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6 巡视国内
尽管卡努特的家族添丁加口意味着王族的血脉繁盛,但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对这种情况感到欢欣鼓舞的。 至少,当消息传到日德兰南部,那个埃吉尔镇守着的战士大营时,埃吉尔并没有象其他的战士一样立即发出欢呼,反而皱起眉,叹了口气。 这样的表现立即引起了旁边人的注意——和卡努特身边的兄弟多是最初跟着他一起离开乌普萨拉的那一群一样,那些离埃吉尔最近的,也是当年跟着埃吉尔一起离开哥特兰岛的,因此说话可以更加不必顾忌:“嘿,你不高兴?” “也不知道这一个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听埃吉尔这么说,发问的更加感兴趣了:“怎么,开始为你外甥的王位担心了?” “滚蛋!”听到别人这么问,埃吉尔也意识到,卡努特的另一个妻子有孕,自己表现出担忧确实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你别忘了咱们北地人的传统。” 让埃吉尔这么一说,发问的人也严肃起来。 所谓北地人的传统,指的是关于遗产继承方面的传统——按照北地人的规矩,父亲死后,所有的婚生子可以平分遗产——当然,北地人还有另一个规矩就是人多势大位高权重者更有道理,可一旦真的按照后一项传统来办,那么流血冲突世代仇怨就是少不了的了。 若是将来卡努特死了,那么他的遗产,也就是偌大的北地王国,照传统就也要由他的所有儿子们平分——这样,北地王国就会再次四分五裂,而成为小国,丧失在欧陆事务上所可能拥有的巨大影响了。 历史上,曾经雄极一时,几乎占据大半个欧陆的法兰克王国,就是在查理大帝死后,由他的三个儿子平分了,才有了后来的法国、德国乃至至今据说仍旧四分五裂勾心斗角相互算计不休的意大利。 但是如果不照规矩来,那么事情就会更加麻烦——每一个儿子都拥有继承权,一旦发展为互不相让的局面,接下来就是大规模的血战内斗,到头来同是卡努特的血脉却反要落个世代为仇不死不休的局面。 想到这一点,原本还在开玩笑的兄弟也不禁愁苦起来:“若是说起来,这到真是个大麻烦。而且,卡努特自己还有两个哥哥,一个jiejie一个meimei,他们也要有许多自己的孩子呢。” 这个问题让埃吉尔也不耐烦起来——而且,说起来,自己虽然不算卡努特的兄弟,却也算是“王族”的亲族了——将来自己也会有许多孩子,又要如何安置? 若是只论钱财田产,那是不必费心的,左右整个北地到处是田地,实在不行等兵强马壮了还可以去南方夺取。 但是权柄问题么…… 若不是卡努特确实慷慨大方处事公正,若不是他娶了自己唯一的meimei,象埃吉尔这样的青年俊杰,又岂会甘愿奉他为国王而自居臣仆? 而作为比卡努特年长,在君士坦丁堡呆得年头更久的埃吉尔,对那些涉及到权柄争夺时所采用的卑劣手段,有着更多的见识——想到日后卡努特的子侄们乃至眼下这些齐心协力的兄弟们之间也可能发生同样的时候,埃吉尔便忍不住又重重地叹了口气。 埃吉尔为了未来可能发生的不幸而叹息的同时,卡努特正在为一个新的消息感到开心——斯蒂芬到达不列颠之后,发现尤姆斯堡的败兵也到了不列颠,但因为不列颠本地人的威胁,克努特暂时还腾不出手来远征丹麦。 这就意味着,至少在这一年里,北地王国可以暂时得到修养,恢复生产——如果德国和波兰不乱来的话。 与此同时,另一个好消息则从里加传来——在雅罗斯拉夫重新掌握了罗斯王国的大权之后,留里克向雅诺罗夫斯基提供了一支雇佣军和许多武器盔甲,而凭借这些援助,雅诺罗夫斯基成功的击败了前任王公,成为新的里加王公。 眼下,雅诺罗夫斯基正在效仿北地王国,建立和训练自己的军队,并组织船队准备和北地王国展开贸易。 同样,雅诺罗夫斯基也很识趣的派遣使节,邀请卡努特派遣人手去里加地方建立教会和吟游诗人协会。 这样的要求,卡努特自然没有反对的道理,当即便派出使节,带着雅诺罗夫斯基的使节前往教会、吟游诗人协会商议人员派遣问题。 在安排好这些事情之后,卡努特便又不安分起来,决定履行自己之前的承诺,巡视国内,为各地调解纷争,并聆听国民的意愿,检查自己政令在各地的执行情况。 