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都市小说 - 江茗在线阅读 - 第五章 失掉的灵魂

第五章 失掉的灵魂

    七年后,死亡角斗场。

    鬼谷良继续讲述:“后来,茹茹还是被抓了;可可需要每天不停地捉无穷无尽的蝽灵;而阿代,也就是现在的星觉罗,则要在这个死亡角斗场里为了肮脏的赌资战斗到死,只剩下我这个没用的父亲,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鬼谷良,这个大男人在人声鼎沸中捂着脸嗷嗷痛哭,贵族们在欢乐中呐喊,奴隶们在苦难中厮杀,繁杂的喧闹声淹没一切,无能无辜的人只能躲在角落里暗自哭泣。

    “该到了结你的时候了!畜生,受死吧!”韦巴高高举起臂刀,胯下的星觉罗四肢尽断、遍体鳞伤,绝望的眼中含着血泪。

    世界越是喧闹,人心就越寂寞。

    当人声安静下来,这一幕如同一幅悲画。

    过去,现在,未来,全部交织在一起。

    向小晚拄着拐杖,一步一步从这幅静止的画中走出来,把星觉罗脖子上的银项圈掰碎,随手丢在空中,缓缓捡起铁锤交给星觉罗——星觉罗从静止的时空苏醒,睁开疲劳的双眼,模糊看着向小晚的面颊:“我已经到了地狱吗?”

    向小晚握紧星觉罗冰凉的手:“这里是人间。”

    星觉罗渐渐恢复视觉,看着向小晚的面颊,忍不住流下泪:“你是天使吗?”

    向小晚笑着给这个少年擦擦泪:“我不是天使。”

    星觉罗忍不住哭:“那你为什么要给我擦眼泪?”

    向小晚笑了:“因为你家有个好jiejie:又可爱、又善良、总是习惯把好吃的留给别人,这七年来,她为了救这个家,不顾自己的性命捉了上万只蝽灵,为了多弄到一点钱,被别人打、被别人骂,身上拳伤、鞭痕、鞋印、钉痕多得触目惊心,明明只是个十几岁的孩子,却要承受这么多不该承受的东西,是这个世界错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

    向小晚想了想:“我是你jiejie的同父异母的哥哥。”

    星觉罗哭着扑倒在向小晚怀中:“你是说你是我哥?你是说我们是一家人吗?我知道:虽然爸爸一直为麦哲伦老狗卖命,但那是为了更好地保护我们,这些年来,他一直在暗中帮助所有人,不然,我在这角斗场里恐怕早死上一百次一千次,哪里还能活到今天。”

    向小晚惊奇,想不到那个在场外抱头痛哭的男人竟然这样伟大。

    星觉罗站起身来继续说:“七年前我已经把灵魂出卖给了撒旦,平时只是一具毫无情感的行尸走rou,只有不断地杀戮,唯有在这时间的夹缝中才终于找到真正的自我,所以,请趁着这个机会替我转告jiejie,千万不要怨恨爸爸。至于剩下的一切,就交给我好了。”

    向小晚拍了拍星觉罗的肩膀笑了笑:“为自己而战,去吧!”向小晚说罢,松开星觉罗的手。星觉罗即刻静止不动;向小晚拄着拐杖回到观众席上,世界继续运转。

    巨大的喧闹声中,韦巴的臂刀猛然刺空!

    韦巴大惊,左右来回寻找星觉罗的身影,抬头看却发现星觉罗正站在面前:他眼神残忍而冷酷,手中拎着一把铁锤,更为恐怖的是脖子上的禁灵圈不见了,五阶的灵力完全爆发出来,以至于如黑夜一般无边无际。

    韦巴大惊:“你!你怎么会瞬间移动!禁灵圈摘下就会死,为什么你还没死?”

    星觉罗静静盯着韦巴:“下地狱吧!”

    铁锤夹带着劲风朝韦巴呼啸而去,韦巴慌忙中用臂刀格挡——黑色铁锤骤然散发出煌煌天威,一道剧烈的白光从韦巴的全身崩裂而出,臂刀碎成齑粉,韦巴全身皮开rou绽,脊椎更是被冲击的余威震得圆鼓、硬是凸出一块,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到墙上,七窍流血不知生死。全场数千观众被这忽然而来的逆转震愣了,一张张大嘴巴掉在地上忘了闭。

    五阶对战三阶,全力一击下只需一招便能稳定胜负。

    片刻之后,全场忽然爆发出气势滔天的喝彩。角斗主持更是添油加醋地把这场高潮捧至顶峰;星觉罗在喝彩声中兀自拿着冷冰冰的铁锤走到韦巴面前——铁锤照着韦巴的脑袋高高扬起,星觉罗眼神平静,不带一丝波澜。

