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8 托比亚松的投靠
尽管老兵已经把问题说得很明白了,但卡努特却没有立即表态,而是皱着眉思索起来。 似乎是天生的,卡努特就更冷静,而且喜欢思考。就算在罗马,看过那许多堪称伟大的前人的著作,他也从没有轻率的相信什么,而是将许多不同的书相互比照着看,自己思考、判断。 片刻之后,卡努特笑着长出了一口气:“这些年做事太顺了,到教我失了沉稳性子——这一次,是我太急切了。” 听到这话,巴琉希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上上下下打量了卡努特几眼之后,老兵第一次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的表情:“怪不得,既然这样,我也没必要再多说些什么了。” 卡努特笑了下:“嘿,跟老人聊聊,还是有好处。” 这话顿时让巴琉希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无论他再怎么经验丰富眼光毒辣,他终究是老了。 “老大,又有人来了。”卡努特还想说点什么的时候,西格特走了进来,看了一眼巴琉希,低声汇报。 “什么人?” “是维斯比的航海家托比亚松和他的一船好汉。” 这个回答让卡努特愣在当场。 呆了一下,卡努特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维斯比,航海家?” 西格特点了点头:“他自己是这么说的。他和好汉们到是精神,可他的船看着就知道在海上飘了好久。” 皱起眉,挠了挠下巴,卡努特站起身来:“走,去看看。” 出了木屋,穿过街道,就是堆放着大量木材石料的码头。 这个时候,周围的巡逻队和建筑工已经又开始忙起自己的事情来了,而码头上则还有三十来个全副武装的汉子。 走近之后,西格特便很自觉的当起了介绍人的角色:“老大,这位就是维斯比的托比亚松了。这是我们老大,卡努特。” 自称是维斯比的托比亚松,是个年近三十,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粗壮汉子,皮肤黝黑,浓眉大眼,带着一脸的桀骜。这汉子穿着露出双肩的无袖皮甲,将件破破烂烂的毛皮斗篷掖在腰间,武装带上挂着一口剑柄末端有个臂环的无鞘阔刃剑,另一边则挂着五柄短斧,一望即知是个惯于和人厮杀的好汉。 而他身后的那些人,也个个身材粗壮,神色狠厉,且全副武装——说他们是航海家,到不如说他们是海盗更贴切。 卡努特打量托比亚松的时候,托比亚松也在打量卡努特——看了几眼之后,这人便粗着嗓子,闷声闷气的开了口:“甭管咋说,都谢谢你啦。咱们都承你的恩惠,记你的好。” 停顿了一下,不等卡努特开口,托比亚松便接着说:“本来,早就该过来。可毕竟在海上跑了太久,累坏啦,就回家歇了两天。歇好了,咱就寻思着,受人恩惠,总得当面道谢才好,就来啦。” 抓了抓下巴,卡努特毫不掩饰自己的疑惑:“可是,我还不知道何时曾做过什么事对你有过帮助?” 托比亚松皱了下眉:“你是乌普萨拉的马格努斯家的卡努特没错吧?” 这样详细而正式的名号,让卡努特更是一头雾水:“是啊。” “那就没错了!”托比亚松一拍大腿,肯定而确定的笑起来,“是你洗劫了格但斯克,还留了许多谷物牲畜吃食饮水在那里,说见者有份,是吧。” 卡努特挑了下眉毛:“我是和人这么说过。” “那就对了!”托比亚松再次拍了下大腿,“早些时候,咱和人赌斗,要去找海那边的大陆。咱带了五条龙首战舰就出海了,一直过了冰岛,过了不列颠……” 听到托比亚松的话,又看到他停顿,卡努特的好奇心也被吊了起来:“然后呢?” “嗨……”托比亚松长叹一口气,又拍了下大腿,“然后咱们就遇上暴风雨了。不和你夸口,俺也是常年在鲸鱼之路上跑的,见过不少暴风雨,寻思着,扛一会,差不多就扛过去了。可结果……没抗住……” 说到这里,托比亚松身后的汉子们也是一脸的心有余悸。 “五条船,沉了四条,好些个好汉啊,就那么去陪耶蒙嘉德啦。” 叹息了一会后,托比亚松耸了下肩:“要是只这样,我们到还能走。可暴风雨把我们的船也掀翻了,后来又翻回来了,我们才得了救。可吃食饮水全没了,只好返航。” “在爱尔兰和不列颠,我们都有些个仇家,所以就只能一路航行,顺便看看有没有仗义疏财的。可仇家总比朋友多,就这么,我们一路到了这边的时候,已经快撑不住了。” 