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一六章 都在行险
仲夏之夜,蝉鸣阵阵,蛙声和鸣,平和的景象中,显露出来的却是不寻常的杀机,仿佛此刻的天气一样,晴而多云。 阴云的存在,使得月光变得昏暗且断断续续的,映出来的景色也是朦朦胧胧,让人难以一窥究竟。然而,在赵云犀利的目光下,身遭百步范围内,哪怕是最细小的风吹草动,也是无所遁形。 看看将警惕写在脸上的心腹爱将,王羽笑着宽慰道:“子龙,用不着那么紧张,刘备不会那么笨,赶在我军渡河之前就来伏击的。这里离土豪联军太近了,离良成也不远,刘备在这里留下咱们的可能性太低,无限趋近于零。” “主公真的确定刘备会来?”王羽的宽慰没起到多大作用,以赵云的胆魄,本也不会因为这点小场面就感到紧张,他只是心中存有疑惑,表露出来和紧张有些相似罢了。 “怎么,你还不相信?”王羽眉角轻挑,带着笑意反问。 “若是末将与其易地而处,只会全力守城,静待时机,而非孤注一掷般的将希望押在伏击主公上面。”赵云性情中本是微带些腼腆的,不过相处久了,他也知道王羽不喜欢那些繁文缛节,再加上太史慈的影响,平时相处变得随意了很多。 “刘备目前只有两个优势,一是下邳钱粮足备,城高壕深,麾下又有关、张,陈到等猛将,就算下相被破,被团团围困,也能坚持至少半年以上;另一方面,子敬传回来的消息应该不虚,幽州确实很有可能生变,到时主公不可能不回河北主持大局……” 赵云皱眉说道:“而主公轻骑南下,与袁术会盟,调停皖城战事,并迎娶二位新夫人……这种事的可能性太低了,怎么看都像是陷阱,刘备真的会不管不顾的往里闯?末将觉得,好像很难以置信啊。” “若在下邳城主持大局的是子龙你,我自然不会如此定计,不过,刘备是不一样的。”王羽笑了,笑得意味深长。 历史上的赵云,似乎总是在打那种以弱击强,置死地而后生的仗,可谁又知道,这位不世猛将是个很稳重的人呢? 当然,总是置死地而后生,不是赵云的本意,只是他跟的老大太喜欢弄险,搞得做为近卫大将的赵云总是在救火。 赵云单独领兵打仗的时候,其实是很稳的,比如他打桂阳的那一仗,他从头到尾都没留给对手一丝机会,连美人计都不行。如果曹cao和张绣第一次交手的时候,身边的近卫大将是谨慎细致的赵云,而非徒具勇力的典韦,那一仗纵然失败,也不会败得那么惨。 正是因为对赵云越来越深刻且精准的认识,王羽对刘备的评估也越来越准确了。 在这个时代,单说喜欢弄险出奇兵,刘皇叔若是自居第二,恐怕没人敢称第一,这世上就没有刘备不敢弄的险。 “刘备弄险出奇,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当然,这也与他总是以小博大有关,以弱胜强,不出奇本也不足以制胜。”王羽略带了几分感慨,刘备这样,他自己何尝不是这样呢? 想到穿越以来的历次艰险,王羽不得不感叹自己的好运气。出奇兵这种事,哪怕计划再怎么周详,最终的结果也要看老天的意思。某种意义上,他是这个时代最能体谅刘备的人,哪怕明知是陷阱,为了胜利,也只能狠下一条心往里面硬闯! 现在,自己已经彻底摆脱了弱者的地位,战法也逐渐向气势磅礴的正攻法转变,但刘备却没有这个条件。 “其实,他找许攸当军师,是个天大的错误,最适合他的军师应该是擅长拾遗补缺,算无遗策的稳重人,孙乾虽然智谋差了点,但未尝不是个合适的人选……其实最适合与他搭档的是孔明,可惜被我捷足先登了,他也只能继续他的冒险生涯了,呵呵。” 王羽的笑声中不无得意,让赵云有些难以理解,以青州军目前的强势,无论怎么看,都没有把刘备这种人物放在眼里的必要,主公这股得意劲到底从何而来呢? 不过,想到有关于孙乾的情报,赵云对刘备是否会中计的疑虑倒是消减了不少。 南下后,在徐州打的这一连串战役,论激烈程度,远不能与赵云之前经历过的那些大仗相比,但这些战役也有其独特的特征——这些战役都是在近乎透明的情况下开战的。 