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一章 没有比脚更高的山
段缺从没见过，也没想过世上竟然还有这么高的山，白鹏腾云乘雾高飞已达数千丈，却也堪堪只到断云山的中部。低头下望，山脚处就已开始云雾缭绕，此前段缺在人间界所见之高山与这断云山比起来，竟是竹笋与成年壮竹的区别。 高坐于白鹏背上放眼四望，千里万里范围内唯此独峰高耸，舍此便尽是一片茫茫云海，不说能与断云山比肩的高峰，就连能到其山腰的都不曾有。 破云高起，擎天一柱，断云山之高峻雄伟已然到了超越人间界想象极限的地步。 尽管段缺心性沉稳，但在这样的天地雄峻与造化奇观面前，也免不得心驰神摇，玉蝶见状，面带自豪的傲然笑道：“家父昔年曾壮游四海九州六十载，遍访海内外名山七百余，若论高峻雄奇，断云一山甲天下！”。 地震、洪水、天火……自然巨力常有使人叹为观止者，段缺此刻便是如此，大鹏越飞越近，断云山也就越来越大，飞行在此擎天巨柱的暗影中，个人便如尘埃般微小，“昔读《淮南子》，见书中记有上古洪荒巨神共工怒触不周山之事，言说不周山极其高峻，乃天之四柱之一，为共工撞倒之后，天损一柱，地倾西北，人间洪流滔天，遂有女娲补天故事。那时每每掩卷叹息，却总难以想象出不周山的样子，今见此山，豁然开朗，造化钟神秀，当如是也！”。 “也许断云山就是那不周山也未可知”，昂首仰望，玉蝶手指着被更厚云层遮挡的断云高处道：“此山太高，高到谁也没上过它的顶峰，焉知它就不是不周山？”。 “没人上过顶峰？”，闻听此言，段缺大感讶异，“这怎么可能？令尊也不曾去过？”。 “不知道这些年如何”，玉蝶摇摇头，“不过许多年前我曾问过此事，父亲说山中一过无回崖便是万物绝迹，其上不仅阴寒彻骨，还有周天不歇的凛冽罡风，再往上更有日菁月华凝成的极光。彻骨阴寒已非普通修为所能承受，凛冽罡风更能穿透人身原体吹散灵力丹力，就连八大山巡虽过得了阴寒，在这罡风中也坚持不了一个时辰，至于极光……见到它的时候也就是灰飞湮灭之时，谁又知道极光上面还有什么更厉害的物事？”。 言说至此，目的地已达，随着一声清唳，纯白大鹏在一面巨大的平石上降落下来。 断云山巨大无比，中峰旁侧尚伸出十多个郁郁苍苍的独峰，大鹏所停便是其中之一，两人下了肩舆，早有一干侍女迎上来，皆都好奇的看着段缺。 玉蝶挥手遣散这些侍女之后，自带着段缺向前走去，“这些侍女皆是大荒花魅化人，六十年来你是第一个踏足断云中峰的人间界道修，她们难免好奇。此地是我长居的不凋峰，这些日子你便也暂居于此，将来有何打算再从长计议”。 由平台缘着老树根藤纽结而成的台阶向上，穿过丛丛翠竹绿树山花，在一片鸟鸣声中登上不凋峰顶，入目所见便是两座堪称双子星座的精致楼宇，主峰之上一瀑如龙飞天而出，清澈的山泉在不凋峰顶聚成一弯弦月小湖，如出一辙的双子楼便分居于小湖两侧。 “以前总是觉得孤寂，便想再有个兄弟姐妹，从父母的峻极宫中搬出来选定不凋峰时，一并便盖了这两座楼，可惜……”，玉蝶的一声叹息，微不可闻，“这就是为你准备的采月楼，另一边的飞花楼是我的居所”。 走进采月楼，段缺便觉眼前一花，白玉床、象牙屏、火焰珊瑚花几、鸡卵般大小夜明珠缀成的宝月灯……桩桩件件的陈设皆是人间难得一见的奇珍，跟这小楼比起来，人间界中所谓富贵逼人的王侯之府也显得不值一哂了。 段缺虽自小寒素，但他心慕仙途，是以对此也不以为意，要说比这奇珍遍布的陈设更让他满意的反倒是楼外径可直接入画的山水胜景。 “怎样？你可满意？”，见段缺点头，玉蝶复又取出一枚手掌般长短的弦月形玉牌递过，“不凋峰及采月飞花两楼皆有家父亲手布下的双重法阵，这枚上弦月牌便是入峰及采月楼的阵钥，仔细收好。若是丢了，便是我也进不来了”。 “你的飞花楼是下弦月牌？”，玉蝶点头之后，段缺哑然一笑，此前在显圣上观时的想法全然错了，谁说妖族老巢就一定得是茹毛饮血，阴森恐怖之地，只看不凋峰顶浑然天成的如画风景，上到采月飞花楼的建造与形状，下到其中陈设乃至这取形于上下弦月的阵钥，无一不是倍极舒适、匠心独运。至少在面对玉蝶时，那炼圣妖王与花蕊夫人实跟世间一切宠溺女儿的父母没什么区别。 “这楼中另有丹室、书房等等，你且四下看看，我已命人布宴，若有什么时，稍后花月湖中再说”，递过阵钥之后，玉蝶出楼而去。段缺倒没理会什么书房，径往丹室寻去。 