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活人,死人
那一夜,叶长书哭着闹着要回家,李修耐着性子与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却丝毫没有用处。 怒极之下,李修便抓着这小子准备开揍。用叶二庄主的话说,叶长书这小子就是老皮痒,只要一打,他就舒服了。 可叶长书岂是那乖乖挨揍的乖宝宝? 前些日子被叶二庄主用剑鞘当众扇屁股,那是没办法的事,谁让那是他爹呢? 主要人是个一品高手,他打不过也就不挣扎了。 但李修?一个刚入三品的,叶长书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的,所以他还手了。 然后,他就被李修一拳一个,打了俩熊猫眼出来。 已然明白自己不是对手的叶长书,只得连声求饶。 保证自己不偷溜后,便坐在粥粥之前铺的草席上直愣愣得盯着李修,那眼神就像是一个深闺怨妇。 可李修却不管不顾,刚刚揍完人的他正神清气爽着呢,说了句“早些睡。”便倒头大睡。 就这样,叶长书盯着李修盯到了天边泛起了鱼肚白,盯到了日上三竿,盯到了李修醒来。 伸了个懒腰,扫了眼一旁一晚没睡的叶长书,李修说道“哟,你起这么早呢?” “我要回家。”叶长书坐在李修的身旁,声音有些幽怨。 李修充耳未闻站起身来,双臂枕于脑后,吹着口哨,迎着春末夏初的温和阳光向庙外走去。 叶长书咬了咬牙,心中有些恨得慌,但摸了摸自己的那双有些肿胀的眼睛,又强行压下了心中的怒火。 不过,他还是觉着有些委屈,小跑着到了李修的身边,一字一句说道“我要回家。” 李修皱起了眉,睁开了眼,看着他,说道“怎么?江湖不闯了?名头不要了?” 叶长书的声音更委屈了,眼眶里都渗出了些泪花,带着丝哭腔说道“命都快没了,还名头呢!我大伯和我爹要是知道我去参加那劳什子的扬刀大会,非一起拔了我的皮不可!” 李修上下扫了眼这位面容明显憔悴了许多的公子哥,说道“事先说好,你要是回家了我就告诉莫衿衣和慧疯你小子临阵脱逃,不够兄弟。” 闻言,叶长书犹豫了一下,如果不回去,去那扬刀大会。按照家里那两位的脾气,怎么的也是先被剑鞘拍一顿,然后再被丢去剑山坐个两三年。 但如果回去不仅要丢面子,而且还要被那俩人耻笑,如果只有慧疯还好,那小和尚憨厚的很。 但莫衿衣那丫头?小时候尿了次床都被笑到了现在,那这次,要被笑多少年? 不用猜都知道,起马也是个临阵脱逃,贪生怕死的大帽子。 一边是皮rou之苦,一边是精神之灾,叶长书顿时觉着,当下有些忧郁啊。 斜睨了叶长书一眼,李修拿起腰间的酒葫芦,一边摘开葫芦上的塞子,一边说道“怎么?想清楚了没?” 叶长书有些惆怅,不知如何选择。李修哼笑一声,将那葫芦对着自己的嘴,就准备喝些酒水解解渴。 但倒了许久,却一滴都没进嘴。“嗯?怎么回事?没酒了?”疑惑得念叨了一声,李修闭上了左眼,将葫芦口置于右眼之前,向里看去。 空空如也。 叹了口气,将酒葫芦再度别在腰上,李修双手摸了摸自己衣服右胸处的夹层,没酒,那便喝点水凑活凑活吧。 可摸了半天,却只摸到了俩铜板,那个羊皮袋子却不知所踪。 李修抖了抖手中的俩铜板,想起来某个小女孩走前手里握着那个羊皮袋子,再度叹了口气,他也觉着有些忧郁了。 “唉。”两人垂头丧气得向前走着,各自愁着各自的事,肚子却不约而同得响了起来。 昨儿,他俩加个道士和个小姑娘,才吃了几只龟蛋一只山鸡,怎么着,都不够呀。 感受着那不断侵袭而来的饥饿感,叶长书渐渐觉着还是回去的好,他一个藏剑山庄的少庄主什么时候遭过这份罪? 吃不饱,睡不好,钱还不够花!苦着张脸,叶长书低声说道“修哥儿,要不,我们一起回扬州先吃顿吧,我请你去我家的云鹤楼吃一顿?” 话刚说出口,叶长书就觉着自己果然机智,先哄着李修回扬州。再让他觉着去扬刀大会没啥意思,去别的地儿,那他叶长书不就不用做那临阵脱逃的小人了? 当然若是运气好些,填饱肚子的同时,也许还能在云鹤楼掌柜的那儿拿点银子出来,真是一箭三雕! 觉得自己实在是聪明绝顶的叶某人,沾沾自喜时,压根儿没想到,若是真去了云鹤楼。估摸着他们还没吃完,他娘就该收到消息,站在云鹤楼的门前了。 叶长书刚想再说些好话,拍些马屁,哄李修回扬州,却被李修一句“闭嘴。”给吓得一个哆嗦。
让叶长书闭嘴后,李修侧耳听着不远处的些许声响。 “怎么了?”叶长书低声问道。 李修皱眉说道“前面有喊杀声,我们过去看看,记得小心点。” 说罢李修俯着身子,轻呼一口气又深吸一口,向前奔去。 落地却无声,踩地草不动,轻功小成也。若不是叶长书rou眼能见到李修的身影,否则根本无法感应到他的存在。 叶长书看着远去的身影,眼神中尽是羡慕,一边跟了上去一边嘟囔着“上三品了了不起啊,我过两天也能突破进去。” 约摸着疾跑了百来丈远,一道车队出现在了两人的面前。 那车上的镖旗飘荡,四周互相砍杀着的人们,有些穿着镖师服,有些则随便套了些麻衣,脸上还套着黑色面巾。 叶长书左手掩在眉前,压低嗓子说道“我去,李乞丐,这劫镖劫得真嚣张,这儿离扬州可没几里路。” 李修皱起了眉,扫了眼战场,拉住了欲要上前的叶长书,说道“这个闲事别管,我们走。” 叶长书呆了呆,看着说完就转身准备离开的李修,感到有些纳闷儿。 最爱管闲事的李修,不管闲事儿了?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叶长书微微摇了摇头,有些怜悯得看着远处明显已经有些支撑不住的镖师们,便跟上了李修。 既然拿着刀握着剑出来混江湖了,那么作为江湖儿郎,死在这个江湖,也就理所当然了罢? 从小便活在这个江湖里的李修和叶长书,把人命看得比谁都重,因为活着那便有着一切。 有梦想,有情怀。 但同时,他们也把人命看得很轻。 自幼时起,他们便经常有熟悉之人,突然就没了消息。 有的是抱着他们喊好小子的,有的是给他们带过吃食的,总之有太多太多人。 现在想来,要么是退出江湖了,要么,便是死了吧。 这个江湖,从来不缺怀揣着着梦想,情怀而来的活人。 更不缺带着梦想,情怀去死的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