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裂金刚
直到边傲山一行的身影变为地平线上遥远的暗点,萧笙方长吁一口气,他看着蜷曲的彷如受惊的小白兔一般的那妖媚女子,怜意又生,眸子里满是怜悯:“姑娘,他们已经走了,你安全了。” 那妖媚女子脸上飞起两片红云,微微抬头,羞涩的注视着萧笙:“谢谢你。”她幽幽叹气,转首垂眉,“我夫君被他们带走了,只怕生死难卜。” 萧笙不免心生歉意,道:“可惜我的工夫太差,勉强还能赢得了与那瘦子的赌约,要救你夫君,还欠些火候。” 那妖媚女子摇首不语,一汪秋水般的眸里掠起泪光晶莹,良久方怯生生地道:“总之还是要谢谢你的。” 萧笙凝注她妖艳但看起来又有些纯净的脸颊,只觉胸中似有火焰燃烧,他偏过头去,拼命压制着自己。突然,那女子伸出春葱玉手,闪电般疾点萧笙胸口七处大xue。这变化实在太大,以至于萧笙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完全制住。他瞳孔瞪得很大,满眼都是惊疑和不解。 那女子盯着萧笙,简直都要笑弯了腰,银铃般的笑声在他听来却有如夜叉狰狞嘶叫:“你很奇怪?你当然奇怪了。因为你想不到你豁上性命救下的弱女子会对你下毒手,可是你知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萧笙不答,他不知如何回答。 那女子笑颜如花,接着道:“本来我是很感激的,不过你赢聂伞剑的时候,露了一手契丹人不该懂的武功。” 萧笙一头雾水,惊问道:“你怎知我是契丹人?” 那女子看着他的样子,就好像长辈在教育后生:“风铃来了什么人,要做什么事,从来就无法瞒过金风玉露楼,我恰巧,便是金风玉露楼主的好朋友。” 萧笙本想问金风玉露楼到底是什么组织,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那女子接着道:“契丹人不该学那么武功的,谁学了,就得死。”她声音忽然转厉,柳眉一竖,剪水双瞳内波涛汹涌,“说,你师父究竟是谁?” 萧笙咬着牙,闭目道:“你可以杀了我,但我绝不会出卖我师父,凭你,还不配问他的名字。” “很好,很好,契丹人果然有血性,可惜我大宋之内,却少如此英豪。”高耸的墙壁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人身影微闪,便以步入了碎石铺成的脚步。 那女子瞳孔收缩,眼里杀机隐现。她是认得此人的,不光她认得,萧笙也认得。只因这人便是空手戏耍银枪邱凤鸣、方才随边傲山离去的——“迷影”原觉! 不料他撇下百笑帮众人,去而复返。 “你真以为我会蠢得乖乖让你走?”原觉整整衣衫,朗声而笑,“我若跟着聂伞剑走了,心经岂不是要让你一个人霸占?” “原觉,心经我就算给你,你能拿得下吗?”那女子嘿嘿冷笑,风姿更显妩媚。 他们没有使用传音入密的上乘内功,或许在他们眼里,萧笙已经是个死人了。 原觉脸上笑容不变,道:“我如果明抢,以你的武功,能挡得住?” “我一介弱女子,怎会是你敌手?不过我的朋友,你却非敌手。” 娇柔悦耳宛如春风拂面的声音刚刚落下,原觉便感觉背后升腾起一股凛冽的杀气,仿佛无数的弓弩对准了自己的后心。他身上的汗毛一根根竖起,冷汗也浸湿了贴身的内衣。因为这股杀气简直就是可以流动的,恰似流动的冰水,蜿蜒的毒蛇。冬天冰水浇身,毒蛇爬上脊背,那该是种什么感觉? 来的到底是谁?何方神圣会散发出如此令人毛骨悚然的杀气?这人什么时候来的?为什么自己自始至终没有觉察到他的存在? 原觉不敢动,也不能动,毕竟置身于浓郁的杀气笼罩之下,毕竟他还未知背后敌人的底细。 