    铁锤落下,韦巴却消失了。

    星觉罗回头,看见向小晚懒散地拄着拐杖默默离开的背影,忍不住自言自语:“如果我做错了,请不要怪我,我的灵魂已经出卖给了恶魔。”

    角斗场的瞭望台上,一个轮廓尖细、帽子上别着一枚金色烟枪的标徽、脸上生着老鼠一样八撇胡子的瘦削男人把满桌茶水摔翻在地:“韦巴这个没用的废物,连个没灵力的星觉罗都杀不死!这种畜生养着也无用,过一会就派人做掉。”

    “是,场主!可是,星觉罗这小子不不知道用什么方法拿掉了禁灵圈,他是五阶灵者,这下角斗场里没有任何人能是他的对手,这可怎么办?”

    “谁说没人?不是还有我克莱武么!君主的计划只差最后一步,以后星觉罗再也无用,明晚安排最后一场生死角斗,由我亲自做掉这小子!”

    身穿黑色劲霸服的打手面露惊奇之色,随后恭敬行礼:“是,场主。”

    夜半时分,向小晚独自一人回到鱼丸店,店里竟然还没打烊,老何仍在叼着烟,兴致勃勃清洗新买来的鱼rou:“比赛看得怎么样?”

    向小晚撂下双拐:“你怎么知道我去看比赛?”

    老何不以为意:“不去看比赛还能去干什么,总不能去抢银行吧!”

    向小晚盯着老何:“你究竟是什么人?”

    老何继续洗他的鱼:“干嘛问这个?这对你有用吗?”

    向小晚的反驳中带着火药味:“一个姓何的鱼丸店的老板?少装蒜!你把我向小晚当成傻瓜吗?你以为编一个三流的拙劣谎言便可以随便糊弄过去吗?我向小晚虽然不聪明,但却也不笨:一个鱼丸店的老板会轻易让风水世家的祖师爷大出血?一个鱼丸店老板会有不输于光明社主君的恐怖气势?一个鱼丸店的老板会知道这么多和鱼丸无关的事情?”

    老何停下手中的活计,盯着向小晚看了半天,嘲笑道:“光明社,光明社!一天到晚就知道光明社!你们这些年轻人究竟烦不烦?那个叫麦哲伦的大块头说到底只不过是个赝货,他明明想谋反,却又碍于自己提督的身份不便明目张胆地活动,所以便冒用光明社的名义;而真正的光明社,早在九年前就被灭掉了!”

    向小晚忍不住大吃一惊:“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就是最后一代光明社主君!”老何的眼睛散发着震人心魄的透射力:“九年前,光明社还是江茗第一大社,更是心怀仁义欲拯救天下苍生的大志之辈的归所;但世事难料,不过短短九年时间,这座大厦便不复存在了,作为昔日主君的我也灵力尽失,落得个如同废人一般的下场,如今只剩下一些昔日残存的威势罢了。”

    灯泡发着昏黄的光,照耀着满是油污的木桌,鱼rou血腥味在空中飘散,盆里堆满了泡着的脏盘子,柜台上摆着的几瓶二锅头就算是好酒——

    这就是堂堂光明主君住的地方?

    “我不相信!怎样证明?怎样证明你才是光明社主君?”

    “证明?”老何不屑一笑:“你个毛头小子都没见过光明社,我又能怎么能向你证明?罢了!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老何我就给你看一样东西。”老何搬起门边的醋坛子,底下垫着一本册子,册子被醋坛底压出一个黑色的圆圈,周围因为返潮卷着边:“这就是光明社的社宝、只有历代主君才会有的东西!那赝货是绝对不会有的!如今光明社都毁灭了,搁在我这也无用,你小子拿去玩吧。”

    向小晚接过沾满醋味的册子,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大字:《光明宣言》。

    向小晚翻开第一页刚读几行,惊得把册子掉在地上——

    “为什么世间竟然存在这种东西!”

    老何眼神如火如炬,心中暗暗感叹:这东西可只有‘有量’的人才看得懂,‘没量’的人只看到一堆垃圾;到底是光明社的福分,还是你的福分,一切看造化了……

    老何笑了笑,给鱼丸店打烊,回房睡觉。

    向小晚把册子揣进兜里,上楼,打开自己的房门:粉色的纱帐、粉色的灯光、粉色的床单,写字桌上摆放着一瓶红酒、两个高脚杯——向小晚慌忙退出门暗暗吃惊:糟糕难道走错房间了?不对,二楼一共只有两个房间,这确实是我的房间啊!

