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3节
拥戴明廷的士人走了，大同平静了很多，制宪会议总算开始做正经事，李槐有了经验教训，商议大事千万不能人多，七嘴八舌吵不出结果，建议各官署、州府派出得力之人，一起找个僻静之处封闭起来专心起草文本，其他人各干各的事去吧。制宪代表们也闹够了，巴不得清闲几天，很快便推举出各自信得过的人，楚王马上发出邀请，得胜堡附近有他的一座新庄园，依山傍水、偏僻幽静，地方也够宽敞，还可以管吃管住，最适合做会场。制宪会议代表的代表加上各官署派出的官员总共七十六人，懒懒散散地跟着楚王去了得胜堡，这帮家伙绝没有想到，就因为跑了这一趟，今后捞了个“七十六贤人”的名头。 大同与荷兰的谈判几天前就开始了，但出了点波折，大同代表李建极表示只有在英格兰参加的情况下才能与荷兰谈判，这正是英格兰东印度公司的打算，戈登马上就凑到谈判桌前。日本代表大野正义比较尴尬，荷兰、英格兰代表都有国书，他却是顶着德川幕府的“锁国令”作jian犯科，手里只有日本走私团伙的引荐信，根本没资格参加谈判，不过这家伙聪明，硬说他是大唐皇室后裔，以他新认族叔李建极跟班的身份也挤上谈判桌。 英格兰人真讨厌，荷兰人干什么他们就学什么，削尖脑袋也要往远东挤，日本人穷得叮当响，抱紧大同的大腿不放肯定也想分杯羹，三个加一块不好对付呀——纽霍夫与李建极一个板凳三条腿的原则对抗几天终于撑不住了，勉强同意英格兰和日本走私团伙参加谈判，不过随后的过程异常顺利，完全出乎他的意料，大同朋友简直太慷慨无私了！ “总统吩咐，全天下只有大同联邦和荷兰共和国两个主权在民的自由国家，英格兰还在努力，日本嘛，等他们推翻幕府统治再说吧，总之我们没有理由不团结。集权国家是自由国家共同的、最危险的敌人，比如西班牙、葡萄牙和罗刹国，大同联邦有义务支持遭受他们野蛮侵犯的朋友，包括必要时武力援助。总统重申，尊重荷兰东印度公司在福摩萨的权益，如果你们提出要求，我们可以停止向福摩萨移民，甚至可以撤出现有移民，总统还注意到，大同联邦与荷兰共和国律法极为相似，所以允许荷兰公民在大同联邦自由居住、经商、传教，并可保留荷兰公民身份成为大同公民，当然荷兰共和国也应给予我国公民同等待遇，如果我们两国议会批准此项协议，英格兰、日本今后也可照此办理。”李建极几乎把控了谈判局势，滔滔不绝大吹一顿，然后瞟了一眼惊愕不已的纽霍夫笑道，“总统还建议我们两国互派常驻通商大使，怎么样，我们成了一家人，所有问题全解决了。” 戈登、大野正义马上拍手叫好，纽霍夫像是从梦中醒来，有些疑惑问道：“可是，可是，总统有什么条件呢？” “很简单，为了便于帮助朋友，我们需要得到你们的帮助强化海上力量，另外还要成立联合阿美利加公司、联合欧罗巴公司，放心吧，我们保证不抢你们的饭碗，两家公司还是我们合伙，另外，二十年内我们的海上力量也由你们指挥，二十年后还用得着分彼此吗！”李建极笑道。 纽霍夫无话可说，对方的海上力量几乎等于零，很明显有借助荷兰尽快做大的意思，二十年差不多够用了，但这对荷兰也有巨大的好处，新教与天主教的战争打了将近三十年，欧罗巴本土一片糜烂，人口损失过半，不但无力支持海上拓展，还把东印度公司也压得疲惫不堪，英格兰人已经蠢蠢欲动，打完内战后肯定会发出挑战，能拉个盟友减轻负担，顺便压制一下英格兰也是好事。 