双方在对方阵营都有大量的探子和细作,除了上层的密议之外,几乎一切军事行动都是公开透明的,哪怕是一部一曲的军队的调动,都会在很短的时间内,为敌人所探知。 孙乾对刘备的拜访和离去,同样不会例外。 用王羽的话说,知道孙乾离开前,计划的成功率还在两可之间,胜算顶多有五成;孙乾离开后,成功率顿时就上升到了九成以上。 孙乾在徐州也是小有名气的,先前虽然没入王羽的视野,发现他之后,想针对性的做些调查却再简单不过了。这是个稳重人,却没能与刘备达成共识,的确可以从一定程度上验证王羽的判断。 “主公,若是刘备不来,或者打败他之后,您真的要继续南下么?”赵云并不在这个话题多做纠缠,让他不放心的事多着呢。 王羽坦然回答,表情非常认真:“当然了,至少要把关系确定了再说,这样袁术就可以拿乔家当做人质,两军重新结成同盟,徐州的危机得以消除,庐江百姓也免去了战乱之苦,这不是很好吗?” “可是……”王羽的解释不能让赵云释怀。 “没什么可是。”王羽突然敛起笑容,神情变得郑重起来。 “时间很紧,只有解决了刘备,再安抚下袁术,才能打消吕布最后一丝侥幸心,重议结盟事宜,安定我军的后方。子龙,幽州的形势,你多少有些了解,可草原上呢?你知道那里是怎样的情形吗?你能想象出,草原各族被组织起来,大举南下会是怎样一番景象吗?” 赵云心中一寒,话在嘴边,却怎么都说不出口。 他经历过那种浩劫,中平五年,鲜卑与乌桓联手,席卷了整个河北,那是很可怕的一件事。更可怕的是,按照王羽转述陶谦的说法,中平五年那场祸乱,参与的只是东部鲜卑的部分部落,远非鲜卑人真正的实力展现。
联想到熹平六年,檀石槐全歼三万汉军精锐,拒绝汉廷和亲之议的嚣张,王羽的慎重确实也有其道理。 “刘虞这样的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鲜卑人之所以在熹平六年之后,就无复先前的强势,只是因为檀石槐死了。这些年,鲜卑人一直在内乱,和中原群雄一样,他们自己人在争权夺势,所以无力大举南下,为祸不烈。” 王羽感触极深的说着:“但刘虞的怀柔、拉拢却会让鲜卑人看到中原的虚弱,他们会暂时搁置彼此间的矛盾,同心协力的拿中原开刀。这是怀柔政策必然会带来的恶果,刘虞这样的人,越受到异族的尊敬和推崇,为祸也就越烈!这是几千年的历史验证过了的。” “……”第一次,赵云感到完全无法跟上王羽的思路,他同样也不知道,王羽说的历史典故,到底指的是什么。不是他孤陋寡闻,只是他怎么想得到,王羽的思绪已经越过了二千年的岁月,联想到了历史上那几场重大悲剧呢。 因为中原王朝的示好,消弭了异族的内乱,最典型的例子就是明末了。当时努尔哈赤刚死,他的几个儿子都有一定实力,各不相让,本来是明廷分化瓦解,各个击破的良机,结果文臣们白痴一样跑去吊唁、示好,令得鞑虏们分清了主次矛盾,错过了消灭他们的好机会。 与其费时费力的彼此征伐,何如拿虚弱且富庶的中原人开刀?异族的智慧低下,思路也简单且直接,然而,这种简单直接,却胜过了中原的士大夫们钻研了数千年的权谋之术——这种看似神妙的学问,本来就只擅长对付自己人。 “总之,要抓紧时间了。”王羽的视线从赵云身上转开,投向了不可测的夜色之中。 随着公孙瓒的进逼和刘虞的寸步不让,幽州的形势变得越来越紧张,再加上许攸的挑拨串联……如何高估这场随时有可能降临的大乱的规模也不为过。 公孙瓒不是个能听劝的人,和刘虞的积怨更是极深,就算自己现在就抽身回返河北,当面阻止,同样也是徒劳。 所以,只能做最坏的打算,将青州的主要资源,都投入到迎击那些最凶恶的敌人当中。 王羽还是有信心的。 毕竟现在的中原,并非历史上那个经历了近百年血腥内战的中原,就算草原上的敌人一起出现,他也有把握战而胜之。 只是他不能将全部的实力都投入,否则,若是被人从背后捅上一刀,那就不是青州军溃败那么简单了,说不定五胡乱华的故事会提前上演都未可知。 所以,必须尽快安定江淮和兖州,为了达成这个目的,说不得要再兵行险招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