丁谨已完全被剑芒覆盖,他却还是一脸的笑容。 这生死一瞬间的光景,浊浑飞、梁月洁、陈蜀月的刀同时向天南一剑身上招呼。但就算他们能立杀对方,丁谨的命可以挽住吗? 八十一式剑招,招招落空。倒不是丁谨躲得快,而是天南一剑突然改变了削刺的方向。他也没有迎向浊浑飞他们,丁谨眼快,目睹了他剑式变向的理由——三十六枚铜钱,七十二道飞雨石,无声无息地袭向了天南一剑的后心。若他执意诛杀丁谨,这暗器定会在他得手的一刹那要了他的命。剑锋一转,这些暗器雨点般落了下去。剑锋又转,登时火星四溅,一抹亮芒骤亮,浊浑飞、梁月洁、陈蜀月三人感觉双臂酸麻,一股大力从剑尖传出,透过刀刃海浪般卷入身体,他们生生被震开了三尺。 天南一剑不屑地用眼角扫了他们一眼,侧头道:“兽行门百八道友既然到了,为什么不现身相见?” 门外探出一个西瓜大小的猥琐脑袋,咯咯冷笑:“想不到本大爷纵横江湖三十年的一手暗器,居然伤不了你这狂妄的南蛮子。” 天南一剑傲视着门外,道:“你是要救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还是为了杀我?” 那西瓜脑袋的人伸出一双干瘦如柴的利爪,在门口挥舞,依然是咯咯冷笑不已:“长空猿吟破晓,飞血一剑狂魔。凌素飞,你杀了我派那么多人,总得付出点代价吧。” 天南一剑的剑锋一寸寸垂下,两眼精光电射,道:“想死的人,不需要找什么借口。” 那西瓜脑袋的人回首问道:“木沧然,你可是看得很清楚,杀花一笑、流苏公子、夏侯温等人的家伙长什么样子?” 门外闪出一精壮汉子,遥遥指着天南一剑道:“百八真人,就是他,他就是飞血一剑狂魔!”他说罢便闪到了那西瓜脑袋的人后面。 天南一剑没有否认,别人也没有为他辩解,毕竟很多人觉得他撇下丁谨与兽行门的人火并是件难得的好事。 这时二楼有几个客人无视此番场面陆陆续续地走了下来,似乎无人留意他们的存在,仅仅丁谨回顾了他们一眼。这群人为首的是个身披貂裘、衣着华丽、看上去还未完全褪去稚气的大孩子。他浓眉大眼,眸子里闪着孩子似的光彩,像是对茫茫江湖和无限未来的憧憬。紧围着他的是五个高高瘦瘦的老人,这五个老人被黑袍罩着,颈间均挂着一串佛珠。如果不是他们一头花白的头发,大多数人会以为他们是寺院的僧人。后面还有几人劲衣汉子,却始终与他们保持一定距离。 天南一剑当然并未留意他们,他凌厉的目光正钉子一般嵌在西瓜脑袋的人脸上。西瓜脑袋的人呲牙怪笑,两手一抖,几十道锐风分袭天南一剑的上下三路。天南一剑叱道:“只会背后伤人的败类,还不配死在我的剑下。”这番话他说的很快,但再快也没有他的身形快。说第一个字的时候他还卓立原地,到最后一字的瞬间他逼近了西瓜脑袋的人,那些暗器纷纷落地,就在天南一剑以袍袖锁住对方咽喉的同时。只见一个枯瘦矮小的身形横空而过,带着扑面的劲风重重地摔了下去,天南一剑头也不回,冷声道:“井底之蛙!” 西瓜脑袋的人落去的方向正是那些人经过之处,眼看着就要砸中其中一个高瘦老者。这高瘦老者也是看也不看,听声辩位,随随便便将一根手指点出,“嗤”地一声极其细微的响声,西瓜脑袋的人的生命便就此终结,去势不止,尸体如同脱膛的炮弹,飞射出门而去。这高瘦老者双手合十,默念佛号:“阿弥陀佛。”他一副虔诚做派,仿佛一击毙杀西瓜脑袋的人与他毫无关系。 客栈里的众人既觉不可思议,又觉这群人深不可测,尽皆浑身发冷。 但天南一剑依旧不屑,甚至连头也没有回,他负手望天,道:“”小子,方才让你逃过一劫,现在干扰我的人已死,纳命来吧。” “小子”说的当然就是丁谨了,天南一剑要杀的人,从来没有谁能够逃过。 梁月洁、浊浑飞、陈蜀月悄悄摸上刀柄,内心却踌躇不定。以天南一剑的出手必杀,会不会把自己的命也搭上?如果自己也死去的话,谁还有报仇的可能? 方铁禅?沈虎翼?