三方很快草签了《大同联邦、荷兰共和国及英格兰王国关于建立更紧密关系的协定》，这回是纽霍夫坚决要把英格兰拖进来，日本走私团伙当然靠边站，不过大野正义无所谓，日本一穷二白，拿不出像样的货物参与交易，当小弟混饭吃是最现实的选择，只要老大保持上升势态就是重大利好。 李榆随后召见三位来使，赞扬这份协定为自由国家友好相处树立了典范，同时提出影响后世的论断——自由国家是天然的盟友，所有集权国家都是纸老虎，纽霍夫和戈登还被授予五等巴克什世勋以表彰他们为维护远东海上秩序所作出的贡献，大野正义还是没份，不过他趁机认李榆为“家主”，并解释说大唐皇室原本是大野氏，唐亡后部分皇族流落日本恢复原姓，他要认祖归宗，再改回李姓。李榆始终没搞明白李姓与日本的大野氏有什么关系，不过没在意，山东那边冒充他家丁改李姓的日本人多的是，也不在乎多一个。 大同一贯模糊敌友、借梯上墙，穷光蛋一个硬挤上荷兰的船，不过荷兰也肯定上了大同的船，双方绑在一起各取所需、皆大欢喜，然而多事之秋，独善其身何其难也！李自成在山海关战败，被逐出京师的消息传来，大同再起波澜。 首先意识到危险是满人，他们最了解清廷，多尔衮受汉儒影响，历来有并吞域内建立帝业的野心，这种人跑来做邻居，如果任其做大，将来最惨的就是他们这些逃亡者。常书、额勒、连善、布赛等人组织召开了满人公议大会，年初叛逃来的阿山、巴扬哈作为辽东满人代表应邀到会，大会作出两项决议：第一推举觉罗额鲁（也就是李榆）为满洲族长，第二正式提出解放满洲的口号，并且组成请愿团要求议事院批准他们的决议。 蒙古人也警觉了，游牧部落与山林部落从来互有戒心，骄傲的游牧部落不怕汉人，更不怕山林部落，但就怕两者联手，这是有经验教训的，女真人建立金朝后，得到北方汉人相助逐渐强大，对漠南游牧部落展开过长期的减丁屠杀，而漠北的蒙古人南下后也同样对女真人和北方汉人疯狂杀戮，血海深仇谁也不会忘，清人征服中原后，下一个目标肯定是他们，以图鲁拜琥、巴图尔、硕垒、衮布、素巴第为首的蒙古头领提出重建大蒙古汗国，藏人、回人一向是大蒙古汗国的忠实拥趸，自然也要摇旗呐喊，一时间拥戴李榆称汗的呼声鹊起。 李榆不得不出面了，首先安抚了常书一帮满人，然后把图鲁拜琥、巴图尔、硕垒、衮布、素巴第找来谈了一夜，大同满人和关外各部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但他对于关内汉人有些无能为力，这帮人不找出个皇帝似乎不甘心。 关内汉人行动也不慢，以楚王、晋王、代王、沈王、周王为首的宗室最先上劝进表，请李富贵向总统转达他们的呼声——朱明当灭，李唐当兴；杨文岳、颜继祖、宋一鹤等一帮大明罪官也高呼“总统不出、苍生奈何”，跑到总兵府门前嚎啕大哭，要求李榆接受他们的劝进表，比较滑稽的是刘宗周、孙奇逢一伙亲民党人，他们本来打算去南京，走到怀仁听说清兵入关，扭头就跑回大同召开中央全会，两位老人泣不成声地表示，不是他们不忠于大明，而是大明太不争气，在保大明还是保衣冠之间，他们只能选择后者，随后大会作出决议——拥戴李榆称帝；自由女神广场也热闹起来，穷苦百姓吃饱肚子不忘恩情，纷纷前来表达对李榆的支持，那些掏粪的、做媒婆的还有青楼娼妓、龟公跪在地上嚎哭不已，他们能摆脱世代受人欺压的贱籍全赖新政所赐，真心实意希望李榆称帝。 