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奔命黄泉
项矜惜一直强硬微笑着看着歆儿和花音退出去,连影子都在门前消逝不见,方才展开自己一直奋力握紧的右手。白色纸包已经被她方才的一攥及掌心的汗液浸得裂开,撒出里面的白色微带粉红的粉末来。 项矜惜随即就惊诧着眼泪滂沱到泣不成声:“原来原来你是早就知道的,只骗我个安心是不是?” 原来,司空云澈早就知道,他此番出战是回不来的。 记忆里的画面疯狂浮现,犹如卷轴一样被交叠的时光一下下拨开。 “云澈,你拿的这是什么?”冬日将军府的书房里,项矜惜就像小猫一样裹住狐裘窝在司空云澈的怀里。 司空云澈把手臂绕过项矜惜的脖颈在桌上把纸包摊开,露出来粉白的粉末,狡黠又挑逗地凑到项矜惜耳边低声着:“我告诉你,这是毒药!” “我才不信呢!”项矜惜把头一歪就逃出司空云澈话语中夹带的热气,一撇嘴才似笑非笑地用手指缠着丝帕:“若真的是毒药,你怎么敢告诉我?你就不怕吓着了我,我不敢嫁给你了?” 司空云澈宠溺地一挑她的下颌,随着爽朗的笑声桃花眼里就像沉积了无数的星辰一般光芒万丈。他又伸过手去把项矜惜往自己怀里又是一搂,就更为邪魅地贴上去带着玩味道:“你这个鬼丫头,怎么可能轻易被这一包毒药吓到?再说就算我再是武将总是摆弄这些兵器毒药,我也万万不敢让你受到半点伤害啊。” 项矜惜即刻就笑得面若桃花一般随风轻颤:“那是自然。可是,你摆弄这种东西坐什么?” “我自幼习武之时也会看些医术,上山练剑时对一些草药也有所研究。”司空云澈去用手捻着面前粉白的粉末对着项矜惜慢慢解释道,“这是在我常习武练剑的山上特有的红枫毒。不过它虽是叫着红枫之毒,毒性却不在红艳如血的枫叶之上,而是在,粉嫩泛白的枝干中。枝干晒干后研磨成粉末,就成了这种可致人死命的红枫毒。不过这种毒虽然药性甚大,却很少被用到” “这是为何?”项矜惜也听了司空云澈的讲述入了神,不谙世事一般仰头看着司空云澈若有所思的双眼问着。 “这是因为,一来,它的毒性虽大,却起效甚慢,一般用毒杀人都是要取性命于转瞬之间,而这种红枫毒发作最少也要半个时辰,才会慢慢将人的五脏六腑开始融掉,甚至更久,谁又会花心思等着想要谋杀之人许久之后方才死在自己手中,远不如鸩酒见血封喉来得痛快迅速;二来,这种红枫毒的毒性想要发挥至极,只有两种办法:一是入酒,二是焚烧。其他办法,都无法使它毒性完全发散,且焚烧之时,也要人一连吸入几个时辰才能致死,且会更为痛苦不堪。” “先是口吐鲜血,进而开始窒息封喉,随后五脏六腑会一点点被融开,胸腹疼痛至极,因而一般人都不能忍到这一步就会自杀身亡。三者这种毒就算入酒能生效,却是一闻就微带酸味,若是了解的人就会容易发现,再加上也不是无药可解,故而用者极少,我也是不久前才无意发现不知何时我自己竟还有这样一个纸包,打开一看原来是它。或是当初我离开时带在身上防身之用的吧,现在看来是毫无用处,稍后我就吩咐下去把它扔了。” 项矜惜听完却一下子伸出*过来攥着不放,装作一本正经地肃声道:“还是不要先丢掉了,我留着。若是以后成亲你敢对我不好,我就让你尝尝它的厉害!” 司空云澈对她这般装模作样的凶狠丝毫不放在心上,依然安心挑逗着揉着她的青丝:“如果日后我待你不好,你给我在酒里下红枫毒,就算我发现了也会心甘情愿地喝下去。” 