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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旧梦似天杳

    天有九野,何谓九野,中央曰钧天,东方曰苍天,东北曰变天。北方曰玄天,西北曰幽天,西方曰皓天,西南曰朱天,南方曰炎天,东南曰阳天。

    钧天正宁殿为天后寝宫,三进三出的寝宫格局甚至超出了天君的帝寝殿。漫天铺开的白金色身份标识将前来的任何人都压得喘不上来气。正宁殿有着天后该有的一切,凤辇、侍从、珠宝、金印,这里什么都有,世上最尊贵的、最价值连城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但依然是空落落的样子。因为主人的心就是空的,所以这里什么都没有。

    天后付瑜是神族付家的嫡长女、天族第一公子付君颜的亲姑姑、三皇子叶白卿的生母、天君叶初晖唯一的后妃。付家是后妃世家,在前朝男子权倾朝野,在后宫,女子宠冠六宫。不管前朝如何颠倒,每一代帝王的后宫里都会有一个付家女做宠妃。因此有天族童谣如此唱到:天都有付,物华子饶。付家有女,洵美且娇。

    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付家女的一生都是宠妃。不管有心还是无心,付家女永世也只能是宠妃。例外的,只有付瑜。她破天荒地的当了天后,破天荒地的当了现任天君熙宁帝唯一的后妃。在外人眼里付瑜这个名字代表了尊贵、完美、宠爱、幸运的全部,天下女子都羡慕着付瑜,不管是身世还是权势,她的从前和现在,都是在被万人簇拥着,听着嫉妒或艳羡的话语度过的,如果不出什么意外的话,将来亦是。

    可在侍从眼里,付瑜是个很无趣的人。女人喜欢的她统统不喜欢,男人喜欢的她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付瑜是什么?是万年不变的天后朝服,是永远板正的朝云近香髻,是从来不曾换过的沉重华贵的朝阳九凤吊珠钗,仿佛除了这些能昭示她身份的外物,她一无所有。

    她宫中有那么多奇珍异宝,可她从来没有动过分毫。她有那么多来自家族子嗣的骄傲,却从不曾见她叫嚣。若不是朝廷上还有后党,还时不时传出她与沐色的过招,所有人都会渐渐忘却,天君是有天后的。

    外人都传她不喜欢说笑,不光自己不喜欢笑,也不喜欢看别人笑。有好事者说:“三皇子与天后不愧是母子俩,冷淡的性子像了十足十。”

    外人也说她也不喜欢出门,因为寥寥无几的外出次次碰到沐色,铩羽败兴而归。然而只有她的贴身侍女怀瑾知道,自家娘娘其实是很喜欢和沐色大人拌嘴的。因为那个谁都不能说的原因……

    很久以前曾经有人说过,在天后还待字闺中的时候,与天君同在沐色大人跟前学习奇门遁甲,论辈分,分属师徒。当然,根据现在剑拔弩张的氛围来看,此话分明是无稽之谈。

    此时付瑜正端坐在正宁殿正中,发髻上的朝阳九凤吊珠钗纹丝不动,若不仔细看,会以为是一座冰美人雕像。她正耐心的等待着前朝传来的消息。

    帝后两党同台争锋已经是明面上的事了,如今二者正为官僚贪墨一事闹得不可开交。

    此事可以归结为是一筒茶叶引发的血案。起因是太傅沐色丢了一罐进贡的茶叶,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丢了就再去拿好了。可是进了内库才发现,原本进贡了四罐的银山云雾只剩了一罐,剩下的两罐不翼而飞。不巧的是,沐色无意中去大皇子尘殊殿里转了转,恰好碰到了某位“胆子很大的”官员上门送礼,送的恰好就是那两罐不翼而飞的银山云雾……

    窃取内库称得上是大罪,天帝下令严查内库,结果顺藤摸瓜扯出一大串来。盗窃、贪墨、行贿,涉案人数众多。而错综复杂的家族联姻,竟是家家都有人陷落。连原本就不是十分干净的付家也被扯了进去。

    内库的巨贪让君臣二人严阵以待,沐色身为太傅亲自去查了账。两人相对,四个大黑眼圈,全是熬的。

    各种详细的贪污数据飞上了熙宁帝的案头,看着那堪比内库的数字,叶初晖再也装不下去,当真气得阵阵发晕。“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煕宁帝吼破了嗓子,身为一个标准葛朗台的帝君,跟在他身边的沐色最是了解他的秉性。就拿家眷来说,只有一位天后,还是整天打发人家闷头睡觉那种。一年到头戏都不唱一回,除了天后用着最好的,其余女婢一年到头首饰加脂粉实际开支不过两万通宝。还不能随意乱逛,这是坐牢吧?沐色默默给后宫女眷点了一排宝蜡。两万通宝,要不是他现在绝大时间穿官服,日常也有人供着养着,这些钱搁到以前还不够他出去浪荡的。嫁给叶初晖这货,真是泡到苦水里了。

