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4节
战略方向既然调整,南北议和就不能出任何意外,参众两院迅速推举代表随李富贵去南京谈判,为防万一还与总统府、总理府、大都督府联合下达命令:撤销武昌总督府,李槐改任江北统领,张孟存改任湖北统领,吉珪改任湖南统领,并召前方主帅杜文焕、马光远、白显志等速回大同叙功。 这场闹剧几乎等同政变,议院的权威无形中大大提升,却把联邦总统挤到一边,议员们心里有鬼不敢见李榆,想起农牧部要考察京畿能否种植稻米,便打发都任去送达决议,另外,他们还cao纵民意,指使报帖大泼脏水,把罗刹国描述成好吃懒做、贪得无厌专以杀人抢劫维生的暴徒团伙,其灭族极北各部落后又盯上可怜的吉尔吉斯人,如果得手下一步肯定入掠大同联邦——联邦公民愤怒了,要求严惩罗刹国的呼声鹊起,议院和新一届政府因为作出英明决断获得空前的民意支持。 江南,高淳湖大战后,八旗兵龟缩江宁城内,得到京师剧变的消息都松了口气,这是最好的结果,再打下去就该灭族了,晋亲王到底还是赏给大伙一条生路。博洛还没来得及与大同军联络,李榆召他回京探视阿玛的信先到了,这家伙嚎哭一顿后登上大同的船赶往京师——主帅跑了,城里的八旗兵只有三千来人,绿营汉兵万一翻脸就全完了,留下守城的两个固山额真拜音图、伊尔德很想投靠大同,但两人都上了扬州屠城案的绞刑名单,拜音图还与弟弟巩阿岱、锡翰一起依附多尔衮,进退两难只好向胡春水求救。 胡春水够朋友,拿出一大袋银币和刚收到的密令说,总统在京师有言“多尔衮有错无罪,相关人等不再追究”,所以依附多尔衮不再论罪,但扬州的旧账不能了,韩岱等人已去宁古塔投军赎罪,你们也只能如此,赶快上路吧——拜音图、伊尔德感激不尽,一溜烟也跑了,江宁落入胡春水和李率泰手中,一个大同特务再加一个李榆的挂名内侄,大权在握马上命令八旗兵驱逐绿营兵出城,随后便在江宁城头升起三色黑鹰旗。 江宁城瞬间变天,江南各省总督洪承畴却视而不见,这段时间他也与李槐书信不断,而且达成共识——大清国并入大同联邦于国于民有利,江南各地的确应该易帜从命。比较麻烦的是被围困在芜湖江边的二十多万绿营兵,洪承畴希望大同军全部接收绿营军,官兵人等原有罪过一概赦免,而李槐要求包括芜湖绿营军在内的江南清军全部缴械投降,留用或遣散须经整编后再决定,且官兵旦有掳掠、屠杀百姓者一概论罪,尤其是上了大同最高法院绞刑名单的必须伏法。 岂有此理,当兵的有几个不作恶,历朝历代但凡归顺皆既往不咎,你大同再霸道也不能坏规矩,洪承畴一怒之下想出阴招,把鲁王朝廷的武宁侯王之仁移送李槐——王之仁在舟山与绍武朝肃虏伯黄斌卿干了一仗,兵败之后凿沉坐船淹死家眷九十多口,自己孤身跑到江宁求死,洪承畴出面劝降反遭辱骂,这节骨眼上又不好杀人,大同不是讲仁爱吗,此人不但害百姓还杀家里人,汉人却视他为抗清英雄,我看你如何处置。但李槐玩得更绝,不但收押王之仁,还派骑兵突袭清军句容大营,将上了绞刑名单的提督张天禄抓捕归案,其他绿营兵缴械遣散。 张天禄是洪承畴西北剿贼时的旧部,庐州兵败后辗转来到江宁,受老上官信任,奉命统领句容大营的两万绿营兵。洪承畴痛失爱将还丢光最后一点血本,怒不可遏去信大骂李槐不讲信义暗下黑手,读书人的礼义廉耻何在?