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九章 思考者
从小，诺天王就这么教育杨海。 不要说谎——不许说谎。 当然，每个过谎，杨海也是这样，但是诺天王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他整整半个月没和杨海说过一句话。 从此之后，不说谎就成为了杨海的准则之一。 杨海看着苏若水清澈的眼睛，说谎这种几乎已经被遗忘的技能一下子就回忆了起来。 但是他无论如何就是说不出口，习惯是强大的，让他说谎，他怎么都做不到。 杨海咳嗽了一声，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道：“我去洗手间，具体的事情让张贲跟你说。” 张贲正在心里偷着乐，听杨海这么一说一下子就傻了。 这这这……这真是躺着也中枪啊。 张贲长大了嘴巴看着杨海有点狼狈地离开，然后一转头，正好迎上了苏若水好奇的目光。 “我们，我们……咳咳，去玩了。”张贲支支吾吾地说。当然了，做为大财阀的继承人，张小胖还是有点本事的，至少喜怒不形于色就做的不错。虽然话说得有点磕绊，但是至少脸色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苏若水的好奇心却异常旺盛：“玩？哪里，玩什么？” 张贲心里面叹了口气，海哥，我知道你不想说谎，我也不想说谎啊。可是现在形势比人强，兄弟兄弟……那不就是关键时刻用来背黑锅的么。海哥，我已经尽力了，要是糊弄不过去……保重，我会帮你收尸的。 不过，这话说回来，海哥这么心虚干什么？他和这姓苏的妞儿之间不是没什么嘛。 张贲就有点明白了，像海哥这样的男人，轻易可不会心虚，这里面恐怕是有点事情。 张小胖咳嗽了一下，一副贼眉鼠眼的模样，嘿嘿笑道：“若水jiejie，你想要知道？” “……”苏若水看着张贲猥琐的模样，一瞪眼睛：“少来，一看就知道你们没去什么好去处。”说着，苏若水眉头一挑：“喂喂喂，你们不会是？” “我的同学开了个PARTY，我带海哥一起去玩了。”张贲嬉皮笑脸地阻止了苏若水继续想下去：“PARTY上面大家打桌球，海哥完虐那群小屁孩，还被好多女生强吻了呢。海哥果然厉害。” 苏若水脸上的表情变得很精彩，瞪着张贲，道：“就凭那头笨熊，也有女人看得上他？” 张贲不好多说，只能腹诽：“你干嘛那副表情？话说回来，看昨天星云水榭里的那群女人，就差把海哥当成玉皇大帝供起来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脑袋上就又挨了一下。 张大少爷傻傻地看着苏若水，心想我老子拍我是理所应当的，海哥拍我也没什么意见，你也敢拍我？ 他还在琢磨着这件事情，耳朵又被苏若水给拧住了，顿时发出一声惨叫。 “喂，张小胖，我才不管你是谁呢！”苏若水毫不客气地说：“你有同学？你有同学为什么天天不上课往这里跑？还开什么乱七八糟的派对。我就知道你们这群少爷不学好！你以后不许再带着杨海去乱七八糟的地方玩，他是个好孩子，可不能让你带坏了。” 张贲心里面这个憋屈，那就不用说了，偏偏耳朵被揪住，全身都使不上力气，只能这么被扽着。转头看向窗外的便衣保镖，结果七窍生烟地发现保镖一边乐一边假装看不见。 我擦，猪！海哥收拾我跟这个娘们儿收拾我那能一样吗？啊？少爷我最需要你们的时候你们却在一边看笑话！ 而且……苏若水，这个世界上简直找不出第二个比你更傻的人了。 杨海是好孩子？我带坏他？ 你有眼睛吗？ 张贲一边惨叫一边在心里吐槽，当然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心里想的和嘴上说的肯定是两样。 “若水jiejie，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杨海从洗手间里面出来的时候，就正好看到这一幕，硬着头皮走上去把张贲从苏若水的魔爪中解救了出来。 “杨海，以后不许再跟小胖子去那些乱七八糟的派对了，听到没有？”苏若水叉着腰喝道。 “啊？……啊啊！我知道了。”杨海马上就反应了过来，这是张贲蒙混过关了。 苏若水正等着听到杨海气她的话呢，心想说不定这个家伙这次又“哦”一声，应付过去就完了，却不想这次这么听话。 张贲揉着耳朵，可怜兮兮地站在旁边，杨海给他递过去一个肯定的眼神。 “一起去食堂吃早点？”苏若水问。 “不了！”杨海和张贲异口同声地说。 苏若水瞪了这哥俩一眼，哼了一声，自顾自地去了。 “海哥啊海哥，你将来不会是要娶她当老婆吧？”张贲抽着冷气问道，现在这耳朵还在疼呢。 “娶？”杨海被吓了一跳。“你胡说什么呢？” 张贲一边揉耳朵，一边说：“不是吗？海哥你对她态度不太一般啊。” “呃……”杨海愕然。 张贲叹着气说：“海哥啊，我这可真是。好了，我正打算去被遗忘的大陆玩呢。原来还为ID发愁，现在可就解决了。就叫‘躺着也中枪’。” 杨海哭笑不得：“行了你，我还有正事儿，今天发给你几个我自己写的游戏，自己先摸索着玩儿。” 他当然有正事儿，他要联系林泊，准备在他的指导之下写一份ETYPE的重建计划呢。 顺手在张贲的身边开了一台光脑，他打开天王游戏公司内部使用的一个聊天平台，然后输入了自己的那个特殊的帐号。 刚刚登陆，两条消息就弹了出来。 一个是林泊的，一个是诺天王的。 林泊：“阿海，怎么上线了？” 诺天王：“？” 杨海不明白这两位长辈怎么会正好都坐在光脑前面。林泊还好说，每天要处理很多琐事，诺天王可是真正的闲人。 林泊开启了三方会话，诺天王和杨海都接受了邀请。 “我来找林泊商量点事情。”杨海说。 “哼，出去几个月，一条通讯都没有，都把我这个老头子给忘记了吧。” 隔着屏幕，都能感受到诺天王那种有些孩子气的不满。 杨海忍不住笑了出来。 “师父你不是说了吗，没混出个样子来，就不要跟你联系。” 诺天王：“哼！懒得理你。” 说完就直接下线了。 杨海知道诺天王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也知道天王不是在生气。只是诺天王有话想要和他说却不知道该怎么说的时候就会这样。在一起十几年，他实在是太熟悉自己的师父了。 林泊：“……怎么了，有事情要我帮忙？” 杨海不知道的是，他发信息的时候，林泊和诺天王两个人正在紫竹林里面看一个视频，正是最近TIGER退役的时候的那个新闻发布会。 诺天王刚关掉通讯平台，就踱步到了林泊的身后。林泊一转身，诺天王就一脸“我只是看一看”的表情。 林泊转回头的时候忍不住笑。 天王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小徒弟的，只是最后总是要板起脸来。 “嗯，我最近要接任ETYPE俱乐部的首席IEC了，做计划的时候遇到了一些难题。”杨海实话实说。 “呵呵。”林泊道：“前些日子，你弄死DARK那些人的视频放出来之后，天王就跟我说POSEIDON应该就是你。后来又传来了POSEIDON跟TIGER打了个平手的消息，我就琢磨着，能让TIGER那个老小子讨不得好的新人，肯定就是你了。” “小子，跟TIGER的那场对垒，打得不错，没丢我的脸。” 一看到这话，杨海笑了，这个语气不用说，肯定是诺天王把林泊挤到一边，然后自己在键盘上面打字。 “遇到什么难题了？” “我把资料传过去，你们帮忙看一下。”杨海回复道。 正传输着，屏幕右下角，代表着光脑基础性能的数据猛然波动了一下，杨海扫了一眼，稳定在120左右的均衡指数突然窜升到了170。 什么情况？ 杨海愣了一下，倒是那边的诺天王最先反应过来。 “思考者。”诺天王的消息从聊天框里面弹了出来，后面还跟了两个字：“找死。” 说完，天网就直接被强制中断了。 杨海看着已经破损，从管理器里面调出记录面板，开始查询记录。 如果真的有思考者在攻击远星的网络……那就像是诺天王说的一样。 这群人，他们在找死。 思考者是随着天网的出现而出现的特殊行业，就好像黑客伴随着互联网的出现而出现一样。 他们是一群虚拟技术高超，在天网中如鱼得水的行者。 