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都市小说 - 贼星传在线阅读 - 106 学生时做事亏心 服刑日倍受熬煎

106 学生时做事亏心 服刑日倍受熬煎

    白育才在鹿城监狱苦熬了三年多,按政策规定能办假释而办不成,坎坷命运,促使他对个人一生进行反思,对照佛祖的因果报应理论,检讨自己一生所做恶事。

    他想到自己做的第一恶事,便是刚上初中时,在弯子村去挨门窜户搜查没收老百姓的铁器。后来,在公社干部带领下,又进农户,看见干木头或木材,就要抬到炼铁场,烧成木炭,用于“炒钢”。连社员们准备盖房的檩条、房梁,房东大爷的棺材板也不放过。

    一个月后返校,学生们路过村边炼铁场时,只见那里戳着十来个炼铁炉,每个大约有两米高,外径约为一米二三。场地里到处是焦炭和红褐色铁矿石,还有几个铁水和焦炭渣滓混合凝固而成的大铁圪瘩,每个足有三四吨重。

    它们好像在向路人作无言的控诉:砸锅炼铁,意义何在?

    学生们年龄虽小,一个个受到良心的自责。白育才至今不敢回首那件缺德的往事。

    第二件昧良心的事是难耐饥饿,偷食饲料。

    那事发生在一九六零年。那三年,本来是风调雨顺,一九五八年年景空前好,但是好年景没有好收成,人们都跑步进入共产主义,吃的是食堂大锅饭,干的是集体的活儿,人们忙于大炼钢铁,深翻土地,把成熟的水稻、棉花集中移植到一起,创造亩产万斤稻和千斤棉,谁有时间去精收细打,颗粒归仓?

    到一九五九年,民间流传顺口溜说:

    “不管干不干,

    都吃大锅饭。”

    “累死跑腿的,

    养着动嘴的。”

    “地里傻干磨血泡,

    不如喊句空口号。”

    ……

    于是,出工不出力,干活磨洋工,致使那两年风调雨顺,却收成大减。乡村干部们又虚报浮夸,最终受害的是社员们,食堂大锅难做无米之炊,饭菜质量越来越差,难于支撑,于是一九六零年底便不顾“吃食堂的十大好处”,不得不解散食堂。当时金山村干部对上号称人均日口粮每人六两、实际上,只有原粮三两。

    在那个饥饿的年月里,白育才负责在课余时间到学校后院给教师食堂养鸡养兔,他和同班另一同学,每天下午上完两节课后就去给兔割草,大课间要去喂鸡喂兔。将鸡蛋及时交给教工伙房。

    饥饿难耐时,他们偷吃过鸡饲料,偶尔也偷喝过鸡蛋。

    在教工食堂,有个叫张四头的大师付,在白育才每次去交鸡蛋或帮忙干杂活儿时,都让他们拿一个馒头或西红柿、黄瓜,白育才和同学都是偷偷多拿一个。张四头师付也只当看不见。

    第三件最值得后悔和受到良心谴责的事,是两度栽赃,污人清白。

    一九六六年夏天,在渤海师范大学中文系,学生红卫兵们分为两派。白育才属上中农家庭出身,哪一派红卫兵都不愿要他,他便随了人数最多的一派,批斗校领导,批斗老师,极力表现出,家庭出身虽然高了些,革命劲头却不落后于普通红卫兵。

    后来,自己参加的那一派“鲁迅公社”失败了。解放军到学校“支左”,有个当兵的王班长负责他们班的管理和教育工作,对原先两派学生都能一视同仁,深得全班所有同学的拥护,把王班长看做是他们可信任的领导,贴心人,好朋友,好兄弟。不久,王班长退役,大家都跟他合影留念,依依不舍地挥泪送行。

    王班长走了,来了新的班长叫刘长亭,天津杨柳青人。这是个爱憎分明,阶级觉悟极高,思想极左,自以为是,年轻气盛,头脑简单,敢想敢干,且简单粗暴的年轻战士。

    他把全班同学分为两派,认为原先的少数派“遵义公社”的几个同学是革命的,而把占大多数的“鲁迅公社”近三十名同学当做教育对象或是革命对象,非要从他们中间揪出几个反革命分子不可。

    每当起床铃响,刘班长就喊:“老人家规定的起床时间到了,忠于老人家的,就快起床!”

