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章 半
今夜无月，无星，无光，烛火恍惚，天地一片漆黑。 黑暗，伸手不见五指。 黑暗中疾行，白枫速度越来越快，安安速度越来越慢，今夜的黑暗，似乎连神识都能畅行。 所幸，他们离目的地已经不远，近在眼前。 安安缓步停下，向夜夔走去。 “就等你们了，我们进去吧。”夜夔招了招手，举步向前一步落下。 很寻常的一步，不过尺许，夜夔消失在眼前。万环王回头冷冷望了他们一眼，那种眼神，与在酒馆中夜夔落在白枫身上的目光如出一辙，然后紧随夜夔步伐而去。 此地无门。 前后左右上下，四面八方，神识都探寻不到有任何形式的波动存在，白枫收回胶着的神识，双眼环顾一周，仍旧没有发现夜夔二人消失的地方有入口的存在。 茫然瞬间，白枫就明白了过来。早在不知什么时候，他们已经穿过了入口，与安安在黑暗的疾驰，不是为了来找到这个所谓入口，而是赶到这里，他们赶的路，很有可能是一条长长的甬道。 又或者…… 这个念头出现刹那，连他自己都在心中自嘲了一番，魔殿难道真的那么强大，那么自信？为整个洛晨提供入口？ 神识所过之处，是一样的胶着，如同胶质般难以扩展，很有可能，今夜整个洛晨都是这样。 “走吧。”安安指了指前方，向前一步迈去。 安安消失在眼前瞬间，白枫来到他们消失的位置，举步踏出，尽管潜意识里是拒绝进入的，可他知道不得不这样做，恍惚间，白枫突然感觉到一阵解脱，仿佛他生来就是为了这一刻，完成这一次的探险。 这一刻，跟随夜夔进入魔殿祖庙。 这一次，进入魔殿祖庙空间，对其他人来说，可能只是一次探险，可对他来说，可能远不止于此。 右脚落下，白枫进入了祖庙空间，夜夔三人就在前方不远。 长长吁了一口气，他感觉很轻松，似乎以前在乎的一切，在这一刻之后都放下了，都不再在乎了，不用想着为牛家村的人讨回公道，也不用想着该如何报答水城给他带来的伤痛，更不用再担心师尊口中的末世…… 一切，都放下了。 没有了任何负担，没有了任何仇恨，只有解脱与解脱之后的轻松惬意。 夜夔确认白枫进来之后，看都没看白枫，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跟上，而后大步向前走去，万环王屁颠屁颠地跟在夜夔身后，安安迟疑了一下，没有跟上，反而转身走回到白枫身旁，拉起他的手，猛地一拽，“走吧，瞎想啥呢？” 毫无防范地被猛地一扯，打了个趔趄，好不容易回过神稳住身形之后，用力挣脱安安的手，缓步跟上，随着越发深入，他的神情越发凝重。 这是白枫见到夜夔以后，神情第一次有了变化。 敏感的安安一下子便捕捉到了这个情况，很好奇地一直盯着白枫的脸看，“我滴乖乖，原来你这脸还会变呐，我以为是泥糊的呢。” 白枫没有理会安安，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调侃，继续缓步向前，神情更是凝重。 “哎，跟你说话呢。”安安不理她，有点不高兴。 是的，这里就是祖庙空间，想要进来就是这么简单，找对地方，走进来就是了。 空间更简单，一望无际的连绵群山，一片漆黑，却不降低视力，能正常视物，如此黑暗程度放在外界，只怕咫尺之间不能视物，神识不能外散。 不多时，他们来到一座石碑前。 是真的一座石碑，随处可见的石头，看上去有些残破，想来已经在这里伫立了无数的岁月，石碑正中是一个大大的草体“半”字，下面有一行很小的字。 半之道，道于皆取一半。 魔殿祖庙空间，也叫半空间。空间内可见的一切，均可以用“纯朴”二字形容。 石碑是纯朴的，没有华丽的雕饰，没有美妙的辞藻，随处可见的一座石碑，唯一不同的是，上面写的字。 凉亭是纯朴的，没有神兽的守护，没有精美的布设，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一间凉亭，唯一不同的是，里面坐的一个人。 群山是纯朴的，没有奇秀险峻的美，没有宝石金矿的蕴藏，仰首一望尽可寻得的群山，唯一不同的是，埋葬在那里的人。 黑暗是纯朴的，没有迷人的灯光，没有五彩斑斓的灿烂，沉阳过后黎明之前睁眼可见的黑暗，唯一不同的是，绝对的黑暗。 白枫在石碑前停下，似乎没有意识到夜夔三人站在一旁，伸手触摸石碑，触手冰凉，以人厚实，坚韧，永远都不会倒下的感觉。 原来如此。 