    向小晚又推开门,这次才注意到师可可正以一个怪异的姿势躺在床上:上身穿了一个单薄的丝衫,下身只穿一条毛绒短裤,纤细而柔弱的两条腿裸露在外,脚丫上穿着一个打着补丁的长颈鹿袜子,两只手搭在脸蛋上像一朵菊花,正以奇怪的眼神看着自己。

    向小晚十分困惑,站在门口呆住,看着师可可整整愣了一分钟。

    师可可于是又换了一个姿势,一只手指着太阳xue,一只手放在大腿上,穿着补丁袜子的脚丫在床单上画了一个圈。

    向小晚更加困惑了,感觉不怎么妙,于是绕到床左边;师可可像螃蟹一样调整了一下角度,又重新以刚才的姿势对准向小晚;向小晚又走到床右边停下,师可可再次想螃蟹一样调整了一下角度,以刚才的姿势看着向小晚。

    向小晚狐疑:“你在我床上干嘛?”

    师可可皮笑rou不笑,又用袜子在床单上蹭了一个圈。

    向小晚面无表情看着这个圈:“你又不是向日葵,总绕我转干嘛?”

    向小晚的大脑此刻却在急速飞转:莫不是中了什么邪?鬼上身?妖化?还是被魔附了体?为什么从刚才开始就似乎一直在对我传递什么紧急暗号?是摩斯密码还是维吉尼亚密码?向小晚不经意间瞥见床头上的时尚挂历:一个妖艳的拉瓦尔女郎正风姿绰韵地躺在鲜红的大床上,师可可的姿势和女郎大为相像——难道!!

    向小晚忍不住惊讶出声:“难道你在诱惑我?”

    师可可摆着她的菊花造型:“晚晚,你看我美吗?”

    向小晚傻了半分钟,默默拄着拐杖退了出去:“抱歉,我走错门了。”

    师可可气得直踢脚,张开双臂拦住向小晚:“不许走,你个大***为什么你每次看艾琳超不过三秒钟就脸红,我精心打扮这么久,你看了五分钟还没一点儿反应?我师可可究竟哪一点长得不如艾琳?”

    向小晚耷拉着一双无精打采的眼睛:“世界上有一种奇怪的女人,明明有一张可爱的圆脸蛋,但在你看来却是一张大脸盘子;明明有一头乌黑的秀发,但你却知道她早晨刚起床时头发乱糟糟的像鸟窝;明明有一副柔声细语的嗓子,但在你却总能听到她肆无忌惮讲脏话;明明吃饭时细嚼慢咽,做事时有条有理,但在你面前却狼吞虎咽蛮不讲理,如果你遇到了这样的女人,不要感到奇怪,因为她是你meimei。”

    师可可有些懵,摸摸自己的脸蛋、头发:“你的话我没听明白,你到底说我毛病多,还是压根在心里把我当meimei?”

    向小晚想了想:如果认了meimei,那就等于承认向世雄是自己亲生父亲,自己成为向小狗倒没什么,重要的是你有可能会讨厌我,见到我不想多说一句话,甚至会离开我,毕竟把你的人生害得这么惨的是我老爹!

    想到这,向小晚话锋一转反问:“你干嘛这么在意?”

    师可可忽然慌了,低头扣着手指脸红:“因为,因为明天我就要见到mama了!明天我们一家总算要团圆了,你这么帅,而且还能一刀劈开妖狼山,mama见了一定会喜欢。”

    向小晚沉默半天,似乎已经懂了:mama喜欢?mama喜欢又有什么用,我可以接受全世界任何一个人的感情,唯独不能接受你!因为你可能是我亲meimei!

    向小晚想转身离开,师可可噘着嘴揪住向小晚的衣角不撒手;向小晚叹了口气:“真是的,这样,你去床上睡,我在地板上看着你睡,这样总满足了吧?”

    师可可羞涩涩点头:“满足了,不过,一定不许偷跑!”

    “好。”

    “不许偷看。”

    “好。”

    “偷看一小点也没关系,别看太多就行啦!”

    “好——个头啊!”向小晚抱一床被褥铺到地板上,脱下外衣,躺进去,关了灯。月光照着漆黑的房间,时间静静过了三秒钟。

    师可可脸蛋红扑扑:“你睡着了吗?”

    向小晚向左边翻了个身:“才三秒钟怎么能睡着?我又不是猪。”

    师可可向右边翻了个身,默默看着向小晚:“那你给我讲个故事吧,小时候,我总听mama给我讲故事,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向小晚向右边翻了个身:“我哪有什么故事?好好睡觉哈!”

    师可可在床上来回踢被子:“不!我就要听故事!我就要听故事!我就要听故事!你快给我讲,哪怕照着书念也行,不然我就闹到天亮!”

