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无可奈何花落去
子非鱼，安知鱼之哀？ 夜月恒久不变，幽兰芳华不改。魅影朦胧，浅浅细风不语，六道飞影一闪而过，千万魑魅相随，北林外，谁人在笑？ 幽暗中不知岁月，奋力前行不能回头，连疲惫懈怠都要不得，终于，一道光芒像一把利剑狠狠刺入黑暗的胸膛。 “前方有亮光！”李正排在最前方，一道光芒刺入眼帘，立马将消息共享。 可哪里需要有人提醒。那道光芒在幽暗的长廊里那样突兀，如此夺目，仅仅一瞬之后，几人本已布满尘霾的心就被阳光挤满。 林远往日天真如雪白的笑容浮现，宁大少用力甩袖，将突然袭来的石块狠狠抽远，就连王羽都会心一笑，松下一口气。 “打起精神！”唐薇突然说道。当看到光芒的第一瞬间，唐薇也曾欢喜异常。世间鬼魅之物大多喜阴避阳，背后那等鬼物虽然认不出究竟是何物，但想来惧怕阳光总是不会错的。光芒的背后，不仅是甩开鬼物的利器，同时也很可能是地底长廊的出口。 长久以来养成的谨慎在这个时候浇了一头凉水。 王羽瞬间反应过来，却暗道自己怎也如此大意。“阿远，不到最后一刻，切勿大意！” 当几人终于到达光芒所在，才发现自己多么天真。 “那妖王何等人物，怎会留下如此空档，却是我等大意了。”李正望着前方奇形怪状的石头，无奈说道。 “鬼魅就要追上来了，这可如何是好！？”林远刚刚踏入石室，气息还未平复，冷汗顺着额头发鬓流落如雨，匆忙说道。 王羽紧跟林远身后，刚到石室，匆忙看去，顿时疑虑横生。地底之下廊道纵横，三五岔口只是与廊道无异，但是一道而入两道而出的时候，便会有一处空空荡荡的石室。 一路上匆匆忙忙，这时想起来才觉得背后发凉。这处石室与之前路过的还有不同。不知发生了何事，整座地底迷宫都在坍塌，这处石室却完好无损，而石室中央奇形怪状的石头也是头次遇到。那道令人欣喜的光芒，正来自这块石头。 “左还是右，速速选择！”李正的话打断了王羽的思绪，却打不断鬼魅追来的步伐。几人在石室中稍稍落脚，千万鬼魅就快要追上。 “左边！”这个时候，来不及任何思考，唐薇随手一指，当即所有人穿行而过，廊道之内疾呼渐远，幽暗不变。 无数鬼魅嗤嗤然呼啸而过，钻入石室，左道而出，没有半点缓行。 这一日，灯火通明，却是个煌煌盛世。 一名武将趁着风沙烟火掩护，穿过长廊，横过大道，钻入莫竹林内。那武将未着披风，右肩甲挂在肩头，另一处不翼而飞，长靴也仅一只，行动如风，全然不受影响。 稀稀松松的水杉之后，便是莫竹林。莫竹林内，有一处古旧院子，来历已经无法考证，名头可不小。朗湾院，朗月垂光，水浸湾环，自是景色迷人，舒畅闲适，向来是文人雅客小住之地。 以往风雅怡情的莫竹林，此刻却显得有些碍眼，而且碍手。那武将疾行之际，掌出风雷动，一时间竹叶纷飞，墨竹掩泪。 过林而入院，却见空空落落，一片狼藉。 石塔崩断两截，东边屋子只遗留碎石乱瓦，满地下人横尸，却不见半个活人。 武将直直冲入大堂之内，环视四周，迟疑片刻，立马直入后堂，一间屋子一间屋子寻找。 主房无人，大大小小数间客房全部无人，甚至连伙房、马房都无人，武将顿时慌了，暗道：还是晚了一步。 正院之内一片狼藉，大堂后堂甚至各屋之内却全然没有任何慌乱的痕迹，更没有死于非命的下人。井然有序，好一个井然有序！ 郑武阁露出会心一笑，却不敢放心，当看到大院长匾之上，一卷巾帛之后，明白了怎么做。那卷巾帛掩藏在写有“朗湾院”的木质大匾之后，若非认出崇明的方珏长穗，到真要被他瞒了过去。 钟楼吗？郑武阁无可奈何，心里有了主意。 月色如雪，月色如血。 