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65 安德烈之死
卡努特料定了德国人必然没有一万,这是真的。但德国人也远没有他所想的那么少。五十条船,两千多人,对于一座小岛而言已经是足以致命的威胁。 在哥特兰岛西海岸,靠近维斯比城的海面上,两支舰队正展开激烈的交战。 原本,在听闻德国人要来的消息之后,维斯比城里的人们就召集了岛上各厅的代表,商议撤退的事情——主力部队不是被带去不列颠,就是聚集在日德兰,仅凭岛上留守这些人,实在难以抵挡上万大军。 然而,城里的商人们大大低估了庄园主们的胆气和脾气——经过一番激烈的争吵和咆哮,最终,哥特兰人决定“老子们哪儿也不去,要是德国佬敢来,就跟他们死过。” 面对整个哥特兰岛的决定,虽然维斯比人觉得完全是胡闹,却也只能同意,并且和庄户人一起磨砺武器,整顿盔甲,修补船只,与哥特兰岛共存亡。 不过,城里人的脑子好歹没有完全坏掉——在积极备战的同时,商人们偷偷的派人乘坐快船连夜赶往乌普萨拉报信求援。 之所以要连夜、偷偷,是因为老安德烈的存在——在厅上,几个代表提出要立即求援,却被老安德烈骂了个狗血淋头——老爷子吹胡子瞪眼的挥拳头秀肌rou,表示“老子还没老到不能动弹,要靠女婿家的势力来保护的地步”。 这样的做派让一干人欲哭无泪——那不光是你女婿家,也是我们的国王好吧! 但是,老安德烈的意见并非只是他自己的意见——在二十个厅里,足有十二个厅的老爷子支持他。 结果,“不向乌普萨拉求援,自己搞定”也成了哥特兰岛全体人的决议。 所有的妇孺都被聚集到了维斯比城里。牲畜也在做了各家的记录之后被藏进城里。庄园武器库里的各式盔甲武器全部被拿出来,下发到每一个男子手中。女人们不眠不休的修补头盔、皮夹和盾牌,制作标枪和箭矢;男人们则打磨刀剑战斧,砍伐树木修补加固船只,检查船帆和船桨。 即便如此,整个同仇敌忾的哥特兰岛也只聚集了二十条船,八百来人的军队——毫无疑问,这是一场绝对没有胜算的战争。 当德国人的舰队出现在视野中时,发现敌人也只有五十条船的哥特兰人大感轻松——本来他们还以为会来个两三百条船呢。 以一干须发尽白,斗志昂扬的老爷子为首,哥特兰舰队展开队形,毫不迟疑的朝着德国舰队就杀了过去。若是不知情的,倒要以为哥特兰人才是兵力优势一方。 船只一靠近,老爷子们便毫不迟疑的咆哮着冲上了德国人的船只,把那些本来准备跳帮夺船的德国人也吓了一跳。 不过,德国人终究兵力占优,虽然遭到计划外的袭击而有些慌乱,却还是立即展开队形,沉着应战,从两翼对哥特兰舰队展开包抄。 这时候,海尔嘉率领的乌普萨拉舰队赶到。 因为卡努特从瑞典地方抽走了一千名战士,此时海尔嘉所率领的战士就只有少数是战士大营里受过训练的老兵,剩下的都是来自各地庄园上的庄户人。 这些人装备杂乱,武技也参差不齐,但胜在人数众多——眼见得战斗已经开始,海尔嘉便呐喊一声,带着舰队从侧面直接冲向德国人,和敌人厮杀在一起。 卡努特靠近这片海域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大混战的场面。 因为乌普萨拉附近的青壮基本已经被调走,卡努特便只带了自己的御前武士和贴身兄弟们,架了两条船前来。 不过,半路上,卡努特正迎面遇上来自芬兰的舰队——这支舰队也有二十四条船,近千名出自战士大营的战士。 看到已经开战,卡努特便大步踏上了龙首:“撞过去!” 听到这话,战士们便齐齐喊起号子,划动船桨,让龙首舰如出水恶龙般朝着德国人的船只直扑过去。 狰狞的龙首狠狠的将德国人的船舷变成无数碎屑的同时,卡努特已经腾空跃起。 落地的同时卡努特就地翻滚,抽出宝剑,贴着甲板便挥剑攻了过去。 因为担心妻子,卡努特这次携带的不是宝剑和圆盾,而是两柄宝剑。 面对德国人的枪矛,卡努特不闪不避,仗着身上的坚甲直接冲过去,一剑断枪,一剑夺命。而紧接着,那些御前武士也纷纷跳上敌船,紧跟着卡努特的步伐,保护他不被敌人围攻,赫尔默德更是连连怒吼,一手高举盾牌挡住头顶,一手挥舞短柄斧对准敌人的膝盖连连猛砍,杀得德国人叫苦不迭。 在开始的时候,哥特兰人是比德国人少的。