客栈内鸦雀无声,死水一般沉寂。 “两位月jiejie,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们,你们也住这里吗?”孩子般稚嫩的声音打破了这死水般的沉寂,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华衣少年。 梁月洁与陈蜀月一齐回眸,眼里露出欣喜之情:“沈小虎!” 天南一剑眼明变数,双眉上挑,高高在上的样子半分不改,道:“哼,多一个帮手,多一个人送死。”他说话时动作不停,出鞘的剑已指向丁谨。那一抹见证死亡的青芒,是否堪比清冷皎洁的月华? “且慢!”击杀西瓜脑袋的高瘦老人抖抖袍子,从人列中站了出来,低沉的声音从喉咙里发出有如山洪爆发,“你刚刚冒犯了老夫。” 天南一剑一向目中无人,冷哼道:“你要怎得?”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犯了你又如何?” “人若犯我,尸骨无存!” 两人四目对视,就像四道剑光交击在一起,却又如滔天巨浪一阵一阵撞击着永恒矗立的礁石。天南一剑指向丁谨的青锋偏转,遥罩黑衣黑袍的高瘦老者。 “少林一指禅,功力非凡,果真百闻不如一见。”天南一剑难得恭维对手,但于高瘦老人听起来却似讽刺。他回道:“天南一剑雄踞西南多年,现在怎会跑到不同人烟的小镇风铃冒充什么飞血一剑狂魔?” 天南一剑不需言语,他的剑就是他的回答。只是他的剑使出快近极限、妙到毫巅的一剑八十一式,便隐隐约约洞察到一股强大逼人的气势由高瘦老人的身体生出。所以他按剑而立,等待着对手武功挥发。 高瘦老人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旋而两臂一震,倒退几步,双手平推,真力慢慢自掌心吐出,仿佛源头泉水喷涌而来。真力离体,化为真气,就如同蜘蛛织成的网络,又仿似一面固若金汤的无形气墙,一寸一寸、一尺一尺向天南一剑压去。 丁谨注视二人,面朝浊浑飞道:“我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了。” 浊浑飞道:“单凭一击搏杀的指力和无可比拟的气功,就一定是江湖成名人物。” 他们的话二人并未入耳,因为此时二人的眼里、耳中、心中只有对方。 天南一剑还是没有出手,对阵强敌的时候,他通常不会轻易出手。 气墙渐渐逼近,以泰山压顶之势撞向天南一剑。黑衣黑袍的高瘦老人暴吼一声,双手合十,又快比闪电地张开。目睹他精光四溢的眸子闪烁着年轻人狠辣的厉芒,便知其绝非诚心吃斋念佛之辈。 天南一剑的剑已刺出,一剑八十一式,青芒充满整个客栈,即便华灯点亮、明月当空也会被这一剑的璀璨炫目夺去光芒。 可是剑尖刺去气墙的同时,那面真气凝成的铜墙铁壁瞬间炸开,就像是埋在土里的*被人踩中了一般。气墙碎成斑斑点点无形的气片,以rou眼难以辨别的速度和方向随风乱射而去,其锋甚利,其锐如刀。 天南一剑的脸上似乎写满了惊讶,他只有退,可是他不能退。一退便声名扫地,不退就有被真气碎片割裂经脉的可能。 以前都是他把压力带给别人,现在高瘦老人将压力转嫁给了他。如果不是一味逞强低估对手错失先机,以他一剑八十一式的绝快出手,能不能封住对方的气功?如果不是他太高看自己的武功,还会不会落入两难的地步? 天南一剑已没有选择的余地,高瘦老人不会给他任何的机会,碎裂的气劲正似脱缰野马,不是想收就能收回的。 浊浑飞看着天南一剑握手的手微微发抖,目瞪口呆,压低声音问道:“那是种什么武功?” 丁谨一贯的笑容被愁云替代,道:“嵩山少林不传之秘——碎裂金刚!”他满含诧异的眼睛望向高瘦老人,一字一字道,“如果我猜的不错,他便是二十年前被赶出少林的五兽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