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寒万山夫妇都抬头看向星祭，颇有些不解，星痕上前握住星祭手里的法杖道： “老师，让我来！” 星祭慢慢的摆了摆手道： “你不行，我来。” “老师，你的身体……” 星祭看了看星痕，沟壑纵横的脸上挤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微笑，然后拖着佝偻苍老的身躯一步一摇晃的向着那法阵的中央蹒跚而去，寒万山带着妻子退出了星盘，被寒万山妻子灵力激发的星斗齐齐的暗淡了下来。 须发耄耋的星祭走到那星盘中央的时候，漫天的星斗和地上的星盘陡然间齐齐的都闪亮了起来，有的又慢慢的暗淡了下去，有的却更加闪亮了。 星盘中星祭的身躯猛然间一下子挺立了起来，身上的法袍与天上的群星一同闪烁，他脸上的沟壑、腰背的佝偻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似乎那些流逝的岁月，逝去的年华在这一瞬间又回到了他的身上。 “咚！” 他的手里的法杖猛地插在了星盘最中央的地方，顿时穹顶上漫天的星斗开始动了，在那神秘而又玄奇的规则之下，开始各自流转。星祭慢慢闭上了眼睛，一道银白色的星光从他的眉心中散发而出，如同一道温柔的流水，慢慢流过那深邃的星空，每一个被星光扫过的星斗都闪烁出了迷离却又摄人心魂的光芒，然后在那一束星光流过之后又慢慢的暗淡了下去。 寒万山扶着妻子，站在群星殿的一端的看着群星明灭，轻轻的握住妻子不住颤抖的手臂，女子抬头看了看丈夫，找到了一丝慰藉。 从星祭眉心射出的星光流动的更快了，半个时辰的功夫已经扫过了穹顶的大半。星痕走到寒万山夫妇身边道： “大巫师雾隐大人造化高深，他若是不想让人找到，只消的几个简单的法阵，就让人无处可寻，虽然以我师傅的占星之能定然能寻到些许蛛丝马迹，但他老人家毕竟年事已高。” 星痕的脸色淡然，既没有对女子刚才出手伤害星祭的愤忿，也没有面对夫妇二人这等高手时的紧张，星眉剑目之间自有一股卓然出尘的气质，纵然以寒万山识人无数，也不禁对这年轻人高看了一眼。 星光慢慢的从穹顶的星空扫过，只剩下最后的一点点星域，寒万山的后背上渗出了细细的汗珠，握着妻子的手也变得潮湿。 过了许久许久，或许是一个时辰，又或许是几十个时辰，在寒万山的眼中，这段时间似乎比他在妖冰雪林之中那百年时光还要漫长许多，所有的星光终于暗淡了下来，天上的星斗和地上的星盘都已经熄灭，星祭眉心的光芒也散去。 雪薇用手捏着袖口，轻轻的擦了擦孩子嘴角溢出的鲜血，一点血色的梅花印在了他的袖口，寒万山看向重新又变得佝偻干枯的星祭，张了张嘴，却不知道怎么问得出口。他期待着一丝希望，却又有些惶恐。 星痕忙上前走到阵中，要扶住颤颤巍巍的星祭，星祭轻轻推开了他，浑浊的目光看向雪薇，竟而慢慢的屈膝跪了下去，道： “老朽可有一事相求。” 寒万山的目光中满是不解之色，想不到昏灯如豆之年的星祭竟然就这般轻易的向一个韶华女子拜了下去。 雪薇略现不悦，道： “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若是我儿能得救，莫说是一件，我夫妇答应你千万件事情又有什么难的。” 星祭如蒙大赦，再一次深深的拜倒在地上。 寒万山和星痕目光相对，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疑惑的目光，只是此时寒万山心系爱子的性命，那里顾得了这么许多？ 星痕将星祭扶了起来，星祭指了指星盘的中央，示意星痕扶着自己走过去，并不理会星痕的满腹疑窦。然后轻轻的将他推开，对着寒万山轻轻低了低头，道： “七杀王，老朽不才，大巫师雾隐不知道用了什么术法，便是老朽也找他不到，不过若是七杀王夫妇信得过，老朽倒是可以试试助世子接续前路。” 