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小坟包
扬州首富家的大公子被人钉死在扬州城口的广场上,很快便传遍了整个扬州。 寻常百姓自是不敢多嘴,顶多在饭后悄悄摸摸的与人说道,做个谈资。 可那些游侠儿,就没那祸从口出的顾及了,大不了卷卷铺盖换个地方嘛,天大地大何处去不得? 至于那口袋中的银子是否足够,从来不是这些还在拼命扑腾,就为搏个名声的江湖中人所要去想的了。 这个江湖,终究还是这些无名无号,也许下一秒就会被大潮给淹死的底层人物多些。 “要说那周首富家的大公子死于非命,为何周家与扬州衙门却毫无动静,哼,这里面的道道可多着呢。”扬州城中的一座普通酒楼中一络腮胡的大汉轻嗤一声。 脸色有些微红的他吃了口碟中所剩不多的花生米,在众多同行之人望眼欲穿的目光中,端着那已然喝光的酒碗啧啧摇头叹道“这没酒,说话都没什么力气了。” 听着这话,这些混迹江湖多时的老油条还能不知道怎么回事? 这是在敲竹杠要酒喝呢,一青衣佩刀男子没好气得翻了个白眼,手掌一拍酒桌,那桌上还剩半坛的酒坛子如一只乳燕一般,打着旋儿就到了络腮胡大汉的桌上。 那佩刀男子,瞪着那双细长双眸,大声喊道“罗胡子,你他娘的说话说一半,忒不地道。不就是要酒么,拿去拿去,赶紧喝了把屁放完!” 本名罗虎子的大汉闻声,倒也不恼,嘿嘿一笑,抓着那酒坛子就灌了一口。 砸吧砸吧了嘴,高声喊道“不说那持棍的少年郎是何来头,就说那穿黄衣裳的。我当时可就在旁边,要说我罗虎子别的本事没有,这眼力见儿还是有点的。那穿黄衣裳的腰间配着的可是龙纹玉佩,价值上百两黄金的好东西。而他身后背的两把剑,一重一轻,都他娘的是上好的利器。光看着啊,我就恨不得抢下来。” 随后罗虎子又讪笑一声,低头抿了口那坛老黄酒,低声说道“当然我也没那本事。” “罗胡子,你给老子说点有用的,老子这一坛子酒,可不是为了听你这一堆废话!”那青衣佩刀男子有些恼火,一拍桌子怒声喝道。 在那怒喝之下,顿时有着许多赞赏的目光向他投去,好一个豪迈大侠! 那些望来的眼光,让这青衣汉子有点飘飘然。 小人物混迹江湖,这种被人瞩目的时候可不多,更别提还有几个女侠仙子了,这坛黄酒也不过五六十文罢了,给的值! 罗虎子摇了摇手中,那半坛不到的酒水撇了撇嘴,倒也没说什么,混江湖嘛还是知道得了便宜别卖乖的道理的。 他咳了咳嗓子,继续说道“有钱!极其有钱!还忒奢侈的用一重一轻两把利器的人。大家想想,除了那藏剑山庄,还能是什么来头?扬州首富厉害吧,还不是一个屁都不敢放,在这扬州除了藏剑山庄还有那君山,谁还有这本事。” “那七秀坊呢!”一初入江湖的少年游侠蓦地站起来高声喊道“十大门派里的七秀坊也在扬州,你怎么不提?” 话音未落,顿时酒楼内一片哄笑,那游侠儿有些摸不着头脑却也被人笑红了脸,罗虎子哈哈大笑道“傻娃子,这混江湖的谁不知道,七秀坊只有娘们儿!” 少年游侠本就被笑声臊红的脸,被一句话说得像是颗熟透了的番茄,如果有道地缝他真想现在就钻进去。 就在吵吵嚷嚷中,酒楼的一角,一名中年剑客含笑抿酒,身边放着两柄用白布裹着的长剑。 其实,那名叫罗虎子的大汉倒也猜的八九不离十。 周家的那个胖子,听到自己的大儿子被人杀了之后,便派出了手下铜钱会的三名长老,欲要报那杀子之仇。 可那三名有着二品宗师境界的长老,在这名抿酒剑客的面前,连一剑都没完整得接下来,便人首异处了。 这个江湖只记得,藏剑山庄的两名庄主都很会铸剑。 却忘了藏剑二庄主叶孤,相比铸剑更会使剑。 而那个看起来逍遥世间,现在却偷摸着跟踪自家徒弟的陆地炎龙郭炎? 更是一人一掌,就将周家背后的铜钱会总舵给拍了个粉碎。 