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章 炼傀术(八)
血雨下得更大了,噼里啪啦打在脸上身上,若非白枫rou身强悍,绝非只留下一个火辣辣的红印那么简单,寻常的斗侯承受不住。 每一滴雨,都是一杆离弦的利箭,穿体而过,带走一片又一片的血rou神魂。 谁说雨是懦弱的?谁说雨是难成大器的?又是谁说雨只能当配角的? 血雨,同样能杀人。 血月依旧高悬,血雨依旧滂沱,石阶依旧沉默,身影依旧孤单,心绪依旧洞明,生死依旧在抉择,唯一改变的,是血山的意志以及那不容忤逆的威压。 无穷黑夜中的黑暗斗气,显得格外亢奋,平静地落下每一步,身后没有喝彩,没有嘲讽,没有支持,从来都只有他一个人。 陪伴他的只有两旁被血雨冲刷得耀眼的森然白骨。 两千七百步,斗主中期的极限,白枫不过是杀过斗主中期的斗侯后期,能走到这里似乎也达到了极限。 他停了下来,血雨毫不留情地拍打在他身上,深海狂涛的怒吼拍岸,也不及如此。 台阶是死的,斗修是活的,能继续往前,并不代表任何事情,不能代表他拥有胜过斗主后期的实力,不能代表他的境界达到了斗主后期,充其量只能说明,他有实力达到斗主后期。 突然一阵微风挟来了一阵血腥,不同于血雨,血雨更多的是血之颜色,腥风更多的在于血之腥嗅。 两千七百零一步开始,白枫走得很慢,没有停下的想法,这里是实力的极限,却还不是他的极限。此后没落下一步,风就大一些,当他双脚稳稳落在两千八百八十九步台阶上时,怒号狂风取代了温文尔雅的微风,伙同血雨威压,势要让他就此止步。 风雨不同期,风雨很少一起出现,狂风大作,雨就不会大,滂沱大雨大作,风自然也不会强到狂的程度。 血山就出现了这一幕,狂风和暴雨同时大作,颇有一种同仇敌忾之感。 第两千九百九十九步,白枫已经成了一个血人,身上每一个毛孔都在流血,更有几道触目惊心的伤口,他却浑然不觉,心还是完整的,还是洞明的,那就够了,身体上的,哪怕是来自灵魂深处的痛楚,都会被岁月带走。 “汝,停!”一道沧桑的声音从遥远的天际传来,生涩而刺耳。 无数年没有受到惊扰,他已经忘了该如何去说话,只知道必须要让白枫停下,因为白枫没继续上去的资格! 他的意志就是血山的意志,威压却不是来源于他,他不过是一缕残魂。 白枫确实停了下来,不是因为那句话,而是在想要不要踏上第三千级台阶,他不想再看到后续的内容,他不需要,因为事情不会往那个方向发展。 他的心境不会因在坐忘中看到什么而作任何改变,那都是没有意义的事,与其把时间浪费在那上面,不如多走几步。 第三千步,同样是一片巨大的石台,只是要比前两个要小一圈。世间斗士斗侯,哪怕是斗王斗帝都不少,这样的石台又能容纳几人,上血山,考验的不是修为,更多的是心境,这里不是心的尽头,所以他要走下去,哪怕是死在这里。 实力是活下去的保证,心境到达顶峰的保证。 三千步台阶,一路走上来,身体感觉有些累,白枫闭上了有些困乏的眼睛,呼吸间再睁眼时,双眼精芒四射,沉睡的电斗气一扫匮乏,呼吸间流转数遍。 右脚抬起,一股逆天之势随之而起,向着第三千零一步迈去! 此刻最巅峰的状态,rou身,电斗气,黑暗斗气,逆天气势集合一身的至强状态,放手作最后一搏,这一回在哪里停下,就是哪里! 每一千步都是一场造化,他放弃了第三千步的造化,如果让无数死在三千步以下的斗修知道,非活活气死不可,没有斗修不希望奇遇,最好能一夜之间站在洛晨大陆的顶端。 他不是不需要,只是不想要。 如此造化,要来何用! 如果他心中尚有杂念,这就是最真实的想法,可他没有,心湖一片平静,任狂风与暴雨的冲刷,没掀起一丝潋滟。 继续向上。 这个上血山必备的念头都没有,从踏上台阶第一步开始,几乎什么都未曾想过,遇到迈不开步伐的情况,没有想过值不值得,没有想过该怎么做,只是本能地显露出能支撑他走下去的实力。 砰地一声,打破了只有风声和雨声的单调,右脚刚落下,第三千零一步台阶碎裂开来,眼看就要落在第三千级台阶上,白枫左脚跨过第三千零二步台阶,直接落在第三千零三步台阶上。 砰砰之声再次传来,第三千零二和三千零三步台阶同时碎裂! 继血雨,狂风,生涩的声音之后,台阶也加入到阻止他向前的行列中。 “汝,停!”