李槐隔了好几天才回信:大同已派使团前来和议,所以两人暂时不谈了,希望老大人尽快召集南方名望到江宁共商大事,以图结束战乱与民休养生息。 人家不谈了,洪承畴也没招,反而头疼如何召集名望向大同讨价还价,他还不知道吴牲、刘宗周、黄道周等人正日夜兼程赶来做民意代表,几天后就将到达江宁,不过,这对于他未必是好事。 芜湖,包围圈里的绿营兵还在备受煎熬,大清国不管他们,大同军也不接受投降,想跑更不可能,人家江上有炮舰、陆上有骑兵,铳炮打得密如雨点,几次突围都被打得大败而回。这帮家伙被围一个多月饥寒交迫,躲在营寨度中日如年,绝望之际,有两伙人窜到江边打起“联合亚细亚公司”、“西北开发公司”旗幡开设粥厂,绿营兵饿得发慌,很老实就当了乞丐。 每天两顿青菜稀饭还不加盐,绿营兵饿不死却觉得走路腿发软,还是粥厂的人心眼好,经常开导大家,好男儿志在四方,何必在这儿挨饿等死,他们公司有实力但缺人手,给的待遇也不错,不但发工钱、分土地,还帮忙找老婆安家落户,年轻力壮、胆大心黑的兄弟都欢迎。条件太好了,绿营兵很快动了心,争先恐后跑来报名,被挑中的兄弟欢天喜跟着人家就走,绿营军官也懒得管,他们自己还不知道能活多久呢。 “不怕苦、不怕累,发财就得流眼泪” “青山处处埋忠骨,殖民南洋当地主”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罗刹终不还” …… 杜文焕驰出大营,听到远处粥厂的励志口号皱起眉头,什么乱七八糟的,“联合亚细亚公司”和“西北开发公司”那帮家伙又在骗光棍无赖了,多好的局面,这二十万绿营兵稍加整编就能南下荡平群丑,可那傻小子不听话呀! “老帅,您可以缓几天再走,让诸将来送送您也好啊。”李槐在身边低语道。 “就这样悄悄走最好,免得再惹闲话,王文奎、赵福星那帮乌合之众值得派草上飞出马吗,是怕我有异心吧,我为李家cao碎了心,可你们哥俩败家呀!”杜文焕冷冷说道。 李槐面红耳赤不敢搭话,杜宏域忍不住说道:“父帅、玉山兄,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我们索性挟制绿营兵南下,只要大功告成,总统也不会怪我们。” “住口,你们懂什么,到了大同都给我去读书,别出去胡说八道。”杜文焕指着杜宏域和马士英的儿子马銮喝道,这两个家伙糊里糊涂,大同联邦对军队控制严密,别说他杜文焕,就是李榆本人没有总理府和议院的支持也休想生事。 杜文焕压低声音又对李槐说道:“大同决计扶持李家第二代,明显开始收权了,武昌总督府被撤便是信号,我老了,你好自为之吧。” 一行人到了码头,杜文焕头也不回上了船,下令拔锚起航,江面上巡弋的战舰迅速靠拢,护送航船扬帆远去——李槐怅然若失叹口气,老帅说得对,大同开始收权了,就比如眼前,山东水师、武昌水军都到了芜湖,可山东提督孙伏虎始终未露面,连武昌水军统领林飞鱼也以另有要务为由走了,大同一定有事瞒着自己,算了,权柄乃身外之物,何必苦苦求之,下半辈子安心做学问吧,那本《联邦政略》还不完善,似乎应该写个续篇。 