李榆被劝进浪潮吓住了，紧急下令丰州集团内部人等不得参加劝进，所收劝进表一律烧毁，广场上的百姓好言劝回，然后一溜烟逃回归化——称帝不好玩，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清国反复上演骨rou相残，李自成也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大明皇帝更是把一家子赔进去，他有家有小、有房有地，脑子有病才去当破皇帝呢！ 归化也不平静，李家院里院外挤满了人，大家聚精会神看着刘文忠、王德化、王之心三个太监手舞足蹈，管家王二顺眼尖，见到李榆下马就大叫一声“皇上回宫了”。 “乡亲们，跟咱家学着点，大呼皇上万岁、万万岁，三拜九叩首。”三个太监跪在最前面边说边做示范，大家马上呼啦啦跪倒一片，笨手笨脚跟着学。 “二顺，你搞什么鬼，给我站起来，”李榆气得哭笑不得，急忙上前扶起白塔村的韩铁匠和苏和，“韩大叔、苏和大哥，你俩凑什么热闹，大家都站起来吧，咱们大同不兴跪拜这一套。” “榆子，不，皇上，听说大同人拥戴你当皇上，乡亲们都高兴，我们知道你不想当皇上，但你不当，天下谁有资格当，这种大事可谦让不得。”韩铁匠使劲杵着拐棍说。 “可不是吗，清国、明国的皇帝都死了，怎么也该轮到你坐天下，要是让别人抢去，我们白塔村的人绝不答应。”苏和也说道。 乡亲们七嘴八舌嚷嚷起来，李榆连连摆手说道：“谁当皇帝是老天定的，大家十几年的乡亲了，我是什么人你们还不清楚，这可不能乱来。” “皇上说的是天降祥瑞吧，有啊，今年开春连下几场雨，天边屡屡浮现祥云，这是崇祯朝从未有过的事，上天也盼着改朝换代呀。”王德化挤上前叫道。 “皇上，咱们交易所的债票、股票全线大涨，这是人心所向啊。”刘文忠激动得眉飞色舞，有些事真怪，大明倒霉交易所的债票、股票就涨，而且越倒霉涨得越好，今年更是涨疯了，刘文忠大赚一把，连委托他理财的王德化、王之心也收益颇丰，三人都盼着李榆早日称帝好沾点财气。 乡亲们也议论起来，祥瑞确实到处都有，比如村里干枯多年的水井又冒水了，老母猪连续生崽超过十个，二太子的玻璃厂生意兴隆，连带村里人也发了一笔财…… “乡亲们来一趟不容易，坐下喝口水，我给大家安排饭菜去。”跟这帮老百姓越扯越乱，李榆找个借口就想走人。 “不咧，你是要当皇帝的人，凡事要讲规矩，可不敢随便传御膳，”韩铁匠马上摇头，转身对乡亲们说道，“走咧，皇上还有军国大事要忙。” 乡亲们跟在韩铁匠、苏和后面呼啦啦向外走，李榆一把揪住王二顺，吩咐他无论如何也要留乡亲们吃顿饭再走，自己向后院走去，刘文忠、王德化和王之心马上跟在后面，看样子没把自己当外人。 后院堂屋内，李榆的四个老婆正和大嫂、二嫂窃窃私语，儿女们、李暄、李曜两个侄子以及哈达里、李定国、遏必隆、刘承祖和小活佛两旁侍候，前几天刚来的小定王也怯生生站在云雀旁边，李榆走进来瞟了一眼，走到苏泰面前接过刚满月的女儿百灵，坐下来美滋滋地逗起孩子，过了一会儿鳌拜、乌泰、桂图也走进来。 “除了我二哥在得胜堡，李家人都到齐了，这几天有人鼓动我当皇帝，你们说我答不答应？”李榆逗够了百灵，抬起头问道，大堂里一片沉寂，大家都低头不语，李榆笑了笑指着小定王问道，“殿下，也有人拥戴你当皇帝，你想不想做大明皇帝？” “他不行，连马都不会骑，羞死人啦！”云雀抢先答道。 小定王瞟了一眼使劲摆手的王之心，摇了摇头说道：“父皇说过做皇帝愁死人，还不如当老百姓，我不干！” 李榆叹了口气，把目光投向李晋：“卓里克图，大家都说你聪明绝顶，继承大业最合适，你想不想当皇帝。” “当不当皇帝是你的事，反正别来烦我。”李晋不客气地顶了一句，他最近玩钟表不顺利，满脑子齿轮、杠杆、单摆，对其他事毫无兴趣。 “阿达海，你呢？”李榆又问李蒙。 “我说不好汉话，也不想成天闷在屋子里，不干！”李蒙摇头道。 “阿爹，轮不到我们俩，您不用问了，让给我也不当。”李秦看到父亲瞄上他，嬉皮笑脸抢先说，李辽马上随声附和。 “你们都不想干，那好，李暄、李曜，你们谁想接我的班？”李榆问起两个侄子。 “三叔，您饶了我吧，我回家种地行了吗？”李曜哭丧着脸答道，他已经被任命为甘肃行台布政使，却不敢去上任，父亲李槐和他权位太高，不小心是会送命的，李暄也请求调离飞虎营，最好让他回老家干个地方守备算了。 哈达里、李定国等人无所谓，李榆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办，鳌拜、遏必隆却有些激动，多尔衮掌权后大肆打压两黄旗，他们的亲族吃了不少苦头，鳌拜的堂兄扬善、堂侄罗硕还被诬遇害，只要能赶走多尔衮，他们不在乎李榆称帝。 李榆把目光又投向四个老婆，但姐四个都低着头，李榆问了几遍也没人吭气。 “榆子，你可不能没良心不要我。”巫浪哈危机感最强，首先忍不住了，她比李榆大十几岁，人老珠黄还不识字，蒙古人不在意，但关内来的文人总瞧她别扭，皇后肯定轮不到她，被赶入冷宫却极有可能。 “榆子，我们妇道人家不懂外面的事，你这四个媳妇为李家cao持家业、生儿育女，这么多年过得不容易呀，你当了皇帝有了三宫六院，却不能冷落她们。”大嫂、二嫂心地善良，在归化住了这么多年，早与四个弟媳妇有了感情，把要紧的话说在前头。 “额鲁，我们姐四个这些年挣了不少钱，你当皇帝可以，瞧着顺眼的也可以立为皇后，但咱家的账要先算清楚，是谁的就归谁。”乌兰终于发话了，姐四个出身夷族，除了乌兰都是二嫁，但乌兰也是三十好几的人，让她当皇后也很难说保得住自己的地位，姐四个都意识到危机，不为自己考虑也得为儿女着想，明显结成了攻守同盟。 “就是嘛，我们赚的钱自己人用没关系，却不能便宜了别人。”二妞接着说道，苏泰在一边使劲点头。 皇帝还没当成就要闹分家，看来自己真没那个命呀，李榆乐呵呵地举起孩子说道：“我就知道是这个结果，小百灵，你当不了公主别怪阿爹呀，我打过招呼了，全家人都反对嘛。” 小百灵被吓了一跳，哇地哭起来，顺便在李榆身上浇了一泼尿，全家人都笑起来，苏泰赶忙把孩子接过去。 “给我找几件衣服，这里也太闹，我去蛮汉山躲几天，”李榆站起来擦了擦衣服，挥着手说道，“当皇帝有什么好，害人又害己，算了，还是一家人在一起平平安安过日子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