他们利用自己的睿智的思考改变天网的运行方式，入侵别人的网络，窃取机密，获得利益——或者仅仅是去别人的私人硬盘里面转一圈，好心地修补一下光脑上的漏洞而已。但毫无疑问，这种行为很让人厌恶，而且是大部分情况下是违法的。 从记录面板上的痕迹来看，毫无疑问，这台光脑遭到了思考者的攻击。其实不查记录基本上也能肯定这一点，杨海只不过想要完整地确认一下而已。不仅仅是他这台光脑，整个远星游戏中心的专用网络都受到了攻击。 太行山上，诺天王七窍生烟。自从杨海离开之后，诺天王的思念就从来没有一天停止过，诺知道，以后和自己的爱徒形影不离的日子就少了。今天好不容易能说两句话，竟然还有不开眼的人捣乱？ 作为老仆，林泊很明白诺天王的心思，他打开虚拟次元连接器，对诺天王点了点头。 诺躺进了养生舱里面，下一刻，他的思维脱离了身体，来到了纵横的天网之中。 杨海也同样穿过因为突然断网而变得有些混乱的人群，回到了自己的寝室里面，打开养生舱，做好设定。 躺进去之前，他看到张贲就跟在自己的身后，眼睛亮晶晶的。 “不行。”杨海板着脸说：“你不懂这些，思考对你来说太危险了。” 张贲心里非常痒痒，思考者之间的较量，这是和电影里面经常出现的激动人心的情节，现在就活生生地发生在自己的眼前。但是张贲却不是那种不知轻重的人，他知道，自己的实力太差，如果贸然将思维连接进天网，一旦双方在里面动手，自己绝对是凶多吉少。最好的结果是思维被困在天网里面等待救援，最坏的结果……不说也罢。 于是他只好可怜兮兮地问道：“海哥，给我一个坐标，至少让我看看直播吧。” 这还差不多。 杨海跟张贲说了一个坐标，想了一会儿，用天讯给TIGER发了一条信息过去。 “华夏天网8区，方位（1174，13，64001），有思考者入侵，一起来搞他们。” TIGER的回话几乎是立刻就到了。 “有人找死？我马上就去。” 顶级的思考者未必是顶级的职业玩家，但是顶级的职业玩家必然是顶级的思考者。 这一点是常识了。 顶级的职业玩家必然会在心算、逻辑学和层次感上面有着强大的实力，而对于一个思考者而言，他们所需要的全部能力，就是心算，逻辑学和层次感。张贲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兴奋起来。 他知道海哥肯定是一个非常强大的职业玩家，但是，只有势均力敌的搏斗才让人感觉兴奋，虐菜实在没有什么快感可言。他以前看海哥跟别人对战，其实完全就是在虐菜，这一次，终于有几个有分量的人站出来了。 至于说担心，张贲却是丝毫没有感觉到担心。 以海哥那实力，在天网世界里面，就算不能克敌制胜，至少自保是没有问题的。 他回到远星的游戏大厅的时候，顾客们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就算是顾客们留下来凑热闹，游戏中心的人肯定也要封馆的。 远星这里当然也有驻留的职业玩家，遇到这样的情况，他们有义务出手，就好像他们有义务驱逐那些前来踢馆的人之一。 但是当苏铭问道“谁去和那些思考者过招”的时候，却只有陈燈一个人站了出来。 苏铭看着沉吟不语的钟炳泉，微微叹了口气。 他自然是知道这个侄子的底细的，钟炳泉是佐藤石川的高徒，明年选秀黄沙俱乐部内定的人选，要说谁最适合出面对抗这些入侵的思考者，肯定是钟炳泉莫数了。但是钟炳泉并没有站出来。 钟炳泉并不是驻远星训练的那些职业玩家，他确实没有义务帮助远星。但钟炳泉是苏铭的侄子。 他理应出手。 苏铭看着钟炳泉沉默的样子，叹了口气。这个侄子向来是没有什么担当的，说是高手，其实关键时刻……也未必就靠得住。说起来，似乎那个叫杨海的年轻人还更可靠一些。但是让苏铭有些失望的是，杨海也不见踪影。 和那些思考者对抗确实是一件有点危险的事情，苏铭甚至能够想象得到，这件事情是谁做的。 除了白爷，谁会在这个时候攻击远星？只是，地下游戏界的元老毕竟出手不凡，刚刚兵戎相见的第一招，整个远星就已经乱作一团了。 苏若水对于自己表哥退缩的行为失望透顶，在人群里面看不到杨海的身影更让她怒火中烧。