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筚路蓝缕 以启山林(2)
4 李潇同死后,裴峡并没有收手的意思,此时的黔省,除布政使李蛟之外,按察使顾思道,提督窦锡,以及黔州府知府余绩,皆被认为是裴峡之心腹。而北营的吴松晟,则被认为是窦锡的人,南营杨济业,虽不是裴峡嫡系,却因为是黔省官场老人,加之深通明哲保身之道,才暂时没有被裴峡盯上。 裴峡在西北唯一忌惮之人,是滇黔总督白继尧。虽然二人在之前的十年之中一直相安无事,但是由于黔南之乱被平息以后,裴峡过多的开始染指军务,使得白继尧对他的不满与日俱增。李潇同之死,也是白继尧与裴峡矛盾爆发的关键,义州城之失陷,本应该白继尧亲自解决的李潇同问题,被裴峡抢先处理。 白继尧是亲自抵达黔州城,和裴峡正面交锋的,这是这个西南总督十年来第一次前往黔州府视察。在抵达黔州城之后,他做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以滇省提督空缺为理由,将窦锡调出黔省,专任滇省提督。第二件事情,是单独和已经负责黔州城防务的黔州城总兵官李维之举行了谈话,至于谈话的内容,由于是密探,所有没人知晓。 但裴峡可以肯定的是,李维之在白继尧抵达黔州城之前,便已经开始与其进行了频繁的接触。 裴峡心里清楚,白继尧要对他动手了。 裴峡给京师方面写了一封信,收信人是内阁次辅季天严。在他刚刚将信件寄出的时候,便传来了白继尧暴死的消息。 5 吴松晟至今都无法忘记那一幕。 那是两个月之前的巡抚衙门,裴峡把黔省各军政主管都叫来吃饭。吴松晟并不知道这是一次鸿门宴,但在宴会之后,他便对仅仅流传在历史典故之中的鸿门宴,有了真实的体会。 李维之是在那次宴会行进一半的时候,被裴峡当场诛杀的。这位政治觉悟不高,想要借着西南地区督抚矛盾上位的军官,就这样糊里糊涂的丢掉了性命。 而在李维之被诛杀之后,在场的官员也都表了态,赞同了裴峡的做法。吴松晟是最后一个表态的,他清楚自己和李维之交往甚密,因此必须要在这个时候与他划清界限。 那天,吴松晟走出巡抚衙门的时候,双腿已经瘫软,脑中一片空白,各种胡思乱想的念头自觉的汇聚成一个结论——我想回家。 吴松晟回到北营之后,便向巡抚衙门告了假,准备启程回家探亲。而裴峡也批准了他的请求,并且让他在探亲之余,顺道前往姑苏省去公干。而对于北营的问题,吴裴峡为了避免李维之事件之后,事情闹得过大,便没有更换北营的指挥系统,依旧让吴松晟的部将源烨,代理指挥使之职务。 6 在淮河边等着吴松晟的是个和他年纪相仿的男子,此人名叫罗耀。他本是一个落魄的小偷,因事败当街被殴打,恰巧被吴松晟救了下来。罗耀感激吴松晟的救命之恩,并且二人一番交谈之后,觉得甚为投缘,便不顾身份,成为了挚友。 吴松晟见了罗耀,便感慨道,我还是来晚了。 罗耀道,人死不能复生,您请节哀吧。 吴松晟和她一边走着,一边问道,和我说说之后的事情吧。 罗耀道,后来她那个混蛋父亲要她嫁给那个无赖作妾,她誓死不从,便在生下那个孩子之后,上吊自杀了。对不起,当时我无能为力。 吴松晟道,那孩子在哪里? 罗耀道,也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后来她家要把这孩子卖掉,正当我没法子的时候,出现了一位剑客,把孩子给抱走了。 吴松晟道,那剑客现在在哪里? 罗耀道,我多方打听,听说此人已经离开了中土,漂洋过海去了东瀛国。 吴松晟听罢,便说道,看来我和那孩子今后真的是天涯海角了,好在那孩子还活着,只是不知道此生还能不能再相见。 罗耀道,剩下的是个女孩儿。 吴松晟道,就叫她“吴昀寻”吧。 二人说着,便已经到了淮河边的一座墓地。罗耀没有再跟着吴松晟先前走,而是让吴松晟自己到那座墓前。 吴松晟走到墓前,只见墓碑上刻着“舒媛之墓”四个字。她坐了下来,说道,我对不起了,本该当初在京中一举就来接你,可惜来晚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墓碑上的尘土扫尽。他不明白,为何他的人生,会变得如此沉重起来。 吴松晟接着说道,我想要找到我们的孩子,可现在却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舒媛你说,时间会给我一个答案吗? 罗耀看着吴松晟在墓前坐了下来,背对着淮河,对舒媛之墓说了一个时辰的话,直到天黑也没有察觉。 而吴松晟起身走回之后,便对罗耀说道,帮我做一件事情。 罗耀道,何事? 吴松晟道,给我雇佣江淮省最好的杀手团,我要把害死舒媛的所有人全部杀掉。 罗耀道,这个没问题,但是你指的全部是什么? 吴松晟道,全部,所有害她的人,她的父母,逼她成亲,害死她的人,一个不留。 罗耀道,我明白了,你等着消息吧。
吴松晟说罢,便突然想起,害死舒媛的人,自己不也是其中一个吗? 7 一叶孤舟,横渡着长江。吴松晟坐在船头上,他意识到,此刻他离自己的家乡越来越近了。其实这趟前往姑苏省公干,本就是例行公事,因此他也并未将此行太多的放在心上,只是想尽快的办完事情,早些返回故乡。 吴松晟是从水西门进入江宁城的,他没有想到知府赵辅亲自前来迎接。这个一直带着笑脸的官员,从一见面便待他十分热情,他猜想大概是自己探花这天子门生的身份在起作用。 穿着官服的赵辅和穿着便服的吴松晟同坐在一辆马车里,似乎像是一个官员请来了仰慕已久的名士一般。 赵辅对他说道,吴大人这次来江宁,有何感慨? 吴松晟道,六朝古都,王者之气,果然不同凡响。 赵辅道,其实当年太祖武皇帝是有心定都于这金陵城的,只是考虑到北方的胡虏之患,方才定下了天子守国门的国策,以燕京为都,防御北胡。 吴松晟道,太祖武皇帝自然是深谋远虑,我听说朝廷最近在组织北伐,是否是真的? 赵辅道,当然是真的,当今圣上定年号为建武,便是有“建立武功”之意,现在内阁俞首辅和大将军府的杜大将军都力主北伐,我看这征讨胡虏的事情,一两年之内便要定下来了。 吴松晟道,朝廷对此准备了这么多年,倒也是该出手的时候了。 赵辅道,是不是听到朝廷北伐的消息,吴大人胸中的那股子热血沸腾起来了? 吴松晟道,恰恰相反,我如今是最不喜欢战争了,可要是朝廷召唤,拼杀疆场,我还是责无旁贷的。 二人说着,便已经到了知府衙门处。二人下马并排走进衙内。 赵辅说道,吴大人今天暂且在这里安顿下来,明天昆山县有个戏班,要来江宁府演出,倒是吴大人也一同赏光,如何? 吴松晟道,赵大人如此邀请,那下官就不拒绝了。 赵辅道,吴大人答应我便高兴,明天到场的除了总督衙门,巡抚衙门等各级官员,还有好些我江南地区的青年才俊,到时候也一同结识一下。您是皇上钦点的探花,我想他们也定然愿意结交你这个天子门生的。 吴松晟道,下官恭敬不如从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