    起床后,刘班长便组织学生向老人家早请示;熄灯前,还要向老人家晚汇报;不论干什么事,说什么话,都要先背老人家语录。他要求全班同学吃饭前先要唱“天大地大”歌,饭前饭后都要跳“忠字舞”。他让女同学用红布剪成一个个“忠”字,分发给每位同学,要求用万能胶粘在帽子上,衣裳胸兜上和左臂上。

    -位姓常的同学,对刘班长的极左言行略表不满,将其评论为“标签革命”。他还写了一首诗,讽刺刘班长的行为:

    站队

    今日站队,

    明日站队。

    后天还得站队。

    天天都站队,

    总是站不对。

    不是站不对,

    根本没有对不对。

    都是造反派,

    最后都不对。

    常同学被揭发后,便被反复多次批斗。

    这位常同学的女友莫书贤吓得赶紧声明与男友断绝关系,并多次主动找刘班长作检讨,谈认识,求指导,表忠心。在“遵义派”学生干部和全班同学求情后,常同学总算没被定为反革命分子。

    白育才的同组好友,也被人揭发曾写过“反诗”,讽刺刘班长搞的极左行为:

    请示和汇报

    早请示,

    晚汇报,

    天天都请示,

    天天得汇报。

    天天嘟囔那几句,

    天天都是老一套。

    全国人同时请示,

    十亿人同时汇报,

    老人家听到听不到?

    咱不知道。

    老人家听了烦不烦?

    也不知道。

    汇报内容真与假,

    只有天知道。

    你也知道,

    我也知道。

    大家都知道。

    因此,刘班长组织同学将那位同学批斗得死去活来,并将他送进监狱关了两年。

    有一天,刘班长找到白育才,说:“据调查材料说,你大舅是反动军阀冯玉祥部下的一个兵痞;你二舅本是鹿城县第四区抗日区小队队长,后来不愿随军南下,脱离了革命队伍;你三舅参加过地方反动武装红枪会;你四舅是鹿城县伪军大队长;你五舅是保定军校毕业,是蒋介石的同学,是宋哲元的副官。你现在是可以教育好的反革命后代。若不听党的话,不听我的话,小心被打成反革命狗崽子。”

    白育才说:“你说的并不属实,我大舅在直奉战争中只被抓过民夫;二舅曾是抗日区小队队长,解放战争时,因伤病才没能随军南下;三舅只是本村社火团普通成员;四舅曾率部起义,后来与日寇作战时牺牲;我五舅是保定军校毕业,牺牲于卢沟桥保卫战;在大陆解放后,我七舅牺牲于一次攻台作战。我姥爷姥娘家一直是军属和烈属待遇。”

    刘班长说:“我是忠于老人家的红色战士,你怀疑解放军战士的话,就是对老人家的不忠。你要和同桌划清界限,清算他的反革命行为。否则,小心把你也打成反革命!”

    另有一位同学,因为曾经对照“推背图”妄评当时形势,说图中“红旗十三面”指将来的十三大,十三大后,中国将重新崛起。据“一宫女抱琵琶掩面而哭”,推测说:“将来,睡在老人家身边那个搞文艺改革的女旗手,终究会有她倒霉的一天。”就因为这两句话,竟然也被打成反革命,判刑七年,关进了监狱。

    全班同学人人自危。为了保护自己和同学们不再被伤害,全班同学暗中共同编造了一个谎言,并且用匿名信让驻师大的解放军团政委知道:刘班长为了急于个人立功的目的,故意罗织罪名,加害同学,手段卑鄙无耻,引起民愤。望领导及时介入调查。

    当领导来调查时,人们都异口同声赞扬刘班长关心群众,特别对女同学关爱有加,例如,对莫书贤同学,刘班长经常放弃睡觉时间找她单独谈心,个别指导,帮她提高认识,直到半夜后才放她回宿舍休息。

    领导再找其他人调查,全班同学都是这样说。只有暗示,没有事实。

    结果,年终评奖时,全校近二百名支左战士,只有刘班长没被评为“五好战士”,让他提前复员回家去了。

    一九六八年冬,终于熬到毕业的渤海师大六八届毕业生中有近二百名学生到宣化解放军某部师直工兵营农场劳动锻炼。

    那个姓张的老营长对大学生们视如珍宝,看做亲人。除了组织学生们学习,就让学生到附近工厂参观,闲下来爬山练体力。

    工兵营三个连队都有稻田。农忙时,就派学生连队去帮忙。

    解放军连队便将大米、白面,骆驼rou、牛rou、羊rou送给学生食堂,感谢学生去帮忙。学生们的伙食远远超过士兵连队。

    张营长在收工时,总要亲身或派人在半路检查,看是否有带队的解放军排长带着学生跑步归营。他说:“我两年多就能培养出一个合格的工兵战士:国家要用十六年才培养出一个大学毕业生。我们珍视人才,就得爱护大学生。他们干活一天,本不容易,不能在路上累坏他们。”

    学生连的李连长是个性格直爽,实事求是,诚实待人,关心学生生活的大好人,深受学生爱戴。

    而那个学生连的张指导员,除了满嘴空洞大道理,便显不出其它能耐。平时只会高高在上,搬着面孔训斥学生,动辄上纲上线。

    在一九七0年初,有师部田股长到学生连征求学生意见,要他们评议工兵营各位领导,老营长和连长及各位排长都得到百分之百赞扬票,学生连张指导员得票不过十来张。田股长深入学生调查时,大家故技重演,都说指导员关心学生,尤其关心女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