等到海尔嘉加入战斗时,双方的兵力就将要持平。而卡努特和芬兰舰队的加入,则彻底将德国人打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最终,德国人开始跳船、逃离,并被北地人毫不留情的追上,杀死或者俘虏。 战斗结束的同时,卡努特便跳过一艘又一艘的战舰,终于在一条德国人的船上找到了安德烈老爷子。 “医师!让医师过来!”在看到安德烈的瞬间,卡努特便立即吼了起来。 “闭嘴吧小子。”尽管脸色惨白,老安德烈的嗓门却丝毫不小。 满不在乎的松开左手,老人看了一眼自己肚子上流出来、断成几截的肠子,一屁股坐到旁边的德国人尸体上:“老子不行啦,也是时候了……” “爸!”不等卡努特说什么,海尔嘉风也似的从旁边冲过来,猛地跪在安德烈身边,“爸……” “闭嘴!哭什么!”见到女儿,老爷子便眼睛一瞪,大声呵斥起来。 之后,安德烈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女儿的肩:“傻丫头,神灵眷顾,给了我格外的恩典,我这辈子再没什么可要求的了——你该高兴才对。” 诚然,如老安德烈所说,他这辈子是再没什么可要求的了。 年轻时候,老安德烈跟着人出海,凭着两膀子力气和一柄宝剑,杀出了赫赫威名,赢取了大笔银钱。 岁数大一些,他回到家里,置办了产业,迎娶**,生养儿女,照料田地畜群,在整个哥特兰也称得上家境殷实、德高望重。 到老了,一双儿女也有出息,儿子做了一地官长,女儿也嫁了个国王,又生下子女,使老安德烈也算是儿孙满堂。 到如今,在德国和北地王国之间的第一场激烈大战里,他冲锋在前,悍勇无匹,手刃十几名仇敌,最后重伤不治,一命呜呼——象这样战死的英灵,自然会被瓦尔基里们接入奥丁的神殿,享受永恒的欢宴。
对一个北地人而言,已经无法再要求更多了。而任何一个他的亲属都会为此感到高兴。 但海尔嘉怎么高兴得起来? 那个不苟言笑的倔脾气老爹,那个动不动就会吹胡子瞪眼大吼大叫的老头子,那个曾经手把手教自己用剑的老战士,那个会对着麦田皱眉叹气的老农夫…… 虽然在嫁给卡努特后,她回来和老爹同住的日子不多;虽然她带着孩子回来的次数也不多;虽然她其实并不是太喜欢那个总板着脸,看这也不对看那也不对的老头子…… 但是,这一切,就要没有了啊…… 飞快的眨着眼,海尔嘉忍着心底里被撕掉一块似的痛楚,抿着嘴,用力的点头,对着父亲挤出一个微笑。 这个带着泪水和鼻涕的笑容让老安德烈也笑了起来。 之后,老安德烈看向卡努特:“混球,骗走我闺女时,你可没少做诗——眼下,不要送送我?” 一直在旁边握着拳,咬着嘴唇,满脸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天空似的卡努特听到这话,便也露出个笑容,之后长出一口气,仰首抬眼望天。 “宝岛初出野少年, 提剑鼓帆战阵前。 海商无本自有钱, 屠人焚村留残垣。 偃旗息鼓返家园, 娶妻成家屋与田。 耕牧渔猎成豪富, 乡邻敬服庭议员。 有子气傲天下闯, 生女如父具勇贤。 满门福荫无人比, 子孙满堂有经年。 忽闻一日敌军至, 老兵提斧战船舷。 狼奔豕突肝肠断, 仙女接引神座前……” 卡努特大声吟咏的时候,老安德烈无力的喘息着,靠在女儿怀里,看着女婿露出满意的笑容。 就像当初卡努特求娶他女儿时所做的诗一样,这短诗句句都说在他最得意事情上,使他又回想起当初的那些事情——带着微笑,老人惨白的脸色竟又不可思议的泛起红晕。 等到卡努特说起自己的死时,老人便也直直的抬眼看天——恍惚中,似乎他真的看到有骑着洁白飞马的少女骑士,提着圆盾长矛,穿着银光闪闪的铠甲从天而降,伸出纤纤玉手将他拉住…… 看到父亲带着微笑停止了呼吸,海尔嘉再也忍不住,紧紧地将父亲抱在怀里,死死的捂着自己的嘴,无声的抽泣起来。 卡努特似乎全不知道老人已死,仍旧沉稳的将最后一节咏完,才长出一口气,一脸平静的对着身边的人下令:“我们先上岸。”——————————————————————————————这边写顺手了,于是德血更的就要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