厦门岛,孙飞虎和林飞鱼正坐在一桌酒席前吃吃喝喝,几个南方口音的人还不断劝酒,林飞鱼打着饱嗝向对面穿大明从一品武官服的中年人说道:“郑老板,定王殿下才是大明正统,有我们帮忙说话,这个闽粤总督你当定了,南安侯爵位也可以改一改,南安公怎么样?” “多谢两位,在下若能如愿一定有重谢,不过大同的皇上已经退位,他的诏书有用吗?”郑芝龙今天把做官和做生意搞混了,名副其实成了郑老板,两个作陪的南方人是他的族侄郑彩、郑联,厦门岛就是这哥俩的老窝。 “郑老板,你是海上讨生活的人,脸皮就得厚一点,你说诏书有用就有用,谁不服气收拾谁,实在不行,我们出面摆平。”孙伏虎不以为然说道。 “大帅,大同的定王是先帝遗子,就算退位了也是正统,他的诏书怎么会没用,识时务者为俊杰,还是跟大同走最妥当。”郑彩劝道,同时向林飞鱼抛了媚眼。 “就是嘛,鲁王穷途末路已落到我们哥俩手中,我看唐王、桂王的伪朝也挺不了多久,老朱家倒霉活该,我们可不能傻乎乎陪葬。”郑联也点头说道。 郑芝龙想了一会儿,点点头答道:“好吧,我相信你们,但还有个条件,你们必须解除对福建、广东沿海的封锁,准许我的船队在海上通行和贸易。” “远东海面只有一个主人,那就是联合亚细亚公司,你的船只必须交给我们处置,放心吧,不白拿你的,大同会做出补偿,保证不让你吃亏,”孙伏虎淡淡一笑,看到郑芝龙面露怒色,又补充一句说道,“要地盘还是要船队,你自己想清楚。” 郑芝龙警觉起来,盯着孙伏虎看了一会儿,摇摇头答道:“我们在海上讨生活,船就是命根子,这桩买卖谈不成,对不起,送客!” 林飞鱼马上皮笑rou不笑说道:“郑老板,大同还没有做不成的买卖,放明白点,你率兵进江西烧杀掳掠的旧账还没算,别给脸不要脸!” “岂有此理,在我的地盘还敢强买强卖,你们是不想活了,来人,把这两个狂徒拿下!”郑芝龙勃然大怒站起来,郑彩、郑联马上闪到一边。 郑芝龙有钱好显摆,买了几十个黑奴做贴身保镖,这帮家伙听到主人的喊声马上动手,对面站立的大同兵举铳就打,一阵硝烟散去,黑奴死伤遍地,与此同时门外也大乱,郑彩、郑联的人把郑芝龙的亲兵团团围住。 “别乱动,我干过马贼,玩刀动枪收拾几十个海盗没问题。”孙伏虎一拳打倒郑芝龙,拔刀压在他的脖子上。 郑芝龙被踩在脚下,咬牙切齿大骂:“郑彩、郑联,你们两个小畜生,竟敢当内鬼出卖老子,郑家人饶不了你们!”
几名大同兵把郑芝龙五花大绑押出去,郑联怯生生问道:“孙帅,你不会杀了我叔叔吧?” “你们别管他,把鲁王交给我们,算你们哥俩立一大功,”孙伏虎摆摆手,随后向门外的亲兵做个手势。 几枝号箭拖着红烟掠过天空,海面上顿时沸腾起来,杜宏国指挥联合舰队以“自由号”、“平等号”、“仁爱号”、“共和号”、“公民号”五艘装载百门重炮的战列舰为先导、数十艘巡洋舰、护卫舰为翼护出现在海面,郑芝龙的舰船虽多但船小炮少,激战不久便被击沉大半,军中雇佣的日本人见势不妙纷纷降旗投降,郑军只有十几条快船逃脱。 老马贼孙伏虎下手不留情,两天后,大同军突然杀到南安,孙二奎率骑兵首先登陆,轻松击溃仓皇应战的郑军,总兵施福携族侄施琅等投降,李太郎随后带步兵冲进郑芝龙的老家安平,郑家突遭横祸,满门老小死伤殆尽,数十年积攒的家产被洗劫一空。 “发财了,发财了!”英格兰人巴麦思、荷兰人卡宇看着一箱箱金银珠宝激动得热泪盈眶,使劲往口袋里揣。 “这是在干私活,别乱喊乱叫,干完活就快撤!”