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进宫求见
“谢嘉死了吗?”迈出寒月宫大门的芈凰,第一个问的不是国事,也不是刚出生的亲子,而是那个让她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仇人。 司剑闻言心底纳闷,怎么太女在殿中和这两个道士闭门长谈了一下午,一出来就问“他”,但还是立即回道,“殿下,所有叛贼现在都关在死牢之中,而谢嘉,越椒已经特别关照了一番,正关在水牢之中,还给他加了点猛料,保证他开心的不得了。” “那我们就去水牢看看他怎么个开心好了。”芈凰闻言如玫瑰花一样的红色唇瓣勾出一道诡异的弧度,“对了,外公,麻烦你替我安置一下大师和他的高徒。” “好,两位请随老夫这边来。”陈国公眼见多日不愿出宫的芈凰居然愿意出宫了,而且脸上也有了笑容,想必定是无尘上仙所说之事对她起了作用,于是对待他们师徒二人更加尊敬有加。 “施主请。”无尘道人点了点头跟着陈国公世孙二人离去。 *********** 此刻正是傍晚,大雪纷纷扬扬地还在落着,天空是一望无际的晦暗深褐。 阴云仿若染了墨色的绸缎,悬挂在空中,令人看着便觉压抑惊心。 刑狱司,大牢最深处的水牢之中。 这两日的大牢之中,因为萧琰之死,三公主谋反,关满了人,都是鬼哭狼嚎一般的惨叫或者求饶之声音,不绝于耳。 唯有谢嘉一人半眯着眼睛,静静地依在水牢边上想着些有的,无的…… 他身着囚衣,手脚皆戴了镣烤,囚在水牢之中,就像一条濒死的鱼,靠在墙边浅浅吐着呼吸,如果不是那吐出的气遇冷化成白雾,被芈凰刺中腰间,受了那么重的伤,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 昔日柳眉细眸,身如玉树,卓世佳公子的风采,早就荡然无存,眉宇间染上一层霜白,嘴唇也冻的发紫,脸色更是半点血色都没有。 如此冷的天,泡在可以结成冰的水里,能不冻成这样吗? 而那一双总是淡泊无争的眸子,借着大牢里明明暗暗的烛光,总在游顾四盼,不知在等着什么。 深知这天牢之中,也不知弥漫过多少血腥肮脏,虐杀过多少活生生的性命,谢嘉暗暗想着,没想到他也会有这一天,有幸成为其中一员。 抬头喘息间,有白雾缓缓升起至眼眸前,几片雪花从那寒风呼啸着的囚窗刮入,飞落在他的眉心之上,一股针扎似的冷意,沁入他的心头。 鬓边碎发被风打乱,凌乱的拂在那张好看的脸颊之上。 尤记得他与萧琰初入宫那年,二人都才九岁,他很高兴地当了三公主的陪读,而萧琰则莫名其妙地选了沉默不言的长公主。 星霜风露岁转十二年,他们中,一个人已经死了,而他在这水牢之中,亦是生不如死。 踢跶,踢跶…… 有节奏的脚步声在这座喧嚣如地府的大牢之中,宛如异声突起。 可是奇异地是每个人看到来人那双冷漠如冰的曼眸,都闭上了嘴,大牢之中顿时一片清静。 恍惚间,谢嘉看见熟悉的身影向他走来,那峨眉曼目之间的憎恶之情,恐怕他即使以死也洗涮不掉吧。 芈凰还是来了,来杀他了。 谢嘉勾起唇角,轻轻笑了。 在这冰冷冻骨的水牢里关了两天,终究忍不住了。 意识渐渐迷蒙之际,还清楚地听见她用钉了铁片的马靴不耐烦地踢着水牢的铁门的“哐哐”声,“死没?没死就给我醒一醒。” “都说女人翻脸无情,此话诚不欺我。”谢嘉努力地睁开那双动人的细长眉眼,望向来人。 明明要死了,还敢对她说上这一通嘲讽之话,真是不知死活,芈凰闻言峨眉聚拢成川。 那脸上的浅笑,甚至好像在告诉她,这份罪,他甘之如怡。 只听他喘着气继续说道,“太女殿下,你终于来送我上路了,死前还能看你一眼,嘉死而无憾了。”苦涩的笑渐渐攀上那张曾经熟悉的笑脸。 芈凰用一抹冰冷的余光看着水牢内的男人,嫌恶地撇开脸去,走到烛火明亮处的一个长案后坐下,若是可能,真不想与他再待在同一个地方,多一分钟,双腿交叠,如看蝼蚁一般,由上至下俯视着水中之人,“既然你说心愿已了,司剑,给他上毒药,送他上路吧。” “是!”司剑闻言将早就准备好的一瓶毒药拿出,走到水牢边上,拔开木塞,从药瓶之中倒出一粒鲜红的药丸在手中,穿过囚笼递到他嘴边,不带一丝感情地喝道,“吃了!