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金钩赌坊
“虞小楼这几天怎么这么卖力?” “不晓得呀?前几天还拖泥带水的做不好一碗银耳雪梨炖瘦rou呢,现在跟疯了似的咧。” 涂宴楼的伙计们这几日都谈论着虞小楼,除夕已过,从大年初一到正月十五之间的这段日子,是没什么客人上门吃饭的,多半都是提着礼来给屠佛老爷拜年,有事相求,趁着过年喜庆的日子,有什么也好说话些。 伙计们自然就清闲了,忙忙碌碌挣了一年的钱,也有机会去在这南京城里好好置购些东西,买一身新衣裳也好,去找个地方喝几杯花酒也好,总之是好不容易有这么几天,岂能不好好放松放松,不明白休息的人,自然也不明白卖力工作。 虞小楼没有工钱,这辈子也没消遣过,现在有吃有喝,整日不用为性命提心吊胆,他反而倒有些不适应了,但他这般卖力学习,练习菜品的原因却不是因为无聊。虞小楼始终忘不了他将自己第一次做成的那一碗银耳雪梨炖瘦rou端到吴晴面前的时候,吴晴掀开盖子,细细的品味着那一盅佳肴,神情里满是心满意足。 “真好吃......” 吴晴只是简简单单三个字,却好像彻底点醒了虞小楼,虞小楼一辈子也没像那一刻那么满足过,或许吴晴还不知道那一盅银耳雪梨炖瘦rou是他虞小楼做的呢,他看着吴晴那笑颜逐开的样子,觉得她纯净、简单,像极了天上飘絮的白云,绝不会沾染世间的俗气。 虞小楼想着就这么做好一道药膳,不仅仅是在救吴晴的命,更是让像她这样地位的女孩子也能够满足开心。他好像终于做成了一件事,虞小楼这样想着,自己也觉得开心极了,好像他一直以来飘摇无法落地的心,终于回到了地面。 就是那么一刻间,一个简单而满足的笑容替虞小楼做下了决定,他要学会这一千道菜,虞小楼单纯的一位,当他学会这一千道菜,吴晴吃完这一千道菜,她就会药到病除,从此摆脱什么活不过十八岁的厄运。 虞小楼打定主意了,这第一道菜完了,他就要学会第二道,才这般日以继夜的努力练习,每次疲惫到不想再握起菜刀,不想再看到案板上的那些的食材的时候,吴晴的笑容好像就浮现在他的眼前,那让他一点抵抗力也没有的笑容,让虞小楼拖着疲惫的身子,又一次握起菜刀,重新回到了灶台前。 整个涂宴楼都好像放了假,却只有虞小楼一只窝在厨房里,除了睡觉几乎连门都不出,在又一次失败之后,虞小楼终于有些憋不住了,走出门想要透那么一口气,在继续下去。 “这做菜呀,你着急也没用,大过年的,咱们出去消遣去!”虞小楼看向说这话的人,正是那小毛头。 小毛头一副古灵精怪,上窜下跳的样子,似乎一刻也安定不下来,像极了一个小猴子,虞小楼每次看见他都有些想要笑出声来。小猴子手里掂着钱袋,神情得意的样子,辛辛苦苦做了一年的工,如今手里有了俩钱,不大手大脚的花他一次,小毛头是怎么也痛快不了。 “你请我去喝花酒啊?这大白天的还早了点吧。”这不是第一次有涂宴楼的活计叫虞小楼出去潇洒了,可是个个都是喊他去喝花酒,虞小楼想想自己还欠着份卖身契就连连摇头,想来这小毛头恐怕也是叫自己去喝花酒的。 小毛头挑起眉毛,用这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打量着虞小楼,嘴上似笑非笑的,摇着头连连发出啧啧的感叹声。 “啧啧,没想到你色心不小嘛!谁叫你去喝花酒啊。咱们玩点别的去!” 小毛头的话倒反而让虞小楼有些尴尬了,不过虞小楼也觉得在这厨房里憋的时间久了,他也有些头昏脑涨,既然不是去喝花酒,和小毛头一起出去玩玩也不坏,他还没在这南京城里好好看看,何况这小毛头人也有意思的很。 虞小楼装好了仅有的二十多个大洋,随着小毛头出了涂宴楼上了街,一路上小毛头给虞小楼一间间一个个的介绍着这街面上的玩意儿,这南京城里的洋人远比北平要多的多,西洋人的新鲜物件也就多乐不少,虞小楼这一件还没把玩够呢,小毛头就赶紧拉着他往下一家去了,小毛头紧紧张张的,好像赶着去什么地方似的。 