白枫收回触摸石碑的手，背负在后，神情恢复了平静，其中深藏着一丝坦然与明悟。 他明白了，很多事情在见到石碑的这一刻都明白了。 “半？这是什么意思？”安安看着石碑，饶有兴趣地开口问道。 她没有指定想要问谁，只是想问，出于好奇，想要知道这个横身在此无数岁月的“半”字意韵何在？ “你觉得呢？”夜夔似笑非笑地回道，目光始终停留在白枫身上。 同样地，夜夔口中的“你”也没有指定是谁，或许是回应安安，又或许是询问白枫。 “从来，你真正想要，不是黑暗斗气，也并非卷轴，自始至终，都是白某的性命。”白枫望着前方的凉亭，淡淡地开口。 夜夔不置可否地哦了一声，没有继续说话。 彼此心知肚明，言语在此时，显得多余，乏力，无奈。 白枫望着前方凉亭内的那个人，没有再说任何话。 凉亭内坐着一个人，手上一杆长枪横于前，一动未动，身上落满了尘埃，仿佛已经死去多年一般。 那个人给人一种很诡异的感觉，具体诡异在哪里，短时间内，白枫都没能察觉。 可是很快，白枫就知道那个人的奇诡之处。 凉亭之中，是一个黑人。 真正意义上的黑人，衣服是黑的，裸露在外的皮肤是黑的，包括脸和手，头发是黑的，眼睛是黑的，寻不得一丝眼白。 他，与黑暗完全融为了一体。 甚至给人一种感觉，他本来就是黑暗的化身。 “夜哥，我们还等什么，赶紧拿法宝去啊。”万环王摩拳擦掌，显得很兴奋。 夜夔点了点头，万环王立即一个箭步冲出，瞬间逼近凉亭，想要跑到凉亭后的那座满是坟墓的山上寻得造化。 万环王很快，可夜夔更快，身形一闪，后发先至，窜到万环王面前，大袖一挥，万环王如断线纸鸢般直摔回原地，倒在地上，闷声哼哼。 他不懂，为什么？ 夜哥明明同意了的，为什么还要阻止他？ “这里过不去，我们要另觅他路。”夜夔回身望了凉亭中的那个人一眼。 夜夔的目光中，一丝恐惧隐藏得很深，一闪而过，没人能够发觉，白枫已经不再理会夜夔等人，万环王心中不解，尽管看着夜夔，可他并没能察觉那丝恐惧，而安安，微微低着头，眉头微皱，心绪似乎被某些事困扰着。 “为什么？就在前面不远啊，直接穿过凉亭不就得了，何必那么麻烦。”万环王的不解还是问了出来，想来其他人同样不解。 难道凉亭还有什么阵法？ 不可能啊，他们一路进来都没遇到什么危险，魔殿到底是没落了，甚至可能是消失了，连祖庙空间的阵法禁制都没了，连最基本的防范都没有了。 “这里，本来就这样。”白枫淡淡开口。 安安猛地抬起了头，看着白枫，她突然也明白了什么，可并不是很清晰，她到底明白了什么，连她自己都没能抓住。 万环王站了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确认没什么大碍之后，听到白枫这句话，不屑地啐了一口唾沫。 而夜夔，则是震惊，双目微缩，目光寒冷，“是的，这里本来就这样。” “什么？名满天下的魔殿祖庙空间，连一个阵法，一个禁制都没有？那不是谁都能进来溜达？如此，还能有什么宝物？！”万环王疑惑地开口。 夜夔眼中的恐惧再次泛起，而这一次，万环王和安安都看得清清楚楚，“有他一人就够了。” “哈？”万环王不解，望了望凉亭下的那个人，“那具尸体？” “斯摩人不死。”夜夔开口，声音因恐惧而有些颤抖。 “斯摩人是一个很古老的种族，古老的程度远超所有人想象，这可能是洛晨存在的唯一一个斯摩族人，在这个空间建立以前，他就守护着魔殿的祖庙，空间建立之后，他坐下凉亭中，继续守护着魔殿祖庙的空间。 半空间，不需要阵法和禁制等手段，只要有他在的一天，我们都不可能从这里过去，因为他会斩杀一切未经此空间规则允许而经过凉亭的人。 斯摩族人，是受到源则诅咒的种族，寿元无尽，只能死在战场上，不会自然死亡……” 不知为何，夜夔突然介绍起那个黑人来，万环王和安安都很仔细地听着，一时语滞，不知该说什么。 “他很强吧？”万环王感慨了一句。 是的，仅凭一己之力，镇守魔殿祖庙，若非实力平平，绝不可能办到。 夜夔点了点头，眼中的恐惧更深了一些，“他很强，而且没有上限。” “没有上限？”听到这么新奇一个种族，安安抛开缠绕心绪的烦扰，好奇地问道。 “是的，他遇强则越强，听说魔殿巅峰时期，数名大长老合力，都未能在他手下讨得一丝便宜。” 夜夔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沉默了，包括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