君山的那群泼皮无赖,最是不讲道理。 中年剑客念此略一愣神,似是回想起自家儿子的偷袭的几剑,顿时有些忧郁。 这才跟着君山的那个小无赖混了几天呐,就这个样子了。 什么侠士风流,大家气度都没了,这不看着,还得了? 他叶孤只是想磨练下自家儿子而已,可没想让他变成君山那群泼皮一样。 日后,若是江湖人士提起藏剑山庄的叶长书叶小少主,在与人斗武时偷袭,那可就丢脸丢大发了。 如果仅仅是丢藏剑山庄的脸也就罢了,可丢的若还有他叶霄的脸,那就万万不行了! 浑然不觉自己也毫不讲理的中年剑客,轻轻放下酒杯,提起身边的湛卢龙泉二剑,随风消失在酒楼中。 酒楼中的江湖儿郎们对此却毫无察觉,依旧热火朝天的讲着吵着。 说着,那些离他们有些遥远的江湖奇事。 与此同时,扬州河畔的一个小渡口边,凉风习习,芦苇依依。 春晖之下,一座刚立的小坟包带着些青苇的草香,置在芦苇丛中。 一段似是呜咽,似是送别的曲子,自坟前响起。 昨日才失去自家娘亲的女子,此时披着一层素衣,哭跪于坟前。 芦声幽幽,呜咽幽幽,给这篇芦苇荡,平添了几份悲凉。 良久后,一道戾隼之声自天上而来,李修将手中的芦笛放下,停下了吹奏,抬头,伸臂。 一头白隼从天而落,稳稳得停在了那支臂上,甩了甩头上的弯曲羽毛,又啄了啄羽翅中因为疾飞而沾惹的灰尘,极其灵动,有着说不出的可爱。 江湖人皆知,君山丐帮善养隼,其帮弟子人手一头。 其中有五只神隼,最为出名,赤隼赤箭,黑隼栖夜,紫白隼紫翎,灰隼飞鸿和李修臂上这只白隼白凤,皆是隼中神品。 曾有一州知府,愿以黄金万两相求一隼,用以上贡天子,却被那条陆地炎龙一掌拍碎了抬金的轿子。 以小见大,足以提现这五隼的珍惜之处。 而这只白凤隼,更是五隼中的佼佼者,由丐帮帮主郭炎亲自熬了三年,这才交到了李修的手中! 轻轻取下绑于白凤隼腿上的竹筒,将中的白纸打开,其上只写了个狗爬似的字“可” 看完那纸后,李修微微振臂,那白凤隼立马振翅而飞,同时一只葫芦被少年乞儿甩于半空。 那隼欢快得叫了一声,如利箭一般疾飞至葫芦旁,一把将之抓住。随后落于一旁的树杈上,咬开了葫芦口的塞子,一点一点的啄了起来。 李修将白纸收起,拍了拍还在对着坟包哭泣的女子,说道“我们要走了。” 粥粥闻声立马抬起头,擦了擦自己眼眶上的泪水,又嗅了嗅鼻子,带着丝哭腔问道“你们去哪儿?我可以跟着一起去么?” 少女的心头,涌上了一股恐慌。还处于豆蔻年华却已然举目无亲的她,此时心中皆是对未来的迷茫,本能得想去抓住,这个给与了她安全感的少年。 李修与叶长书,相视而望,有些无奈。 毕竟他们是要去闯荡江湖的,带个女孩子会很不方便,而且李修已经通过雪凤和郭炎通过信了。 丐帮帮主说会看照的人,在扬州还能出事?所以,他们才会想着就这样离开。 蹲下身,李修摸了摸少女的小脑袋,说道“我也不知道我们要去哪,可能会先去一趟长安城?我被师父赶下山,说是要让我进江湖,历练历练。而他嘛。” 随后指了指旁边的叶长书,李修欲要开口继续,但却被叶长书抢在前头说出了口“我也是,我爹和他师父是好友,我也是被派出来历练的。” 闻言,李修翻了个白眼,却也没高兴去拆穿身边的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好兄弟。 毕竟,叶长书离家出逃陪李修闯荡江湖,也是有着情谊在里头的。 至于又有多少是因为他贪玩儿?天晓得。 揉了揉手中的小脑袋,李修说道“所以,我们是去闯荡江湖的,你一个不会武功的小丫头片子,不适合跟着。”