小毛头扯着虞小楼,穿街过巷的,虞小楼本想好好逛逛,却被小毛头扯着怎么也看不好。 “这些都不好玩,我带你玩好玩的去!” 小毛头嘴里嚷嚷着,虞小楼只觉得好像走了有一段时间了,离涂宴楼也有些远了,却还不见小毛头停下脚步来,路边的建筑也由高大豪气,变得低矮起来,虞小楼心里想着估计这是到了平民居住的地方了吧,远离了涂宴楼所在的繁华地带,到这儿平民住的地界儿来,能有什么好玩的。 “到了到了!就这儿!别看这地方偏僻,里面好玩着呢!”小毛头带着虞小楼在一栋稍稍高起的建筑前停下了脚步,指了指头顶的牌匾。 虞小楼抬起头看了看这建筑,建筑只有简简单单的两层,上面都落满了灰尘,门窗紧闭,不见一点光透进去,里面也穿不出一点声音进来,这门口还沾着两个彪形大汉,凶神恶煞,一左一右在门的两侧,大门虽然敞开着,却挂着两片厚布门帘,看不见也听不着里面究竟是什么样子,有人进来或者出去,都由着两个大汉打开门帘,一旦人离去了就立马关上。虞小楼看向牌匾,牌匾上写着这神神秘秘地方的答案。 “金钩赌坊” 原来这小毛头说的好玩的地方,就是这个赌坊啊。赌坊虞小楼在北平见得多了,各个都是人声鼎沸,里面嬉笑怒骂什么声音都有,大门也是敞开了做生意,却从没见过这么神神秘秘的赌坊,不仅貌不惊人,整个赌坊都被盖得严严实实,一点里面的样子也不透露出来。 “这赌坊有什么好玩的?” “进去就知道了,走走走!今儿我请你!”小毛头拉着虞小楼。 虞小楼苦笑着点点头,这小毛头一年到头也不过十几二十个大洋,够在这赌坊里消遣多久似的,不过毕竟他也从没去过赌坊,进去看看得了。 二人走到了赌坊门口,小毛头伸手掏出两个银元,交给了门口的两个大汉,大汉掀开门帘,放了虞小楼和小毛头进去。虞小楼暗暗吃惊,这赌坊他见得多了,没见过还要掏进门钱的,这小毛头才几个钱啊,这就甩出去两个大洋了,脸上一点舍不得的意思都没有。 虞小楼进了门帘才发现这赌坊里原来还有玄机,两盏幽暗昏黄的灯点亮了一扇通往地下的门,这大门上又是鎏金书写金钩赌坊四个大字,面前又站着一个大汉,带着面具,为虞小楼和小毛头引路。 “二位可知道我们金钩赌坊的规矩?”那引路人问道,小毛头点了点头,那人也不再多言,只是打开那扇通往地下的暗门,小毛头和虞小楼便走了进去。 小毛头轻车熟路,显然已经是里面的常客,虞小楼觉得这赌坊诡异的很,而小毛头却是放心大胆的在前面走着,虞小楼几步追上小毛头。 “这赌坊什么规矩啊?”虞小楼问起小毛头。 “不许在外谈论起他们,他们消息灵通,若是谈起了,一定不会再让你进。不许打听赌坊的事。还有最奇怪的一条,是谁进这赌坊都有两百大洋的赌本,是赌坊送你的,但是你要了这赌本就必须赌,赌输了则罢,赌赢了那钱你不能带走,但是会存在你的账上,下次来了接着赌,赢到两千块大洋的时候,你就可以把钱全部领走。” 虞小楼听小毛头说着,琢磨着这规矩,这最后一条规矩倒是十分有趣,乍看之下似乎是赌坊为了鼓励客人多多来而提供的好事,这平白无故就给你两百大洋的赌本,难怪这小毛头甩出去两个大洋一点也不心疼。但是虞小楼心里是知道赌坊绝不会做亏本买卖,这最后一条规矩实在是值得琢磨。 言语间二人就到了这真正的金钩赌坊,里面修的是金碧辉煌,正是外面的破楼里藏着这么一栋豪气的赌场,里面筛子牌九麻将应有尽有,这南京城好赌的洋人也不少,赌坊里还专门添了几张供洋人玩的扑克桌,还有些桌子上玩的是什么虞小楼压根就没见过。 “二位是领帐还是开赌本?”赌坊的活计看见虞小楼和小毛头,赶紧凑了过来,虞小楼这才发现这赌坊里除了门口的两个大汉,其余的活计都带着面具,不以真面目示人。 “我有账,这位爷是第一次来玩!” 虞小楼猜也猜到了,小毛头自然是有一本属于他的帐的,而且估摸着他还挺会赌的,如若不然早就输的一干二净,凭他那二十来个大洋,在这里能玩个屁都是高抬他了。 “这位爷跟小的去开赌本?” “不用了,我有钱。”虞小楼思忖了片刻回答着。虽然看不见小二面具后的表情,但是虞小楼能感觉到他的话让小二有些愣住了,这平白无故送你二百大洋的赌本,怎么会有人不要呢。