说着,托比亚松露出了愉快的表情:“本来我想着,好啊,大名鼎鼎的航海家托比亚松就这么给渴死饿死在船上啦,这倒是个足够叫人嘲笑一百年的好死法。结果,我们就碰上了个叫埃里克的诗人,他给我们说,你在格但斯克留了东西,见者有份。” 大笑着一摊手,托比亚松为自己的讲述做了总结:“就这么着,你在那留的吃食饮水,救了咱们一船人的性命。回到家里,我把这事和伙计们一说,大家伙都说,非得前来当面谢谢您的恩德不可。” 听了这一长串的讲述,卡努特总算知道了事情的始末,于是大笑起来:“嗨,我只想着,反正我也搬不完,不妨和人分享。能帮上忙,那就再好不过。” 不等托比亚松再次表示什么,卡努特便转身一摆手:“远来是客,先进来休息。” 卡努特带着人朝木质的大厅里走的同时,西格特已经对客人们点头示意,之后转身小跑着离开——北欧人所谓的“休息”,那是必须有甘美的酒水和香醇的rou食的。 于是,等到卡努特和一干客人在大厅里安坐之后,港口里的庄户人们便将酒rou端了上来。 托比亚松也是个见过大场面的,当下也不客气,说过祝酒辞后便开怀畅饮,狼吞虎咽起来。 席间,卡努特才知道,这个托比亚松在哥特兰岛,确切的说是在维斯比镇上,也是有大势力的。 托比亚松是老海商托比亚松的独子,成年后不久就跟着父亲四处跑生意,年纪大了之后就从家里领了船单跑。 可托比亚松一直不想总是靠着父亲,想要靠自己的本事单独做成点什么,于是便对寻找新的航线商路特别上心。这一次,也是听人说之前有人曾经从冰岛一直向西,发现了全新的陆地,上面有前所未有的植物和动物,又给人一激,就决定前去开辟新商道,结果却落得个船毁人亡,险些饿死的凄惨下场。
于是,托比亚松有些动摇,担心自己是否真的能象自己想的那样成就一番事业。 可听到卡努特的功业,他又很是动心——如果连一个只带了一艘艨艟快船和三十个臣仆的毛头小子都能闯荡出这么一番天地,凭什么他做不到? 等到酒过三巡,托比亚松便红着脸膛,大着嗓门将自己的困惑说了出来——去过罗马,娶了个罗马妻子,又要建一座罗马式的巨城,卡努特定是有见识的,该能再帮帮他。 听过托比亚松的苦恼后,卡努特便大笑起来:“靠自己?若真个全靠自己,我从家仓皇出逃的时候,就该光着身子,一路游着出海,到半道上说不听碰上个什么海怪,就……” 抬起手,比划着自己被触手勒死的样子,卡努特逗得席上的人哈哈大笑。唯独托比亚松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之后,卡努特毫不在意的拍打着托比亚松的肩膀:“将来咱们有了孩子,咱们的东西都是要留给孩子的——不然咱们辛辛苦苦攒那么多图啥?” 托比亚松点了点头:“是这么回事。不过那得孩子听话才成。” 卡努特再次大笑起来:“你可没听你爹的话,你爹可少了你的船只人手?” 一句话噎得对方无话可说之后,卡努特认真的看着对方:“我给你说,咱们闯下惊天伟业,攒下万贯家财,本来就是为了留给孩子们。而孩子们呢,出息的,就比咱们还威风,还富有;不出息的,靠着咱们的积攒也饿不死——这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你要想证明你比你爹更有本事,那就把你爹留给你的财产再扩大十倍、百倍,就成啦。至于什么‘不靠老爹的供给’……”说着,卡努特叹了口气,再次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傻子才毫无来由的放着风平浪静的峡湾不走,非要去闯暴风雨呢。” 这话再次让所有人都哄笑起来,也让托比亚松不好意思的抓了抓头,之后喝干了一角酒。 皱着眉头沉思了一会之后,托比亚松抬起头来看着卡努特:“要不,以后我就跟着你干吧?” 这个要求让卡努特愣了一下。之后,卡努特怀疑的看着托比亚松:“你要这么想,我当然乐意,可你怎么这么想?” 托比亚松挠了挠头:“先前俺爹说,要是遇着个比你有见识的,最好是跟着人家做事。当时我只觉着是俺爹想唬俺听他的。可现在想想,俺爹说的是你啊。” 卡努特一拍脑门,无话可说——你老爹又不是先知,怎么可能提前知道你会遇到我? 不过,有人肯来投奔自己,肯定是好的:“你愿意留下,那是好事。不过,这事还得跟你爹打个招呼。” 这一次,托比亚松很爽快的点头:“这我知道。明天我就回去打招呼,然后就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