还想再尝试那震惊到心脏几乎骤停的滋味。

    而刚刚进城之际,那可是殊死搏杀,他其实也为身后这些少年们捏着一把汗。这都是武英馆的精英,各家门派未来的希望,别说折损,就是伤着哪儿他都难辞其咎。所以他本不打算带这些小家伙,只打算带着玄龙司的下属冲锋陷阵,谁曾想人直接就被一道御命塞了过来。

    而一同过来的,还有小猴子送的越千秋家,上头振振有词的留言彻底让他不得不收下这些人越千秋的道理说得非常有条理,年轻人们已经说动了自家门派的长辈,认为玉不琢不成器,而且边关将士也都有父母家人,凭什么人家能冒风险,他们就不能?

    没有过得去的功勋,各大门派就仍然没有多少人能堂堂正正站在朝堂之上,就还是容易被某些只会嘴炮的清流欺负,不趁着即将展开的灭国之战而出来建功立业,难不成还在家混吃等死?

    见庆丰年被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干脆闭嘴不说话了,严诩便干咳一声道:“好了好了,庆丰年说得是正理。眼下甄容已经正式入主上京,招募了一支平安军,又清洗掉一批城防军中的贪腐蛀虫,抄家之后,又挨家挨户敲开百姓家房门,清点发还他们被掠夺掉的财物,算是挽了一点民心。”

    “但到底这才刚刚开始!只有上京这边多拖一天,整个计划成功的可能性更大。那个长安公主驸马凭什么就靠着不到一万的城防军占着上京?还不是因为别人投鼠忌器,所以才没来争取这个中枢之地?现如今甄容一来,别人肯定就不会坐视了。”

    “你们有力气斗嘴,还不如好好省着点力气,预备头拼死拼活!”

    严诩本以为这话必定会让这帮小家伙们如同蔫了的菜似的,然而,他却错误估计了形势。因为就只见几个人你眼望我眼了一阵子,最终异口同声地应和道:“严将军放心!”

    被这么五个字迎头砸来,严诩只能无奈地摸了摸鼻子,心想自己不用cao心越千秋的安危,可要周顾的人却更多了。战场上刀枪无眼,他自己尚且难以保证安全,更何况这些少年?他扫了一眼这一张张年轻鲜活的脸,口气渐渐变得语重心长。

    “你们可都要想好了,少年人嘛,不免都想当英雄,可生死之间没那么多英雄,有时候只能选择是去硬捱刀子,还是被箭射这时候退缩都还来得及,接下来那段日子,我不能保证会发生什么,更不能保证我,还有你们都能一个个活下来。这就是我之前坚决不带千秋的理由。所以,我可不想你们头埋怨我不带千秋却带你们,结果害死了人!”

    面对如此毫不掩饰的大实话,庆丰年不禁笑了。他是众人当中最年长的,此时就代表所有人上前一步,满脸诚恳地说:“严将军,我们大家这次来,不但是为国出力,光大门派,建功立业,更重要的是,大家都信得过你,更希望能够助你一臂之力。你不许九公子来,所以九公子只能请托我们。所以,生死有命,纵使真的死在这,那也是我们的选择!”

    “呸呸呸!”严诩有些恼火地连呸了几声,心里却不禁有些发热,可一张脸却板得死紧,“你都是已经成婚的人了,说什么晦气话,我可不想头被你家那个厉害媳妇拉弓射成刺猬还有你们也都是一样,全都给我打足精神!”

    远处,甄容穿一身寻常衣衫,只带了两个亲兵,看着这一幕的眼睛中流露出几分怀念。他确定严诩早就发现自己过来了,因为早在他现身时,人就往他这边瞅了一眼,却只当没发现似的和其他人说笑,而那些他曾经的同伴们,却是因为兴高采烈,根本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隔着这一段不近的距离,哪怕是在少有行人的大街上,他仍然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可远远看刚刚严诩和其他人之间的言行举止,他仍然大致能猜到他们在谈论什么。果然,当他扬声打了个招呼,继而大步走上前去时,他就只见小猴子急急忙忙迎了上来。

    “甄师兄,严将军刚刚差点赶我们走!”用一种理所当然的告状语气,小猴子飞快地将刚刚那事情原委说了一遍,随即才压低了声音说,“我们哪能因为有危险就溜?大家出来了,就早就把个人安危置之度外了!再说,再危险能比你的处境更危险?”

    “谢谢你,侯师弟。”甄容真情实意地说了一句,可紧跟着就只见小猴子腮帮子高高鼓了起来,竟是气着了。下一刻,他才醒悟到自己犯了个多大的错误,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竟是伸出手直接给了小猴子一个拥抱,还用力拍了拍对方的脊背。

    “实在对不住,平时叫你绰号叫惯了,竟然忘了你姓袁,不姓侯总而言之,我很感激大家这次能够来,大家生死与共,不离不弃!”