    人的精力是有限的,神仙也一样。给了朝堂和他,就给不到其他上面了。如今的叶初晖连他都不太顾得上,处理完朝政,就是永无止境的查账与学习。学习怎么强国,学习如何制衡,学习更精细的分辨账目,学习一切可以学的东西。

    沐色抬眼看,这个天帝,当得太艰难。他深知,熙宁帝别看表面上一派板正模样,私下却是最坐不住的那个。肚子里的花花肠子多的能当杂货铺,骨子里也是名士风流放浪形骸。奈何上天给了他一张正经到不能再正经的脸以及一个需要正经到不能再正经的地位。

    “怎么样,你这账目查出来多少大老鼠了?”叶初晖一屁股坐到沐色边上,彻底瘫了。

    “我这刚算到灯油钱,这账做的也太不用心了,一个灯油,竟用了八万通宝。”沐色揉揉疲惫的双眼,没什么好气地说道。

    “这是一个个都觉着你我傻得好骗呢,我又不是没做过帝子,一日花销了多少,我清楚明白的很。后宫没人,空屋子晚上也不点灯,就算老三殿里天天点着夜明珠,这开销也飙不到十倍!”

    “呦,我原以为你对于这种身外之物向来都不怎么在意。看来真是人不可貌相。”沐色头也不抬,扔了这本账去够下一本。

    “那也比不上你,内库那些官,听说是你来查账,当场就吓昏了一半去。”熙宁帝也打趣着自己的太傅,“真想项把它们都抄了家去。”

    “就算是抄了家又能怎样,若不根除,今年抄出的家产也只能补上内库,根本用不到民政上边。今年不除,明年不除,总有一天,天族百姓必苦不堪言。民政无钱,我们又要补给东荒,整个一个恶性循环。”

    确实,若是都按照律法处置了,朝堂上得空一半去。随着被告发的官员越来越多,现下朝中剩下的人已经如同惊弓之鸟。

    “那怎么办,诛仙台的时间越来越近了,我们总不能拿不出通宝来布置会场吧。”

    “先让三皇子把他殿里值钱的东西捐一下,就当是家里征用了,夜明珠什么的,晚上少亮几个,难道会睡不着觉。还有小瑜宫里的,反正她也不用,拿出来撑场面。”沐色忙的满头的毛发都要炸了。

    “这你去和他们说,白卿那儿我勉强可以,若是惹恼了小瑜,她又要和你告状!”叶初晖有点讪讪的,这母子俩他可不敢惹。

    沐色扶着阵阵抽痛的脑袋,有气无力:“拆了东墙补西墙,咱们还是得想法子挣钱啊!”

    正巧,在沐色当值的某天,就有崇文馆司文星君董冥拦在路上道:“见过太傅!”

    沐色自是背过朝中履历,官员个个识得。董冥的meimei嫁到了徐家,而这个徐家是后党,亦是此次贪墨案的主犯,按律妻眷流放人间。

    流放意味着削去仙籍换为贱籍。

    人间不比上界,生活质量首先就能让锦衣玉食的娇小姐们痛哭流涕,再者路途遥远,在幽天落仙台上抗不过剥皮剔骨的就能占一半。更不用说弱女子无人庇护下,掠夺其辱的事比比皆是。这是求情来了,沐色不动声色道:“董星君?别来无恙?”

    董冥笑得有些难看:“在下久仰太傅精于茶道之大才,不知可否休沐日登门讨太傅要一杯茶喝?”

    沐色似笑非笑的道:“我是没什么所谓,只求陛下不要讨人嫌的扰人清闲。”

    董冥赔笑道:“不敢不敢,在下怎敢与君上相提并论,太傅何时有空,在下再来叨扰。”

    沐色道:“我知道了,且瞧我什么时候得闲儿。”

    董冥苦着脸,连连作揖的哀求,却依旧无法,只得目送着沐色往修尧殿走去。

    沐色进了修尧殿就没了正形,瘫倒叶初晖身边,抓起他的茶盏喝了一口,说道:“崇文馆董冥休沐日想来我家喝茶。”

    熙宁帝听后心头火起:“终于忍不住了,说是去喝茶,谁不知道是去求情的!”

    沐色拽拽他的袖子,迫使他低下头,说道:“付家昨天给我送了六十万块精钢通宝。”

    精钢通宝为六界通用的货币,说是精钢,里面除了精钢还添加了冰晶冻雪,晶莹剔透,普通刀剑无法在其表面划出任何痕迹。天族普通的百姓之家一年不过花费十一个南海东珠。按照基本的货币换算:七个雀翎换一个东珠,十三个东珠换一个通宝。六十万精钢通宝就算全溶了做兵器,也足以装备上千人的私卫了。

    熙宁帝冷笑:“若不是……付家,哼!”一时殿中两人都沉默无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