僵硬的声音再次回荡,白枫的每一步落下都像是踩在他的心上,一步比一步重,直让他透不过气来。 他是神圣的,他是洛晨无人敢轻视的血尊,没人能在他面前违抗,即便只剩下一缕残魂,也不允许! 白枫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感觉到,一脚落下,借助石阶碎裂前微弱的着力,双脚快速交替,从刚开始的越过一步,到最后一脚落下直接越过了十步! 没有任何事物能让他停下,除非他愿意! 三千五百四十九步,白枫一口气来到了这里,脚下的石阶没有再碎裂,一步十阶的速度,即便是崩溃,也能从容地跨出下一步。 十阶一步,有人看到,会吓得面无血色,没人为之喝彩,即便有,他也不会听在耳中放在心上。 他从来都不会为了别人的喝彩而活着的,活着,更多的是承诺。 “汝,停!” 三千八百六十九步,这是白枫最后迈出的十阶一步,他的身体早已不堪重负,在威压之下显得摇摇欲坠,声音传来,这一回他当真停下了,第一次看向声音的源头,露出了一个笑容。 一个很单纯的笑容,一个无意识的笑容,一个没参杂任何杂念的笑容,一个像在牛家村茅草屋醒来叫黄一起出去撒欢时的笑容,一个看秋瑶笨手笨脚的笑容…… 不笑还好,这一抹让血月都为之暗淡的笑容,本能的一笑,让声音的主人感觉受到了莫大的耻辱,他神圣不可侵犯的地位受到了一个无名小卒的挑战!即便是残魂,也不能忍受!
“愚蠢!” “落石!” 前者骂的是白枫,后者是身为残魂的他熟知并能施展的最强大气术,势要把胆敢嘲讽堂堂一介血尊的斗侯小辈斩杀于此! 残魂终究只是残魂,换做当年,强若斗尊的其他人,遇上落石一术,唯一能做的就是抱头鼠窜,有多远逃多远。 血尊残魂的一招再如何弱,也足以抹杀区区一个斗侯,这是作为斗尊的自信,可这一回残魂错了。 巨石下的白枫,稳稳地踏出每一步,一息,一步,从未错乱,落石气术没有斗尊该有的强大,巨石落下的地方很乱,大多数能避开。 第三千九百八十六步,最后一块巨石避无可避,一股冲天气势从石下传出,伴随着碎砾撞击山壁的响声,巨石消失,地下的白枫平静地站着,似乎从未出手。 落石完了,白枫还站着,并且右脚抬起,正向下一步台阶落下。 残魂沉默了,他感受到了那股逆天之势,天地尚且不从,区区血山,又怎么会被他放在眼里! 突然之间残魂就释怀了,恢复了一个强者应有的宽容,他也倒真的想看看,无数年没人涉足的山顶,这一次会不会被人踩在脚下。 第四千步,仍旧是石台,白枫深深呼吸了几口,抬头看向近在咫尺的血月,轻轻地点了点头,他不得不停下,因为再也迈不出一步。 踏上第四千零一步刹那,来自血山的威压,能把他挤压至死。 停下,有时并不意味着放弃,有些时候是为了蓄力! 白枫盘膝而坐,身体从内之外,没有一处是完整的,再不停下疗伤,别说继续上山,活下去都将成为一种奢望。 没错,他知道该做什么,他洞明的心境在他盘膝坐下一瞬荡然无存。 坐忘加上丹药,向来都是最好的疗伤方式,白枫没想到的是,这一坐,就是一生…… 白枫在茅草屋中的木板床醒来,黄就在他身边,他感觉有些迷惘,这一回不再有另一个白枫,也没有血发。 牛家村被屠杀殆尽只是噩梦一场,只要牛家村没变,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什么修行都换不回牛大叔,换不回牛家村的家。 每天醒来的第一声笑容这一次没出现在他脸上,他不想再欺骗自己,放在还没上血山之前,他不愿意相信牛家村早已成为历史,有人敢触碰他的逆鳞,就要付出血的代价。 现在的白枫,已经不是牛家村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倔强小子了。 唯一没变的是,血海深仇终究还得血海来填。 果不其然,牛家村的人都看不到他,牛大叔牵着牛,家里的妻子和孩子们正等着他吃饭,张大婶躺在竹椅上,手执蒲扇,轻轻扇动,看着夕阳斜挂,给绕膝的孙儿说着夸父逐日的故事……白枫出现在任何地方,他们都看不到他,他已经不属于这里了,因为他离开了,带着风老的地图…… “一个都不要放过!”声音洪亮,中气十足,重重音浪以可见的波纹向外扩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