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天台的《稻香》
教学楼楼顶。 沈蔷迎风而立,绝美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漂亮的双眸也看不见丝毫情绪。 表情或者情绪,这些都是给别人看的。 既然此刻的天台只有她一个人,那么便不再需要这些东西。 落日逐渐沉入地底,沈蔷眺望着薄暮下天际的云霭,想着那些不堪的事情,以及因为那些事情,同样变得有些不堪的自己,于是美目终于染上了些许哀伤。 现实可以有多残酷? 类似的问题,在很多人看来,可能有些矫情。 但那只是因为,他们还没感受过这个世界的恶意,不知道在许多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没有尊重,没有人格,也没有公平——只有冰冷的交易与算计。 这些沈蔷都很清楚,但她宁愿自己什么都不清楚。 那样的话,或许就不会这么绝望了吧? 风吹过,可能有些冷,于是她伸手抱着胳膊,因为腰身过于纤细,所以看上去有些单薄,正想着是不是该下去了,一股淡淡的烟草味便从旁边飘了过来。 微微蹙眉,沈蔷转过头去,然后就看到了一副让她目瞪口呆的画面—— 不远处的栏杆边,一名身穿校服的少年,正迎着落日,旁若无人地抽着烟,远处天际炫彩的余晖洒在他脸庞,看着竟有几分熟悉。 沈蔷仔细想了想,然后便认出是那个在校园歌手大赛上,曾与她合作过的学生,名字似乎是叫……陈昊? 只是,他居然如此大摇大摆地在学校抽烟! 难道他没看到自己站在这里? 还是他觉得自己不敢多管闲事? 脑海中转过这些念头,沈蔷俏脸不由微冷,美目闪过一丝愠怒。 然后,她咬了咬下唇,朝陈昊走了过去。 她决定,今天要好好在这个叛逆的少年面前重振师纲。 ——是的,在她印象中,陈昊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叛逆少年。 “你叫陈昊是吧,谁允许你在这里抽烟的?”沈蔷神情凝重而严肃,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为人师表应有的样子。 听到这句话,陈昊抬起头来,仿佛刚刚意识到她的存在,眨了眨眼,惊讶地说,“啊……原来这里不能抽烟啊?那……我换个地方。” 说着,站起身来,似乎真的打算“换个地方”。 沈蔷这才意识到自己那句话有些歧义,头疼地揉了太阳xue,说,“你别跟我耍滑头,你是未成年人,怎么能抽烟呢?” 陈昊不解地看着她,很认真地问,“那为什么成年人就可以?” 沈蔷明显愣了下,犹豫地道,“可以是可以,但……这是不对的……” 陈昊笑了笑,说,“对错很重要吗?做人嘛,最重要的是开心……” 沈蔷看着陈昊清澈的双眸,以及意有所指的笑容,俏脸“伪装”出来的威严面具,终于逐渐瓦解、消融,美目泛起些惊讶与犹疑之色。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蔷有些不确定地问了一句。 “没什么,只是以为能尝尝英雄救美的滋味而已……唉,电视剧真是害人不浅啊……”陈昊摇着头,有些自嘲地笑了笑,基本已经确定沈蔷没有寻短见的意思了。 沈蔷不由微怔,旋即低着头,沉默不语。 事实上,刚才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有那么一刻,她确实萌生过从这里跳下去,让所有噩梦一了百了的念头。 只是,经过一番心里挣扎,最终还是求生意志占了上风。 那么,这个少年是看出自己的异样,所以才用这种特别的方式,吸引自己的注意? 沈蔷抬起头,仔细打量着陈昊。 上次校园歌手大赛,她就觉得这个少年似乎有种超越同龄人、甚至凌驾于不少成年人之上的笃定。 这种笃定,不是固执,并非倔强,而更像是经历过岁月洗练后的从容。 ——很清楚什么是应该做的,什么是不该做的。 换句话说,他似乎很明白自己想要成为一个怎样的人。 这话听起来好像很简单。 但实际上,别说一个高中生,就是许多成年人,也未必能真正搞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想到这里,沈蔷不禁对陈昊另眼相看,但又觉得他嘴角那丝笑容实在可恨,于是冷冷地道,“你才多大年纪?许多事情你没经历过,不要以为看了几本书,就真的无所不知、无所不能。” 陈昊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道,“沈老师,你知道人们心虚的时候,最喜欢说哪句话吗?” 沈蔷看着陈昊,没有说话。 