项矜惜的双手似乎是被冻僵一般到不可屈伸,从心里泛起的酸楚直直抵上双眼就让泪水泛滥如冰凌瞬间融化一般倾泻而下。 原来,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你是知道的。 原来,你是本来就知道安心赴死的。 原来,你逼迫我答应你的那些话,不是因为担心,而是你怕我听到你的亡讯会做傻事,所以才那般强硬,但我项矜惜,居然傻到不曾听出来! 项矜惜凤目流转就仿佛看见了他,一笑却溅起了无数的泪花:“司空云澈,你果然是在骗我好,好,你说我不能反悔,你说我不能犯傻,我答应你,我全都答应你!我不哭,我再也不哭!” 项矜惜强撑到目眦欲裂都不可能将自己眼里的泪花挤落下来,只是双手冰凉地从自己枕下取出药包来,然后用力把两包红枫毒扯开全部倒进香炉里:“可是司空云澈,我现在累了,我想好好休息,等我睡醒了见到你,我一定不会再让你有机会骗我,再让你能离开我!” 项矜惜的脸上笑容凄美而绝望,她跌跌撞撞恍恍惚惚地勉强站立着走到床边躺下,像是在与司空云澈平淡对话:“你不是说这个红枫毒会痛苦不堪没人能忍受住吗?好,那我项矜惜就证明给你看,我告诉你,这个世上最痛苦的,就是我留不住我所爱之人,眼睁睁看他赴死却一无所知!” “我项矜惜从来都不需要什么好好活着,就算是当初我去找你你带我亡命天涯,就算我死我也是心甘情愿,你又何苦一定要逼我?司空云澈,你让我好好好活着你让我好好活着去嫁一个我不爱的男人就是对我好了吗?你看到我一辈子痛不欲生就是你想要的吗?司空云澈,你好狠的心啊!”
项矜惜每一句话都是低声甚至含着笑靥,却仍像是竭尽心力血泪奔涌:“你骗得我太累了,骗得我太苦了,我再好好睡一次,等我睡醒了一定要向你讨个说法一定要问问你,为什么这般待我!” 本该是生同尽高山,死共赴黄泉。 可他却是生则相骗,死亦相瞒。 生,死。 生亦未果,死亦无终。 这都是他们注定亏欠彼此的宿命。 项矜惜缓缓闭上双眼,顷刻间就像再度见到他那时乘风舞剑,斩落无数桃花的英姿,挺身而立,玉树临风,顺着漫漫落尽掌心的桃花缠绵缭绕地就蔓延到心底,像是一抬首,一顿足,就掩盖住了整个世间的风景。 他不是历经官场的老手,眼神明亮澄净;他亦并非唯唯诺诺诚惶诚恐的臣下,懂得明眼识人毕恭毕敬:“微臣见过九公主。” 或许从一开始,就是她打扰了他,却又是他布满阴谋地带着慌张和情愫步履蹒跚地强行闯入,后来以为本该是无处转圜的命数终于有了回路,却不曾想还是终归殊途,断绝江湖。 她在一片倾覆而至的恍惚中有隐隐看到了他踏马而至的身影,战袍银光闪闪,衬得他也如神祇一般气度出众眉宇不凡,他看到了她奋力奔跑追逐的模样,温润如初地笑开。她不慎摔落在地上,双腿都血rou模糊,她冲他伸出手,声音嘶哑地呼喊着带她走,他却是徐徐而来,又只抛给她一个打马而过的背影,不抵擦肩的追逐。 她喊着他,她匍匐地爬着甚至都在地上带出两条猩红的血痕都再也喊不住他 “噗——”项矜惜一个用力就翻身吐出一口鲜血,满地都被染出明艳而狰狞的颜色。她惘然地苦笑着又再度躺下“司空云澈,我看你这次在九泉之下,还如何能再欺骗我抛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