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军进城
楚人崇周礼，尊凤凰，自称火神祝融之后。 每当将士出征，凯旋，皆会于点将台上祭祀天地之后，以美酒相送，相迎。 从楚京郢都巍峨的铜雀门城楼外伸出一段平台，即为点将台，台上，黑色为底火凤描金的楚王旗旌旗招展，飘荡在城楼的天际之上。 楚王因身体不适，委任相国萧崇文率百官于点将台上慰劳大军。 高高的点将台上，侍女捧杯而立，禁军列阵相迎。 吉时至，钟鼓齐鸣，女乐高奏凯乐，歌者高唱凯歌，巫祝齐跳巫舞，以祭神灵。 身披绣有黑凤玄服高戴礼冠的大祭祀缓缓登上点将台上方的祭台，在执事的左右帮助下净手焚香，奏告天地、宗庙、社稷、岳渎、山川、宫观及在京十里以内神祠，高声宣道，“引献俘。” 芈凰站在台下，素手微扬，“献！” “献！”城楼上以杨尉为首，五位千骑将军一同打开自己身旁的大木箱，献馘（馘，即作战时杀死的敌人的左耳割下，献捷时作为计功邀赏的凭证。）于祭台之下，交由相国检阅。 城楼下五千凰羽卫闻之，将所带回的一千俘虏捆绑押解在城楼底下，进行献俘之礼。 然后芈凰三拜，跪地向祭台方向奏告，“楚之第九代嫡长女，凰，呈禀吾王，幸不辱命，杀敌十万，俘虏一千，击退庸国十万大军！” 身后五千凰羽卫随后同样三拜，跪地向祭台方向奏告，“五千凰羽卫代十万楚国将士呈禀吾王，幸不辱命，杀敌五万，俘虏一千，击退庸国十万大军！” 芈凰位列第一，与五位千骑将军，一同解剑再度单膝跪地，领台下五千凰羽卫一同高呼，“吾王万岁！楚国战无不胜！” 铜雀门城楼内外早已是人山人海，郢都的百姓几乎已全聚集于此，翘首以待，只为着见一见北越大战中厉害宛如天神的长公主。当百姓们闻之如此山倾海啸一般的呼声时，虽还没有见到城头上的女子，却已经激昂澎湃，一同山呼，“吾王万岁！公主千岁！楚国战无不胜！” 萧崇文领着百官袖手站在点将台上，遥望此五千将士，虽然兵不在多，却军号震天，可比数万军容，亦心生万千豪气，他楚国当如此傲视列国群雄，征战天下，一统诸侯，登人间至尊之位，老而深沉的目光落在台上赫赫金甲披身，卸剑还朝的女子身上，只见她明眸微沉，容颜肃立，以黑冠利落地束着马尾，不似寻常王室公主，一脸肃穆英气不输男儿，颇有始祖之风。 不禁心生惜才之心，真是楚之好女。 只是想到其子萧琰，复又长叹，“既生琰，何生凰。” 身后有礼官高声宣道，“相国请代君赐酒。” 闻声，萧崇文凛然肃色清声宣道，“大王命微臣率百官以琼浆御酒，犒赏嫡长公主及五位千骑将军，五千将士。诸位请饮！” 百官依言纷纷捧杯长拜，大呼，“诸位请饮！”以慰将士在外征战之辛劳。 侍女齐步婀娜上前，以一双玉手呈上大杯美酒。 城楼下上万百姓自发高呼，“公主请饮！将士请饮！” 芈凰双手捧过，也不做那斯文状，大口而饮，须臾倾杯而滴酒未剩。五将亦是如此，城楼底下五千将士亦是。 只见五千军士上万臣民与她同庆，芈凰不禁心生万千豪气，飒然大笑，“哈哈！凰，谢父王赐此琼浆御酒以壮我楚军之魂，定为大王粉身碎骨，有如此杯。”话毕，双手掼杯于地，杯碎一地。 “哈哈，长公主身为女子都能如此，我霍刀一介粗人，怎能不甘脑涂地！”霍刀捋着一脸络腮胡子，捧着酒杯大笑。 司剑亦是一脸自豪地看着自家主子，“千骑女将司剑誓死效忠公主，效忠大王！粉身碎骨，有如此杯！” “惊风誓死效忠公主，效忠楚国，有如此杯！”年轻坚定的目光却是穿过萧相一直追随着他身后一身少师官服的萧琰。 “杨尉誓死效忠楚国！” “我欧阳奈也是！” “我们都誓死效忠楚国！” 只见五将及五千将士皆一同发誓效忠，最后齐齐大力掼杯于地，五千杯盏同碎于地，“哗啦啦”的破碎声响彻云霄，豪气干天。 百官齐齐见之，皆为之肃容。 百姓齐齐见之，皆为之自豪。 此真乃楚国之雄师，若有百万，定能扬我楚国之威名。 “哈哈！壮哉！公主真乃我楚国宗室表率，巾帼不让须眉！”萧崇文亦缓缓抚着额下青须，满意地一一扫视而过嫡子培养出来的凰羽四将，都已位至千骑将军。 “很好，很好……” 连道了数声的萧崇文，高兴地抚掌大笑，为自楚国沉寂多年后的一次大捷，为楚国这些新生的济济人才而悦。 站在高台上的大祭祀见之，命人一一献上卤获的俘虏，战利品以及车、马、牛、羊，等数以百计的祭品，然后面向宗庙的方向焚香奏告，“庸国之战，每战攻无不克，战无不捷，实乃先祖在天庇佑……愿苍天永佑我大楚，国泰民安。” 城楼上下，楚国百官，将士，百姓皆齐齐诚心祷告，“愿苍天佑我大楚，国泰民安！……” ————————————— 祭祀完毕，萧崇文领着百官簇拥着芈凰一道走向城楼边。而萧琰也夹在百官之中含笑着负手往前进，有识得他的官员皆纷纷让道，微笑示意让他先行，直到城楼边，他已经站芈凰的另一边，与其父芈凰三人同登于城楼边上，俯视整个郢都城于脚下。 城内城外，沿着主城大街，十里长街，郢都城的府兵沿街护卫，原本围观喧闹的百姓们在见到那并肩立在城楼上的二人时，城楼上的人雍容含笑向城下的百姓曼步而来，城楼下的百姓见之纷纷向着城楼涌挤而来。 希望能近点再近点，震天的欢呼声响彻整个郢都内外！ 自穆王上位以来，十数年来少有的极大胜利！ 穆王嫡长女在楚庸大战里一战成名！ 一鸣惊人！ “恭贺嫡长公主大胜还朝！” “这一次彻底把庸国群蛮打回老家，公主千岁千岁千千岁！” “听说长公主在选城打了好多胜战，选城的军民都说公主是战神转世，是战神公主。” 还有百姓为萧琰欢呼！ “恭喜驸马！” “驸马既是今科状元，还是楚国最年轻的少师！你看就是公主旁边的那个公子！” “长的可真俊美！” “当然了，那可是楚国第一公子！” “有公主和驸马在，我们楚国一定会打赢一场又一场胜战！” “楚国中兴有望！” 身着一身玄色少师服的男子长身玉立于金甲霍霍的女子身侧，女子虽不似身旁男子那般清俊无双，却别有英姿无双，仿如天造地设的一对碧人，一起接受着整个郢都城百姓的欢呼和膜拜，然后一同轻轻挥手致礼。 眼见耳听如此激动的百姓，萧琰挑了挑眉，转头含笑对着芈凰贺道，“琰在此恭喜公主终于得偿所愿，大获全胜，大获民心！” “都是托了公子的神机妙算，方能有如今之功！”芈凰不敢居功，其中萧琰出了多少力，只有天知地知她知。 “琰蒙夸奖，不甚荣幸。”萧琰毫不谦虚地当此一赞，含着一丝满意的轻笑邀请她同行，“公主，我们准务进城吧！” “是，公子。”一双峨眉微簇的芈凰无奈地颔首，这个时时刻刻都记得邀功的男人，微肃的容颜下不禁默默吐槽，其他贤君子遇此夸赞此时不该是谦谦有礼地回上一句“某之才干，当不得公主如此赞喻。” 可是为何这个男人如此不禁夸？ 双手交叠，萧崇文饶有深意地看着此时二人所立的位置位于众人簇拥的最前方，缓缓地抚须一笑，大声命道，“长公主及诸位将军抗击庸国大捷而归，开城门，迎大军！” 有传令官一声声将此话传下去，“庸国大捷！开城门！迎大军！” 铜雀门三个大门闻令同时轰轰然大开，二人比肩而行，身后五将紧紧相随，一行人迤逦而步下城楼，汇入进城的大军之中。 