你就可以开心地去死了。” 谢嘉想也未想,含笑吞进肚子里。 御医们常说,颜色越鲜艳的毒药,越巨毒无比,可是他却觉得,那个坐在灯火中的女子玫红色如花蕊般的唇瓣才是天下间最毒的毒药。 每一句吐出,都是要他死;每一句吐出,都能让他痛。 毒发来的是那么快,不知是四肢已冻的麻木所以没有任何反应,他一阵阵的口吐白沫,甚至七孔流血,五脏六腑都翻江捣海了一遍,这种痛真的不是人所能承受的……快要闭上的双眼在最后的时刻,居然看见在烛光之中的她那双玫红的唇瓣缓缓拉开一个炫美至极的弧度。 真的是开心啊,死前还能看到她的笑,而这笑是为了他。 目光游弋在她的身上,突然,谢嘉有一丝不想死,当然,这里所有被关押的人临死前都不想死。 谢嘉从小就身在高门贵族簪缨世家,父亲身为左徒仅在萧相国之下,而九岁的他就当了备受荣宠的三公主的陪读,可以说这官宦之家的,这朝庭之上的,这深宫之中的各种好的坏的,他都早已见过了。 左右不过都围绕着子嗣,后位,财富,权利,野心,嫉妒而展开…… 不知是因为体内毒药之故,谢嘉僵硬的身体居然一阵哆嗦,也许,还有一丝惧意。 若是要他死,她用亲自过来看他这“仇人”一眼吗? 换作他是她,异地而处,绝对不会。 岂不是给自己添堵。 一杯毒酒,一条白绫,一把大刀……有一千种方法可以直接结果了他,还可以让他死前痛苦万分。 所以她此来,必有用意。 想到这,谢嘉濒临死境的一刻,不禁自嘲,这个时候他还能算计人心。
在谢嘉被一波波毒性折磨了快一个多时辰,他的身体再也没有一丝力气,来抵抗药性,顺着水牢边身体不断往下滑,整个头都没入冰冷刺骨的水中的时候,一直蹲在牢笼边的司剑见机,伸出两条手臂将他从水里一捞,提着他的囚衣把他又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卟卟…… 谢嘉被司剑提拉着衣领挂在水牢边上,难受地呕出灌到肺里的冰水。 “怎么样,死的感觉如何,见到阎王没有?”冰冷的女声在远处响起,间或还抚掌大笑两声。 “不好,我不想死,我错了……”谢嘉一脸哀求地说道,再没有了那日在寒月宫里的无所谓惧,一脸浅笑,“怎么样,你才能放过我,芈凰……”一边说话,一边有大量的冰水从他的鼻子,嘴中,耳中不断溢出,他连个人样都看不出来了,“求求你,放过我……” “哈哈,可是我不想放过你,你懂的。”芈凰慢条丝理地将双手交叠于长案之上,笑靥如花,望着他幽幽说道。 一句话,司剑把他像葫芦一样按进水里,每当他要透不过气,恨不得要去死的时候,她又把他提起来,吸两口新鲜空气又按下去,这样来来回回,生生死死之间,耳畔都是她的大笑声。 是真的想他死啊,只有他死才会笑的如此开心…… “怎么样?”芈凰缓缓踱步走到水牢边,背着手站在牢笼边俯视着被司剑提拉在手中的他,享受地半眯着曼目,玫红色的唇瓣微嘟,笑问道。 “恨不得……去死!”谢嘉气弱游丝地求道,“求你……让我直接死了吧……”一只手艰难地在空中抓着,最后抓住她的一片衣角,被她嫌弃地一脚狠狠踩在地上,“不要用你的脏手碰我。” 啊—— 他从小写字画画下棋运筹帷幄的手。 听着耳边的惨叫声,芈凰终于挪开了脚,“谢嘉,你说你害死了萧琰,还覆了我楚国半壁朝庭重臣,谁来赔我一个国之良相,满朝文武呢?” 艰难地掀开眼帘,谢嘉握着被踩断的右手,喘着气靠着水牢边道,“我要说我赔你一个良相……你能答应?” “呵,自然不能答应,看到你在朝上,我怕我都不愿走进那座大殿。”芈凰摇头。 “这就是了,那我能怎么办……”谢嘉痛苦地仰着脖子,大口地呼吸这难得的冰冷空气,自嘲道,“我的生死,都是你说的算。你要我怎样,除了这半条命,我还能反抗?” “哼。”芈凰抱臂,一声不屑的低哼,“杀你容易,可是让你就这样死了,我楚国因你而损失的却弥补不回。”说完,转身又坐回那个长案之后。 高声宣布,“即日起,谢嘉为相,陈国公为司马,共同辅政。” 谢嘉闻言,靠在水牢边上,望着烛光下明媚的她,胸前上下起伏地勾唇一笑。 哈哈…… 他赌赢了。 芈凰,她还是需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