终究是走到了尽头。 当绝望涌上心头的时候，林远终于没有了恐惧。“哥哥jiejie，唯战而已！”林远说道。 这好像不会是从他口中能听到的话，却实实在在的听到了。唐薇嫣然一笑，暗暗心道，任性胆小的弟弟终于长大了，真不愧是我的弟弟。只是，说出口却变成了“阿远，这里有我，你见机行事，能逃则逃！” “阿远，听话！”看到林远倔强地摇头，王羽出言道。 “小林子，你留在这里可只能添乱，找个机会自己跑吧！”苏白凤戏谑道，只是眼中已经没有了平常的悠然自得。 当宁大少与李正也要出言相劝的时候，短短的休整便到了头。 一条长廊，前有厉鬼，后有魑魅，中间六人手无寸铁。 留灯石的微微青光霎时间就已消失不见，幽暗地底本就是鬼魅之物的大本营，双目不能视，几人仓惶然乱作一团。 莫名的冲动自无名而起，唐薇感觉到身体越来越不受到自己控制。心头似有千万只蚂蚁啃食，无边的瘙痒从身体各个角落陆续传来，不管怎样挠，甚至真气贯体，仍旧痒不可忍。 与此同时，唐薇却好像置身在曾经那个冰冷的夜晚，被深埋在内心最深处的痛被撕扯开，冷冰冰，血淋淋。唐薇望着自己那颗满目疮痍的心，再也无法感到痛。她怔怔望着心上留下一滴一滴鲜血，忘记了那颗滴血的心到底属于谁。 那是一个夜晚，一个与千千万万个夜晚一模一样的夜晚，也是一个令人难忘的夜晚。 月亮挂在天上，冷冷的望着世间的一切，将发生尽收眼底，却不阻止过程，想一个冷眼旁观的过客欣赏伶人的结局。 唐薇跪在唐老爷子的身前，不知哭了多久，求了多久，双膝伤口已深，双眸明亮，却流不出一滴泪，脸上泪痕毁坏了妆容，涂抹唇妆的双唇灰白如死人，仍在撕心裂肺的奢望。 唐薇不知道一向最疼自己的唐老爷子怎么突然会这么狠心，不明白白天还去了外园赏花，夜里就不能出门，不放心昨日还见面的他现在却不能再见一面，甚至以为…… “如果他变了心，他不要我，我愿意等，一直等到他爱我的一天！”这是唐薇整晚哽咽的话里，说的最多的一句。 唐薇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唐老爷子要将她禁足五日，要她收不到任何消息；唐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昨日还一起读书写字修行，一同赏花一同赋诗的两人，为什么今天就不能见面，连见一面都不行。 等你爱我，这是唐薇对这份感情的最后希冀，可是，没有以后了。 许多年后，当唐薇再一次在一个不可思议的场景里见到曾经最爱的人的时候，才明白一切真的过去了，只能装做若无其事。 可是，现在沉浸在当日迷茫的场景里不能自拔，是不是说明自己还未放弃？ 唐薇把自己的心掏出来，仔细观察，在那一晚，不愿意醒来。 另一边，王羽似乎也陷入了同样的困境。 鬼魅的迷幻之术并不厉害，心智坚定之辈大多不会中招，这一类的招式对于军旅战士这种人几乎无用。但心智坚定之人若是陷入迷幻，却比常人更难清醒。 心中有魔障，王羽一直知道，却无可奈何。当林远第一次中招的时候，王羽就给自己提了个醒。尽管早有准备，鬼魅到来的时候，王羽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那一天发生的一切，已经成了王羽无法躲过的梦魇。走不出，逃不掉，每一次想来都会如刀绞，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而这一次，王羽想除去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