    “好好好,别闹了!”向小晚叹了口气:“野丫头,真是服了你!”

    师可可咯咯得意。

    “事先说好,念完一个,就立马闭上眼睛乖乖睡觉,不许出声,不许乱动,不许胡闹,不许打扰我这个老人家休息!”

    师可可趴在床上,支起一双耳朵仔细听。

    向小晚打开台灯,拿出一本故事书,倚着枕头,昏黄的灯光安详地照着向小晚的侧脸,向小晚朗读道:“从前,有一个偏僻的山村,村上住着几十户人家,这一年久旱无雨,树皮和树叶都被牲口啃光了,庄家颗粒无收,到处都是一片光秃秃的景象,所有的村民都纷纷搬离镇子,只剩下一个老伯。”

    向小晚继续:“老伯从小在村子里长大,舍不得离开村子,况且现在年事已高,腿脚不方便,只盼着上天能早点下一场及时雨,让庄家尽早种起来。有一天,他发现一条流浪狗蹲在家门前,摇着尾巴,张着嘴,伸着舌头,眼巴巴地看着老伯,应该是想要乞讨水和食物。可这是个连人都难以吃不饱喝不够的年头,哪有水和食物喂狗?老伯生气,拿起铁锹狠狠打流浪狗,把流浪狗打得嗷嗷惨叫,鲜血淋淋染红了铁锹,然而流浪狗绕了个圈,又跑回来,趴在老伯门前不肯离开。老伯关上门。第二天,老伯开门,发现流浪狗还是趴在门前;第三天,第四天,第五天,流浪狗都一直趴在门前,张着嘴,伸着舌头,眼巴巴地看着老伯,每次老伯出门,这条流浪狗都会跑到老伯身前,摇着尾巴,然后往一个方向跑,然后再回头拦在老伯身前,摇着尾巴,然后再朝一个方向跑。老伯看看这条饿的瘦骨嶙峋的流浪狗饿的可怜,心一软,掏出半个馊掉的包子,扔给这条流浪狗,流浪狗并没有立即吃掉,而是叼着包子朝一个方向小跑,老伯好奇,跟着狗一起走过去,狗最后跑进一处草窝里,把包子放下:草窝里原来躺着三个嗷嗷待哺的小狗崽,它们都在等着mama带回来,他们都在相信着mama一定会带回来食物,这一等就是好几天,三个小狗崽贪婪地啃着半个馊掉的包子,瘦成骨头的流浪狗却在慈爱地舔着三个小狗崽的毛——”

    “呜呜……”师可可揉着眼睛咧嘴哭:“好心疼!”

    向小晚挠了挠头:“我有什么办法?书上就是这么写的!”

    “好可怜的狗!”师可可抽噎:“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狗mama活了吗?三个小狗活了吗?老伯还好吗?村子丰收了吗?”

    “后来嘛,”向小晚继续念:“村子,村子……”

    向小晚一眼扫过最后几行文字,彻底惊住了:

    村子持续十年大旱,老伯自己也活不下去,只能把三个小狗崽杀了炖着吃了,流浪狗为了保护自己的幼崽被老伯打死,庄家颗粒无收,六个月后,老伯也饿死了,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村子,这就是我们今天所看到的无人村:鬼村的由来。

    师可可着急追问:“村子?村子怎么了?”

    向小晚抬头看一眼师可可,拿着书,目光躲闪迟疑,照着书念道:“哦,村子……村子下雨了!瓢泼大雨哗啦啦地从天上下,树木生出枝叶,庄稼茁壮生长,村子重新焕发出勃勃生机,老伯把四条狗领到自己家收养,六个月后,农作物大丰收,四条狗也养得肥肥壮壮,从此和老伯一起过上了幸福快乐的生活。”

    师可可高兴得拍手:“太好了,太好了!我就知道狗mama这样有爱心,一定会好人有好报的——不,是好狗有好报!这样的故事真好!”

    向小晚看着师可可一脸满足,心里暗暗宽慰:如果世界是个悲剧,不妨把这份悲哀留在我一个人心中就足够了,不要再伤害到无辜的人。

    向小晚放下书,关上台灯:“好了,故事念完了,时间不早了,快睡觉吧。”

    “嗯!”师可可心满意足闭上眼睛。

    向小晚翻了个身,静静看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创世神,我不是一个无聊的小说角色,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我也有自己的血rou,我也有自己的思想和灵魂,不要cao纵我,不要控制我,我和你们同样都是人,只不过和你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而已,即便你赋予我一个悲剧人生,我也不会屈服,不管你是人也好,神也好,来自平行世界的智慧也好,我都不会让你们肆意伤害我的生活,为了幸福,我会与命运抗争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