自打虞小楼经历这么些事以来,他便始终怀着个心眼,赌坊老板也不少傻子,绝不会平白无故送人二百大洋,但是其中有什么玄机,虞小楼这一时半会儿也琢磨不出来,还是不要的好,况且要了这赌本就得赌,虞小楼是抱着看看新鲜的心思跟着小毛头来的,等他琢磨出来了,再要也不迟。 活计不吭声的退了下去,虞小楼能够感觉到那小二的目光在盯着他,虞小楼跟在小毛头的身后,小毛头把他账面上赢的钱都要提出来了,竟然有一千多块大洋,倒是没想到小毛头已经靠着那二百大洋的赌本已经赢了这么多钱,再让他赢上几次,他不就可以把这两千大洋全部取成现钱,平地野鸡成凤凰。 “哎!小楼!你会赌钱吗?”小毛头一边转悠着,东望望这桌,西望望那桌,迟迟没有下注,扭过头问起虞小楼。 虞小楼摇了摇头,小毛头驻足侧身过去,对着虞小楼耳语起来。 “我教你啊,这赌钱啊,我们这号就是小鱼小虾,怎么玩的过庄。所以要会挑桌,哪一桌有冤大头,就去哪一桌下注,冤大头下什么,你就下反着的,十把里至少能赢个六七把,稳赚不赔。就算赔了,也就倒霉那么一次,收了手下次来还是赚的!” 小毛头说的头头是道,虞小楼饶有兴趣的听着,他心想若是赌钱这么容易,那岂不是人人都能赢,人人都赢了,谁是那个冤大头呢。虞小楼没有反驳小毛头,他觉得这其中肯定有诈,只是他压根想不出是哪里有诈。 凡赌必千,庄家出千那是心知赌明的事儿,但是庄也得保证客人源源不断,所以不到那影响店门的时候,是绝对不会搞这些手段的,一来臭了名声以后不会再有客人来;二来传出去这帮子人也别想在道上混了。 小毛头转悠了很久,挑了半天,才选定了一桌,把身子挤了进去,虞小楼站在他身后,静静的看着赌局。 “押大押小!买定离手!” 这一回小毛头没下注。 “大!老子不信这个邪!” “好咧!开!六点小!” “哎哟喂!” 虞小楼和毛头都把目光转向哀号的那个人,那人衣着不菲,但看神情倒有些烦闷,应该是输了不少钱了。 “押大押小,买定离手!” “老子还押大!大家信我!谁家小孩儿天天哭,哪个赌客天天输!”那人喊着,桌上几个散客听着话也跟着下了大,小毛头却把一百大洋的银票全都下在了小上,虞小楼点点头,估计这衣着不菲的男人就是小毛头嘴里的冤大头了。 “哟,客官玩这么大!”小毛头也顾不上应他,只想着快点开。 “开!四点小!” 小毛头兴奋的手一拍桌,把那成把的大洋都揽入怀里,虞小楼这么一眼扫过去,恐怕得有个一两百大洋,照这样玩,难怪小毛头能赢到一千多大洋。 “不玩了不玩了,押大押小这也太倒霉了,换一个换一个!玩大的!去给我取钱来!” 冤大头挥了挥手,烦闷的朝着活计吼着。 “好咧,您请楼下稍后,我这就给您把钱拿来。” 虞小楼不解的望向小毛头,小毛头解释起来。 原来这金钩赌坊地下共有三层,这一层是给他们这些小鱼小虾玩的,最大押不过一百大洋,最小随你押。往下一层,最少得押一百大洋,最多可以押一千大洋。还想玩大的就要去最底下一层,最少一千大洋,多则不设上限。 “走!咱们也下去!今天吃定这个冤大头,运气好我今儿就能把这两千大洋拿出来!小楼你就是我福将了!” 小毛头也跟着那冤大头下了楼,虞小楼点点头跟在小毛头的身后,他总觉得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他想了又想,却又看不出个端倪来,只好跟着小毛头下了楼。 这地下二层的人就要比上一层少了不少,很多桌子都空着,也没了那些赌徒的喧哗喊价,能下的这一层的恐怕都是些高手了,绝不会一惊一乍的,赢才是他们最关注的事,像虞小楼这样围观的人,自然也就没有了,都各自赌各自的,只剩下虞小楼这么一个傻站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