寒万山和妻子对视了一眼，雪薇道： “你有几成把握？” 星祭道： “原本只有一成把握，不过有您二位助我，便有三成把握了。” “你！” 雪薇绣眉倒竖，就要发作，被寒万山阻拦。星祭又道： “王妃心安，纵然老朽无能失败，但总多少有些好处。” 寒万山微微低头势力，星痕却惊呼出声，道： “师父！” 星祭干枯的脸上显现出一丝几乎难以辨认的微笑，对星痕道： “将寒山王世子抱到紫微星位，头南脚北。” 星痕的眼中竟而闪现出一丝泪光，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道： “师父！不可！” 星祭右手扶着插在地上的法杖，左右虚扶示意星痕起来，然后不再看星痕，对寒万山道： “七杀王，将孩子给星痕吧。” 雪薇抬起头，直直的看着星祭苍老的枯黄的面色，顿了顿，然后慢慢的将怀中的孩子交给了已经站在她面前的星痕。 星痕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雪薇和七杀王，怀里抱着孩子，过了片刻，终于还是转身将孩子放到了星盘上星祭所说的方位。 星祭又道： “稍后我会为世子改换星图，接续前路，还请王妃出手护住世子神魂。” “世子天缺，天道不容有缺之人，世子的病情非是人间所能产生的，虽然世子主星位于紫微星宫，但前路已经被诸般大道斩断。” 雪薇抱着孩子，与寒万山对视了一眼。星祭接着说道： “我会尽我最大所能将世子拖移出紫微星宫，如此一来世子的前路虽然也是历经艰险，但总归是有一丝生机。只是可惜了，紫微星宫的星主莫不是主宰乾坤的帝皇，如今却要被移走。” 雪薇轻轻点了点头，一抬手，一个白色的东西向星祭飞了过去，星痕原想出手阻拦，只是那物事似缓实急，也绝非他所能拦阻下来。 星祭伸手接住那物事，却是一朵玉石般的白花，这白花入手微凉而圆润，隐隐然有一种气息流动，微惊道： “谢王妃，有了这朵仙花，老朽又多了两成把握。” 言毕，星祭将那花瓣摘下一片，含在嘴中，双目微闭站在那星盘的中央。除了雪薇上前盘坐在那婴孩身侧之外，星痕和寒万山均从这群星殿里退了出去，静静的看着群星殿。 忽然！ 星祭猛地挺立起了身躯，佝偻的腰背一下子挺了起来，满头的白发和褶皱的面庞都好像在这一瞬间注入了最原本的生命之力，又好像一下子逆流过了过往的岁月，这个耄耋老人恢复到了最盛年的时代！ 这是中青年时代的星祭，星眉剑目，丰神俊朗，身上的闪烁的星光又使他多了些许别样的灵气，身材挺拔而修长，当真是如谪仙一般。 “轰！” 星祭猛然间将右手的法杖重重的往星盘上跺了下去！ “咔嚓！” 在那法杖击地的地方，一声脆裂声响了起来，一个细细的裂纹出现，然后急剧的向四周蔓延而去！而与此同时穹顶上星辰银河摇摇欲坠，似乎要迸裂开来一般！ “轰隆！” 终于！星盘和穹顶猛然间炸裂了开来，在那一击之下，整个群星殿已经化为无数的碎石瓦砾，向四周****而去，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群星殿竟然在顷刻间化为齑粉！只余下星祭等人所处的这个平台裸露在天地间。 一个淡淡的光幕将婴孩遮蔽其中，不受那些****的碎石影响。然而就在此时，原本已经碎裂的星盘下面一阵光芒闪烁，变成了一颗巨大的星，而婴孩正在那颗巨星的正中！ 与此同时星祭手中法杖镶嵌的雪晶也同时爆发出了灿烂的光芒，与巨星的光芒汇聚在一起，直冲天际！而星上的婴孩、星祭、雪薇三人好似这颗巨星上的几个微不足道的黑斑。 漆黑的夜空被寒风和暴雪侵占的密密实实，不留下一丝一毫的空隙，然而在星盘破碎的那一刻，一束璀璨的星光从星祭的脚下直射上天际！风雪辟易，漆黑的夜空好似被这一束星光捅破了一个窟窿！ 星祭满头白发恢复成年轻时的乌发，在暴风雪中飞扬！他仰天而立，口中诵祷着古老而神秘的咒语，意气风发，谁能想到此人在片刻之前还是一个耄耋老人？ “起！” 暴风雪吹得更急了，从无尽的黑暗虚空之中肆虐而出，星祭面色如常，口中一声轻斥，猛地将手里的法杖从地上拔了出来，遥遥的指向了玄冰城中的一处地方。 就在这一指之下，那极远的地方，一束星光似乎凭空生出来一般，同样直射向天，与这占星台上的星光遥相呼应。 然而星祭并不曾稍停，面色冷峻，又转身将法杖指向了玄冰城的另外一处！ 又一个地上的大星星光****而上！ 星祭的动作极快，手中的法杖不停的虚指向玄冰城的各处各方，每一次他的凌空虚指都好似点燃了极远处的一盏明灯，都会有对应的星光闪出亮光。 转眼间数百颗大星齐齐的在巨大的玄冰城中闪耀，遥相呼应，这些大星按照一种莫名的规则排列、闪烁，显然是已经在玄冰城中存在了无数年月的古老阵法。忽然间星祭的口中又是一声呼喝： “破！” 便是在这一刻，这些大星一齐爆发出了刺眼的光芒，几百道巨大的光柱直冲向了被暴风雪所笼罩的夜空之中！ 风，吹的更急了。 雪，下的更大了。 然而在此时此刻，凛冽的风雪早已经被灿烂的星光所驱逐！几百颗大星闪烁的星光在夜空之中汇聚，好似一把巨大的光剑，将黑暗劈开！将风雪撕裂！将漆黑的夜和厚厚的云驱逐！ 然而就在光柱将乌云和黑夜撕裂的瞬间，光剑，消失了。星光，暗淡了。暴风雪再一次降临。 星痕的手紧紧的握成拳头，上齿咬着下唇，遥望着天穹。 在玄冰城的另外一处，一个面色刚毅冷峻的人华服中年人，站在冰雪晶莹的宫殿门口，遥望着高天之上的异相，目光沉着，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寒万山也抬头遥望苍穹，整个心好像被一个无形的拳头握紧，慢慢的缩到了一起。 “失败了么？” 雪薇失神的坐在地上，目光委顿而涣散。 就在此时，忽然一缕淡淡的星光从漆黑的夜空之中透射了下来！一点，两点，三点…… 星祭激活了这星光大阵，不过是为了辟易风云，让那真正的星光可以降临世间。 星祭抬头从被光柱破开的云洞之中管窥天外的繁星，那一颗颗光亮或者暗淡的、闪烁或者永恒的星，静静的在天外悬挂，淡淡的清辉从破开的云洞之中撒下，轻轻的覆盖在了那婴孩稚嫩的脸庞之上。 星祭的咒语停了下来，他的目光有些疲惫，看向雪薇，开口道： “王妃，帮我破开这天际之上的积云！我来为世子接续前路！” 盘坐在地上的雪薇看向了不远处一脸焦急的寒万山，目光中是浓的化不开的温柔和淡淡的挣扎。在这风雪交加的黑夜，寒万山看到妻子深情的目光，勉力挤出一丝微笑，以为安慰。他以为这一笑只是她心系爱子的担忧，或许也只是想从他的身上得到一丝坚持的力量。 雪薇慢慢的站起身来，那淡淡的光幕将她身前的婴儿笼罩，隔开外面的寒风和冷雪。 “可是这玄冰城里有封灵古阵！” 寒万山脸色一下子焦急了起来，封灵古阵存在的年月与那几百丈高的玄冰城墙一样久远，纵然有通天的本领，除非寒武帝君亲自放开压制，否则在封灵古阵的压制之下，没有人能在玄冰城里使出哪怕一成的力量。 雪薇转头看了寒万山一眼，目光中有爱慕，还有些凄然。 忽然一阵不知道从那里吹来的风将雪薇系在一起的长发吹散了，她昂首向天，满头黑色的长发在暴风雪中狂舞。 这一刻，无穷尽的狂风从无穷尽的黑暗之中肆虐而出，卷带着无穷尽的暴雪在她的周围盘旋，这暴风雪加速的极快，只是几个呼吸的时间，这暴风雪就以雪薇为中心扩展到了方圆几千丈的范围之内！远远的看去，好似一条接天连地的风龙在天地之间肆虐！ 当整个玄冰城都笼罩在这暴风雪之中的时候，暴风眼之中的雪薇，已是这个暗夜与风雪之中的帝君！ 星痕英俊的面色已然呆滞，他不敢相信这几百年来玄冰城也从来未曾经历的暴风雪竟是由眼前这个女子一手造成。若非亲眼所见，他也决不会相信有人的灵术修为可以达到这般改天换地的程度。而且这是在封灵古阵的压制下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