松开手掌,在那个脑袋上拍了拍,李修站起身,提棍欲和叶长书离开此处。 刚走一步,李修就感觉到一只小手抓住了自己的衣袖,只听一声软糯得声音从背后传来“我,我不会武功,但我可以学,你教我好不好。我不会给你们当累赘的,我会做饭,洗衣。” 少女的眼中尽是渴求,她抓住了那只衣袖就好像抓住了希望,所以她怎么都不想放手”我还会缝鞋子,还会,还会女工,求求你们带上我好不好。” 粥粥不知道怎样才能打动眼前的人,只能绞尽脑汁去想自己所会的东西,然后说出来,以求能够获得一丝一毫的希望。 抿了抿嘴唇,李修皱起了眉,看了叶长书一眼。 而叶长书却好似没有看到这道目光一般,双手枕于脑后,吹着口哨,眼镜咕噜咕噜转着,装作一副看风景的模样。 李修没好气的一脚踢在了叶长书的屁股上,说道“装,再给我装!一有事你就给我装!” 叶长书被踢了一个踉跄,脸上有些臊红。 在一个女子面前,哪怕还是个孩子,但他作为男子,自然会觉得有些丢脸。 在羞恼之下,他立马撩着袖子,一副要打架的模样,怒斥道“李乞丐,你是要打架?居然敢踢我!” 怒吼声中,李修仅仅伸出左手,将手中的紫竹棍,抵在了张牙舞爪的叶长书的额头。 而压根未拔剑的叶长书,在那紫竹棍的间隔下,他的拳头和爪子压根打不到李修的身上,只能出于空气,落于空气。 无视了那如同发怒的公鸡一样的家伙,李修看着眼前那双眼泪汪汪的大眼睛,抿了抿嘴,说道“练武很苦的。” 女孩使劲得摇了摇头,高声说道“我不怕!” 嘿笑一声,李修点了点头,其实他也不是很放心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姑娘,一人在扬州生活。 哪怕,有丐帮弟子的照应。 “跟我们闯江湖,你可要学喝酒的!” 女孩微微一愣,她爹娘从不允她喝酒。但是她又想到,好像那些混江湖的大侠仙子都喜欢大口吃rou,大口喝酒。 有些挣扎得咬了咬嘴唇,随后瞥了眼身后的小坟包,说道“我会学的!” 将抵住叶长书的手收了回来,李修拍了拍女孩的肩膀“行,那就跟我们走吧。” 得到允许后,粥粥却依旧站在原地,抓着李修的衣袖,不肯动弹。 李修有些疑惑的看向女孩,问道“怎么了?舍不得你娘?要不,明天再走?” 女孩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望向李修手中那顶端还沾着点血的紫竹棍,问道“这根棍子,我。” 咬了咬嘴唇,女孩有些犹豫,却又立马狠下心来,狠得连自己的嘴唇都咬破了,说道“我想要这根棍子。” 在她的心中,李修手中的只是根棍子,并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毕竟是别人的东西,尤其还是她的恩人之物。本就要给他人添麻烦的她,此时还要张口索取物品,她觉得自己好不要脸皮。 但那上面,有仇人的血,且是死去时的血,她很想拿来当娘亲的祭品。 李修愣了愣,有些不明所以,又沿着粥粥的目光看向自己紫竹棍棍尖的那抹血迹。心思玲珑的他,瞬间明白了些什么。 哈哈一笑,将手中的那根由南海紫竹所制而成的长棍,递了过去,说道“我还以为怎么了呢,不就是要根棍子么,还废这么大劲,拿去” 接过紫竹棍,粥粥俯下身子向李修鞠了一礼,随后咬着牙,含着泪,走到那小坟包前。 使出了平生从未用过的大力,将那紫竹棍狠狠插在了坟前,随后跪于棍旁,向那坟包磕了三个响头。 一丝鲜血从那白皙光洁的额头上流了下来,混着泪水滴在了地上。 微风吹过,芦苇沙沙作响,阳光倒映出的影子,浮于女孩那有些瘦弱的后背上。就像是一只女子的纤长细手,在轻轻抚慰着,这个正在默默哭泣的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