陈昊摇了摇头,一脸无奈地道,“那就是,‘我年纪比你大’。” ——“我年纪比你大,所以我是对的。” ——“我年纪比你大,所以你得听我的。” ——“这逻辑……就跟‘我长得比你高,你应该听我的’,或者‘你的胸比我大,所以你是对的’……一样扯蛋!” ——“所以,别再说什么‘你才多大年纪’这种话,那只能证明你很心虚。” 陈昊的语气很严肃,看着很认真,但偏偏他的措辞又很不正经,让人实在很难觉得他是认真的。 沈蔷“扑嗤”一声,忍俊不禁地笑出来,觉得这小家伙说起话来一板一眼的,真是让人又好气,又好恼,不知该拿他如何是好。 夕光照耀。 陈昊看着沈蔷绝美的笑靥,于是也跟着笑了起来。 远处雁阵归去來兮,啼声清亮而藐远,把天地喊得一片寂寥。 沈蔷微愕转头,看着陈昊被夕阳染上金黄的侧脸,稚气中俨然透着些老成世故的神情,不知为何,她心里竟莫名生出些踏实的感觉。 叹了口气,沈蔷有些落寞地道,“可惜你还小,有些事情说了你也不懂。” 陈昊眨了眨眼,认真地道,“你不说又怎么知道我不懂?” 沈蔷显然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她双手环抱在胸前,眺望着逐渐沉下天际的落日,突然笑着说,“你唱歌那么厉害,要不给老师唱一个?” 陈昊没想到拯救个迷途羔羊,竟然还要顺便卖唱,顿时无语地翻了个白眼,觉得头好疼,心好累,做人真的好受罪…… 只是,看到沈蔷有些哀伤的眼神,他也不忍心对她开口拒绝。 于是,原本怀着满腔热血冲上天台,准备挽救一条生命于旦夕之间的陈昊,就这样,在教学楼天台上,对着满天暮霭,莫名其妙地唱起歌来。 “对这个世界如果你有太多的抱怨,跌倒了,就不敢继续往前走,为什么,人要这么的脆弱、堕落……” “请你打开电视看看,多少人为生命在努力勇敢的走下去,我们是不是该知足,珍惜一切就算没有拥有……” …… 少年的嗓音,清澈而温暖,如田野淙淙的溪涧,伴随着黄昏微凛的晚风,娓娓涌入沈蔷耳畔。
刚听到第一句,沈蔷心里便猛地一震,惊讶地转头看向陈昊,小嘴微隙,丁香小舌深处透着些神秘。 紧接着,她的眼眶便迅速地红了,泪水无意识地掉了下来。 陈昊心里叹了口气,装作没看见,继续轻声唱道: “还记得,你说家是唯一的城堡,随着稻香河流继续奔跑,微微笑,小时候的梦我知道……” “不要哭,让萤火虫带着你逃跑,乡间的歌谣,永远的依靠,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 薄暮冥冥,沈蔷压抑的哭声,像是错落的群鸟,四散在灰蓝色的苍穹里,听着忧悒而孤独,好似不知何处是归宿。 陈昊怜惜地看她一眼,抬头仰望着逐渐昏暗的天,心想,“傻姑娘,谁不是在磕磕碰碰中成长啊,既然刀枪棍剑防不胜防,那么……人总要学着让自己变得更强,或者,更加坚强……” …… …… 天台的“救人未遂事件”,自然只是平淡生活中,一个有趣的插曲而已。 离开教学楼顶的时候,沈蔷难免有些尴尬,陈昊多半能猜到她的心思,摸了摸鼻子,笑着替她解嘲,“就算我唱得很好听,您也不用感动成这样嘛,这多不好意思啊。” 看着她微恼的神情,赶紧改口道,“沈老师放心,这件事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沈蔷大怒。 陈昊赶紧再次改口,“啊哟,沈老师,怎么这么巧,还没下班啊?” 沈蔷满意地点点头,觉得孺子甚是可教。 一场师生斗殴事件总算消弭于无形。 另一边,大河唱片公司的专辑录制工作,这些天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陈昊接连好几天放学后都要赶过去那边帮忙编曲或是监督录音,往往回到家里已经是半夜三更,自然免不了被李玉芬和陈建华好一通念叨。 陈昊被念得没办法,只好搬出合同里的附加条款,栽赃说这是万恶的资本家惯用的压榨手段,顺带把陆小虎批判了一番。 陈建华夫妻俩都是实诚人,本来看陈昊写几首歌就拿那么多钱,心里还有些不安,如今见他整天跑来跑去忙到大半夜,倒是踏实了不少,只是难免有些心疼陈昊。 这种状态直接导致陈昊严重缺乏睡眠,每天顶着一对黑眼圈,上课时间基本都趴在下面呼呼睡大觉。 好在陈昊在班里的存在感一向不怎么高,所以这种情形倒也没什么人注意到。 倒是唐秀滢好几次欲言又止,有些气鼓鼓的样子,接连好几天没有搭理他,似乎有些恨铁不成钢。 陈昊也没什么感觉,每天依旧上课睡觉,下课撒尿,我行我素,心安理得。 所以,当他被周雪婷推醒的时候,他心里真的有些生气,睁着一双惺忪的睡眼,正要抗议她惊扰了自己的好眠,就看到小姑娘无辜地指了指教室外面: ——“那个,有人找你诶。” * 是的,我文青病又犯了,所以这一章写得有点酸。 顺便,写本书真的好累,动不动就要赌上性别赌上尊严……………… 你们这些坏人真是垢了。 书评区里说朕“木吉吉”那位,你过来朕保证不咬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