这趟旅程从乌普萨拉开始,先坐船径直到达卡雷利亚,检视卡雷利亚地方的建设、生产状况,然后沿着漫长的海岸线一路向西,经过整个芬兰地方,回到瑞典。 到了瑞典之后,卡努特的队伍便弃了大船,换了便于在内河航行的快船,沿着河道进入内陆,在各个地区的大庄园之间巡视审查并一直向南到达斯科纳地区。 接着,卡努特便依次巡查丹麦诸岛,并通过海峡向北,巡视挪威沿海,同样换乘快船进入内陆巡视各地庄园。 最后,这支巡回舰队再从挪威南下,完成日德兰半岛西海岸的巡查。 这一路上,卡努特不止和各地豪强宴饮交谈,了解各地的具体情况,更派遣他的那些宫廷学者们实际调查各地状况,指导各地的生产。 除此之外,卡努特所做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为各地的仇怨做调解。 为了这项目的,卡努特连续在整个王国里依次召开了十三次自由人大会。 在大会上,许多地方上的陈年血案被翻出来,一些豪强氏族延续几代人的流血冲突也被摆到所有人面前,即供大家评判,也由卡努特裁决。 因为许多事情年代久远,当事人都已经死光了,便只得将所有人聚集到一起,听他们说各自的看法,然后由所有人评论觉得哪种说法更接近真相。 而卡努特则在所有人做出评判之后,宣布自己的裁决。 通常情况下,做裁决的总是得罪人的——无论是谁,总是难得认为错在自己,而任何人既然觉得自己是对的,却被裁决有错,那么就难免心怀怨恨。 因此,如果做出裁决的人本身没有足够的身份、权势,那么他的裁决就不会得到认可,更无法被执行,而自己也往往会成为众矢之的——因他的裁决而获利的会埋怨他没能让裁决得到完全的执行;因他的裁决而受害的更会满心怨恨。
但卡努特却并不存在这个问题——从一开始,他所做的事情就不是分辨是非,而是终结血仇。 卡努特并不和人们讨论谁对谁错的问题,他只和人谈论眼下事情应该如何解决的问题。 而在抛弃了是非的讨论之后,解决问题对于北地人而言就不是大事了。 北地的仇怨,无非是性命的冲突和财产的冲突。 前者可能是由于旧的仇怨引发的,也可能仅仅只是一味一时的气恼而造成的。对于这种仇怨,如果杀人者能够给出一笔让被害人家属满意的命金,事情也就了结了。之所以会拖延成累世旧仇,要么是因为杀人者不肯出赎金,要么是因为被害人不肯满意。 但是,当有卡努特这样位高权重的人作为调停人的时候,无论是因为什么,双方就都只能妥协了——有钱而不肯出赎金的只得拿出赎金;原本决定无论收取多少钱财都绝不放弃仇恨的也只得收下适度的钱财表示谅解;而实在是家中贫穷缴不起赎金的,也有卡努特自己出钱代付赎金。 这样,看在国王的面子,乃至国王的金钱上,即便有些人已经是传承了四五代的血仇,也只得在众人面前表示谅解,宣布从此不再对对方刀兵相向。 而财产上的冲突,则包括了遗产的分配不公、一个男子是否婚生子,以及一片土地的归属权之类各种完全不同的问题。 这些问题情况复杂,难以厘清,有时证人来自完全不同的地区,更加难以全部到达。但好在这类纷争数量远比家族血仇要少,因此也得以一一平定。 在各地证人的证言之下,遗产分配的不公被确认,却并不加以纠正——毕竟,依仗权势剥夺一个人的财产补偿另一个人并不是一件值得称道的事情——而卡努特的做法是从自己的私产中分出足以纠正遗产分配不公的产业来补偿吃亏的一方。 一个男子是否婚生子,则由这名男子自己宣称的母亲与父亲结婚时的证婚人来证明——如果无法证明,则只能被认定为非婚生子——这就意味着没有继承权。但卡努特同时表示,对于一个男子而言,真正重要的不是能从父亲那里得到多少,而是能凭自己的双手挣到多少。 总而言之,所有这些经年累月不曾解决的矛盾冲突,在卡努特巡视国内期间都被一一审查、评判、裁决。 那些得到裁决的人虽然未必都对卡努特的裁决感到满意,但至少也能熄了怒火,安心度日。另有一些因为结下血仇逃亡海外的,也得到了可以安全回国的保障。 这样,国内才真的算是渐渐安定下来,而代价则是卡努特的财产缩水了一半——这也为卡努特在举国上下赢得了慷慨和公正的名头。 而借着这些裁决,卡努特也顺便将许多裁决记录下来,当作日后出现类似问题时处置的样板——当然,象国王自己贴钱解决仇怨的事情是不在此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