杜宏国提醒老搭档——殖民总局早就计划抢劫郑家,而且想吃独食,占领崇明岛后,孙伏虎马上打发泰西人走,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很听话就走了,但这两个家伙看出弥端,死活要留下,最后达成协议,他们可以带各自的亲信参与抢劫和分赃,但必须对外保密,否则原本应该分给两家东印度公司的红利由他们承担。 大同军来得快走得更快,安平得手便带着郑家财物逃之夭夭,郑家兵将从各地匆匆赶来救援,只能面对死尸遍地、狼藉不堪的郑家老宅,郑芝龙的长子郑成功跪地嚎啕大哭,咬牙切齿发誓要报仇雪恨。 到手价值上千万两白银的财物,大同军士气高涨,一路唱着歌驾船北上,途经舟山海面时发现明军的哨船,才想起来时光顾着赶路把舟山的明军漏过了,这次就顺道收拾了吧,于是舰队又驰向舟山卫城。舟山水师勇敢地出击迎战,但架着几杆铳炮的渔船根本不是炮舰的对手,打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全军覆没,海面上随处漂浮着明军的尸体和战船碎片——大同军轻而易举击败对手,得意洋洋扑向舟山卫城。 望着海面上密密麻麻的战舰,绍武朝肃虏伯、水陆兵马招讨总兵官黄斌卿无奈地摇摇头,从未见过如此众多的巨舰、如此猛烈的炮火,此战凶多吉少。他走上城堡挥舞拳头对上万名将士大声喊道:“北虏船坚炮利,又携西夷、倭寇之众,其对舟山势在必得,今日之战只能以死求存,夷狄,禽兽也,我中华上国岂能受其凌辱,国难之时唯期忠勇之士挺身而出,本帅决意以死报效朝廷,儿郎们可愿死战?” “死战、死战!”官兵们振臂高呼。 “全军高唱《满江红》登城死战。”黄斌卿大手一挥,明军将士斗志昂扬走上城墙,铳炮、弓弩直指海边,“壮志饥餐胡虏rou、笑谈渴饮匈奴血”的歌声直冲云霄。 联合舰队开始攻击,炮舰列横队鱼贯而过,数以百计的侧舷炮相继开火,打完一轮马上又掉头返回,以另一侧的火炮继续轰击,城上火炮数量少、射程短,几乎对炮舰构不成威胁,明军越打越丧气,干脆停止还击任由对方打。炮击持续一个多时辰,城墙被打得砖石碎裂、烈火熊熊,几处垮塌成斜坡,大同军放下舢板,李勇武带领一营新军率先登陆。 “弟兄们,当官的骗我们送死,管他妈的皇上、朝廷,快逃命呀!”凄厉的喊声响起,明军官兵恍然大悟,乱哄哄地四处逃窜,黄斌卿连斩数人拦不住逃兵,冲到城墙边亲自点炮,一声巨响后,被气浪掀翻在地——火炮炸膛了。 “杀了黄贼,为死去的兄弟报仇!”一伙人突然杀向黄斌卿身边的家丁、亲兵——收编的鲁王旧部造反了,黄斌卿大吃一惊,爬起来举刀招架,很快被乱兵剁倒在地。 李勇武登上城墙,惊讶地看到遍地是跪地请降的明军,有人还献上主将的人头,这一仗打得太轻松了。 大同军舟山得手,马上又扫荡各岛残明余部,然后凯旋返回崇明,这时,赵吉也率援军赶到江北并接手长江两岸兵权,随后犹如摧枯拉朽,鳌拜与准塔会师徐州,张传捷攻克淮安,袁烈攻克凤阳——王文奎、赵福星打起灭虏复明的旗号煽动各地士绅和绿营兵造反,人马最多时达到十几万,一度使张鼎、准塔疲于奔命,但押错宝注定命运可悲,两个家伙兵败自缢。 五月上,李槐、赵吉率军进驻江宁,大同联邦在和议前掌握住主动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