    “甄师兄你这话应该对喜欢的姑娘说才是!”慕冉也凑了过来,适时打趣了一句。顷刻之间,原本理应有些悲壮严肃的气氛,硬是变得嘻嘻哈哈,没个正经,直叫努力想要摆出一个正经人姿态的严诩很是无语。可纠结过后,严将军也就想开了。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他也好,这些家伙也好,和越千秋走得近了,全都会沾染上那不正经的习气,就连甄容也不例外!

    甄容此来上京,包括严诩等人在内,总共只带了两百余人,可以说是兵出险招。然而,他亲手擒拿长安公主驸马,严诩带人冲进了上京城,此后甄别清洗城防军,用优厚的待遇招募流民为平安军,安抚上京城中民户,清点军粮,紧闭城门,这一系列的行动却非同等闲。

    至少光他突然入主上京城这件事,就把四周围好几家拥兵自重,自立为王的势力给惊出了一身冷汗。在接下来的几天,四周围那几个势力范围犬牙交错,把上京城团团围在当中的将军又或者王爷,彼此之间交换意见之频繁,只从官道两侧倒毙的健马就能看得出来。

    不到二十天,就有两大势力联手派出了总计六万大军虽说这数量绝对有夸大的成分,但懂行的人都知道,实际出动的兵马少说也有四万。

    因此,当另外两大势力也派出了号称六万的大军,打着诛除叛国逆王的旗号时,也就是寻常百姓表示惊奇,上层人物全都在屏气息声地等待着这一仗的结果。

    至于那些野心不大的,一面作壁上观等着上京一战的结果,一面却在背地里感慨晋王萧容实在是心太大。

    “他三年时光就占了那么大一块地盘,背后还有南吴给钱给人支持不断,好好地在那慢慢发展就是了,带着那么点人千里奔袭打什么上京,他以为能守得住吗?一边有人发兵围上京,一边绝对有人偷袭他老巢!”

    然而,看热闹的人士很快就等到了一个让他们瞠目结舌的答案。想要借着甄容不在偷袭人家大本营的那一路兵马,据说领军的还是昔年北燕南境一位颇有点名气的老将军,结果就这么一头直接撞在了人家早有准备的铁壁之上。

    而代替甄容在那儿坐镇的不是别人,正是人人都以为被南吴软禁在哪个犄角旮旯,说不定人都早已经无声无息病死了的那位越国公主!

    亲手阵斩七人,重新出现在无数北燕人视野之中的十二公主,此时却一点都没有战阵上威风凛凛的女将光彩。城墙上,她扶着垛口站在那里,突然头也不地问道:“千秋还没有下落吗?”

    “没有。”她背后的女子声音沉着冷静,仿佛说的是无关紧要的人。

    这态度顿时激怒了十二公主。她霍然转头,恼火地嚷嚷道:“你的心是什么长的,就放心他一个人在外面胡闹!”

    “第一,他不是一个人;第二,他也不是胡闹。”说到这里,周霁月无奈地笑了笑,“不但我,就连师娘,哪怕再担心,也只能无奈地守在这里。而且,令姑娘,冯姑娘,一个个女孩子们都只能选择在这里替千秋和甄容他们守住这背后的大本营。”

    “我们当然可以跟去,但身为女人,总有不方便的地方,你打算怎么和那些流民厮混在一起?”见十二公主满脸不忿地转过头去,周霁月不禁从心里叹了一口气。严诩和甄容他们至少如今下落都很清楚,唯有越千秋不知道在哪,她怎么可能不担心?

    尽管她从来坚信那个命大的家伙一定会好好的,此时却也禁不住牵挂。唯一值得庆幸的便是,从前一次次让越千秋陷入险境甚至绝境的萧敬先,如今身体仍然没有痊愈,没有跟来,否则,她也顾不得什么男女之别,死活非得跟去不可!

    就在这时候,她的耳畔传来了十二公主低低的声音:“上京城那边硬扛多少天了?”

    “二十四天了。”周霁月不假思索地蹦出来一个数字,随即低声说道,“不过就算飞鸽传,消息还是滞后,之前说死伤不少,但至少严将军带去的人都活了下来”

    十二公主并没有嘲讽周霁月只记得严诩带去的那些武英馆的同学,丝毫没有提及城中北燕军民的死伤,她不可能奢求别人真的一视同仁地对待北燕军民,毕竟,连她自己都做不到。她从前在上京的时候,何尝有一分一毫的目光投注在那些底层百姓身上?

    她只是挑了挑眉,用极其平淡的语气说:“既然你叫苏夫人师娘,为什么对严将军却不改口?”

    周霁月没想到十二公主竟然会问这么一个丝毫不相干的问题。她有些苦恼地想了想,足足好一会儿这才苦笑道:“大概是因为我其实有师父的缘故哪怕他早就不在了,我也没办法改口叫别人师父。而且,如果加一个姓氏叫严师父,那么实在太古怪了”

    十二公主莫名地看着周霁月,忍不住扑哧笑了起来:“我就是随口一问,你真是太老实了,连这种问题都会答!”她正打算继续揶揄周霁月两句,随之却捕捉到了一阵小小的sao动。她转头循声望去,就只见令祝儿一阵风似的冲了过来。

    “刚刚飞鸽传送来的消息,九公子单枪匹马劝降了北燕神武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