采月楼中丹室可谓极尽豪奢之所能，室内由底至顶皆被毫无一丝杂色的明红赤玉铺满，此玉性能固灵利火，正是鼎火之术中的第一妙物，但其产量之少也实已到了十万无一的地步。段缺清清楚楚记得当日桃花坞中陶清说到老供奉陶四海的那方赤玉时满脸自豪的表情，陶四海仅仅只有一块勉强能托住丹炉的赤玉，便已被方圆五百里的散修界尊为丹王，眼前这…… 赤玉之外，更引人的便是地火，比之赤玉，直接炼丹的地火更是难寻，是以段缺此前接触到的，即便是人称“丹王”的陶四海也只能用炭精炼丹，但眼前这丹室中的地火却足有三口之多，叹为观止之余，段缺顺手从袖里乾坤中取出了李金鼎。 既进了这能令天下道修欣羡欲狂的赤玉丹室，焉能不炼上一炉丹药？依着丹方配好药草，李金鼎刚一放上火口的引灶，地火顿即涌出，整个房内的赤玉也随之放出明红光芒。 地火的火量虽不曾加大，颜色却越来越纯净，李金鼎也随之渐渐的虚空而起，最后在距离火口的三尺处悬空停定，随着地火慢慢自转起来。 火力既纯且足，整个鼎身受火又均匀，复有赤玉助炼，看着缓缓自转的李金鼎，段缺心中满是期待，毫无疑问，这必将是他亲手炼出的第一炉高品丹药。 正在他满心都是期待的时候，耳边忽然传来几声细微的脆响，凝神细看时，李金鼎上出现了成片的细碎裂纹，段缺尚不及将之收回，随着一阵连片的细碎脆响，整个鼎身于虚浮中解体成了均匀的碎片。鼎中丹药直接碰上地火，瞬间气化无形。 郁闷呐，从张启处换回的这个破鼎竟然是个只能受炭精，却受不起地火的废物！白白糟蹋了许多灵药。 便在这时，地火右侧墙壁正中的赤玉滑动，露出一方暗格来，格中整整齐齐的摆放着三具式样极其古朴的鼎炉。 柳暗花明又一村，没什么好说的了！段缺再次配足三份量的药草，三个鼎炉一起上了地火，这回再没发生刚才的事情，眼见鼎炉圆转如意，室内赤玉已经光华尽放之时，他才放心的走出丹室。 走不多远，又见到一间房屋的匾额上写有“炼室”两字，段缺顺手推门，一蓬莹莹绿光扑面而来。 有了刚才丹室的经历，再面对这间琅琊石装成的用于呼吸导引功课的炼室时，段缺总算没有太过失态。 暴殄天物，不过如此吧！ 趺坐于室内正中，段缺方一开始呼吸导引的功课，便觉身周纯澈的灵力源源而来，这间炼室虽没有桃花坞灵泉地涌时的灵力充沛，但琅琊石聚集起的灵力却经阴阳自然调和，空澈中正，全无阴寒之害。 不知不觉便沉入功课之中，收功时已是一个时辰之后了，暴殄天物的结果就是在这炼室中一个时辰的修炼之功足抵林泉观中两日苦修。 段缺起身时心里已经打定了一个主意。 走出采月楼，天色已是薄暮时分，楼门处等候的侍女引导着段缺到了花月湖。 湖水清清，晚香阵阵，湖中一株其大如舟的异种王莲上，重又换过一袭洒金白裙的玉蝶正随意漫看着远近的湖光山色。 “你来了”，段缺上了王莲，玉蝶手中一招，便见数百近千个萤火虫四下里飞来，一时之间，王莲四周满布起朦胧星光，“刚到不凋峰便在炼室里做起了功课，你还真是勤力的很”。 闻言，段缺也是一笑，“采月楼中丹室、炼室皆是暴殄天物，我若不善加利用，那就愈发的暴殄天物了”。 玉蝶抿唇一笑，“这倒也不用太急，你毕竟是初来，不说断云山，便是这不凋峰上下也颇有景致可观之处，且容我略尽地主之谊，引你从容赏玩过后再勤力不迟”。 “景色何时不能赏？”，段缺摇摇头，“我想闭关”。 “闭关？”，玉蝶讶然，继而脸色微微一黯。 “是，今日之前的半年中我都是藏身于人间界，修炼进程耽搁太多，难得遇到琅琊炼室，自该勤力补过”。 “你……委实是太心急了些”。 “不是心急”，段缺看着那围绕王莲纷飞舞动的萤火虫，幽幽声道：“直到现在我仍不知道昨夜第一个对我出手的道人究竟是谁。此事说来好笑，细想却是可怕，我道修的时间短，自不敢奢求每战必胜，遇难就一定能成功避走，但至少总该知道出手的人是谁。任人鱼rou之后却连那cao刀之人都不知道……太可悲！”。 “道修之中山山相连，一山更比一山高，以你现在的修为，这样的事情总是免不得的”。 “那我就要从现在开始更加勤力”，眼中亮芒一闪，段缺有些坚硬的话语刺破了眼前诗情画意的纯美意境，“没有比脚更高的山。终有一日，我会站在那最高的高山之上”。 …………………… PS：昨晚倡议互动的留言无人理会……太可悲！俺还是老老实实求推荐，求打赏算了。本书连续裸奔，没个广告推荐什么的，俺人又木，只能请大家帮忙推荐了，若书友们觉得本书还勉强能看，请不吝向其它书友推荐，口口相传毕竟也是宣传，拜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