五千凰羽卫浩浩荡荡地齐步上马进城，队如长龙，势如雄剑，在百姓的十里相迎中直入楚京。 城楼上虽然百官挤挤，吵闹不堪，但是萧崇文从始至终，一直负手站在城楼之上，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二人间的一言一举还有上下臣民的反应，直至方才才满意地抚须一笑，虽贵为嫡长公主，看来二人之间，还是吾家“雏凤”稍胜一筹，掌握全盘主动。 ——————————————— 虽然对于芈凰的凯旋，多年未曾一胜的楚国百姓赞美居多，但也有坐在酒楼里的少数百姓，见离的郢都城的府兵远了，言语上就少了许多顾忌，一个商人讲着他得来的可靠消息，“你看大王替长公主作主赐婚，虽然招了当朝萧相国之子作驸马，可是对于第一世勋的萧家那可相当于送儿入赘皇家，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与商人同桌的朋友却不信，“怎么会呢？你看驸马和公主并驾齐驱走在街上，多么郎才女貌，天造地设，估计再没有这般身份地位才智美貌都这般般配的人。而且你看驸马脸上可没有半点不满之色，还一脸悦色！” 商人故做高深的摇了摇食指，“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婚可是驸马自己求来的！” “怎么会呢？是个男人都不会求娶公主，而且我是知道驸马可是郢都第一贵公子，还是今科状元，未来的萧家继承人！”这么有才华身份尊贵的男子会自请入宫为驸马，“怎么可能，李兄，你莫不是又在开玩笑？若说大王强行赐婚还有可能！” “我当时听到时也不信，可是这事就是千真万确！” “不过，你这样一说，驸马的样子的确不像被强迫的。” “是啊！而且谁叫我楚国无皇子继承，以后都只能依靠长公主生一个皇子来延续皇家血脉了。” 朋友越听越觉得楚国未来堪忧，“也不知以后我们楚国到底是楚家的还是萧家的？” “嘘嘘，你想死啊，敢背后议论皇家，要杀头的！”商人虽然心里也这样想，可是不敢说。 “反正总觉得这场联姻，萧家这是自己把自己架在火上烤！” “嘘！求你快别说了，街上到处都是郢都城的府兵的人。” ——————————————— 长街上最大的悦翔酒楼二楼最好的厢房里，一道珠帘半掩的，里面坐着楚国最尊贵的公主——吴王妃之女，备受宠爱的三公主，芈昭，只见身材娇小的她一身红色的骑马装，脚下蹬着踩马靴，深身上下娇美动人，只是那敷的雪白娇嫩的面容上此时一片煞白，“芈凰，一定是你这个贱婢逼迫萧琰哥哥的！” 一定是这样！ 要不然一个男子怎会自己请旨赐婚招为驸马。 不管怎么想，堂堂开国之勋的萧家也不会做出这种自辱之事，除非是受了什么胁迫万分才不得已如此。 芈昭，越想越是愤怒。 身为芈昭从小的陪读，礼部侍郎的嫡女，一袭粉红长裙拽地的王诗语，温婉妩媚的眸子里同样流露着暗暗的失落，只因暗恋着萧琰，在三公主面前却不敢表现分毫，一副十分揪心的语气缓缓道，“公主，这婚事难道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除非芈凰死！”芈昭一脸狰狞地回道。 “啊！”王诗语闻言一脸后怕，看来人前优雅高贵的三公主又要在人后动手了，这些年喜欢萧琰的女子都因为她没有落到过什么好下场，而她只能把自己那份心思深深藏在心底，绝不能在芈昭面前流露半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