看着自己的父亲拉住想要进入天网的陈燈，有些无奈地说：“准备报警。”的时候，苏若水冷冷地哼了一声，道：“一群没担当的家伙！” 驻远星训练的职业玩家们面面相觑，都是满脸通红。可是这种有可能送命的活计，谁敢轻易去做？ 报警？报警是可以的，只是，报警之后，整个远星就永远都在陈州城地下游戏界里面的那群人面前抬不起头来了。 苏铭正烦闷着，张贲一路挤过来，打开了一台光脑。 苏若水一看张贲就气不打一处来，伸手拉住张贲衣服，问道：“杨海那个胆小鬼呢，他在干什么？” “干你妹！”张贲没好气地说，挣开了苏若水的手：“别耽误老子时间。” 这肯定是一场精彩的大战，耽误了我一眼，你陪得起吗？ 张贲打开光脑，直接把这台光脑联入了张氏财团专用的天网线路。苏铭认得这个人就是张镜湖的儿子，但这个时候……苏铭叹了口气，道：“张小兄弟，真是不巧，恐怕不能招待你了。现在——” “嘘！”张贲做了一个噤声的首饰，把生活办公专用界面切换成了纯数据界面，然后输入指令，远星的天网全图骤然铺在了屏幕上面。 “海哥给力啊。”张贲自言自语地说，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兴奋的状态里面，眼睛一眨不眨地在屏幕上面搜寻着杨海给出德信号坐标地点。 苏若水却是吓了一跳：“你说什么？杨海他进入天网了？他在和那些思考者交手？” 苏若水一喊，所有人都非常吃惊，他们一下子就围了过来，目不转睛地看着屏幕。 苏若水急道：“你怎么不阻止他？这事情是闹着玩儿的吗？他怎么乱逞英雄？” 张贲不理他，继续搜寻坐标。 “喂，小胖子！”苏若水怒道。“你给我个解释。” 说着又去拉张贲的耳朵。 “滚！”张贲再也受不了了，没好气地吼了一句：“你懂个毛，海哥还能输给这些人？” 苏若水愣住了，苏铭愣住了，那群职业玩家也愣住了，钟炳泉和陈燈他们都愣住了。 “杨海……很厉害？”苏铭不太确定地问。 这群井底之蛙。 张贲不轻易发火，却被这些人聒噪得烦不胜烦，就板着脸不说话，继续找坐标。看张贲似乎不屑于回答，苏铭也识趣地闭上了嘴。 一时间，远星诡异地静默了起来。 有了准确的信息坐标之后并不难找，张贲锁定杨海给的坐标之后，看准信息点停滞的片刻，眼疾手快地点了进去。 战斗还没完全开始。 张贲就松了一口气，看起来，这次是赶上直播了。 然而局面和他想象得完全不一样。 那边入侵的并不是一个思考者，而是一群。张贲光脑屏幕上面显示的画面，完全就是杨海在天网那边给出来的反馈信息，被杨海确定为敌人的人，至少也有十几个。屏幕上那些被杨海标记为血红色的质点，一共有十七个。 而杨海也不是在孤军奋战，他还有两个战友。 杨海的思维在屏幕上以是蓝色的质点作为个人标示，他的两个盟友则标记了绿色。 “海哥居然还喊人帮忙了。”张贲自言自语，却一点也没有为杨海他们这边势单力孤而担心。 对于顶级思考者而言，就算不能打败敌人，保证自己全身而退却不是什么难事。顶多就是远星继续瘫痪，不会有更严重的后果，张贲才不担心呢。 显然，对方也诧异于这边居然也有三个人进入天网反抗，一时间没有动静。 这边的三个人，就是杨海、诺天王还有TIGER。 杨海和TIGER，还有对方那些思考者或许都在观望和编织防御逻辑网，但是诺天王却根本就不屑于做什么防御——诺天王在检查对方的攻击路线，他要做的是修复远星的天网，然后继续和自己的爱徒聊天。 所以诺天王用了不到20秒的时间确认了对方堵塞了远星天王的传导通道，然后就想也没想直接上去修复。 苏铭他们都吓了一跳，在思考者对垒的时候，这种行为简直就是找死。这个临时ID叫做“天王”的家伙，实在是太鲁莽了吧？他没有编织任何逻辑墙，就直接把后背漏在了对手的枪管之下，这这这…… 对方的思考者很明显是被天王的行为给弄得一愣，大概两秒之后，才像是惊醒过来一样，纷纷发出了攻击。 天网里面的攻击和现实世界的拳打脚踢不一样，基本上武器分为三种——恶意逻辑，垃圾程式还有悖论炸弹。因为天网是基于反馈规则建立起来的世界，这三种攻击只要丢过去，对方就必须要有所反馈。而如果反馈的内容不对，不够准确，就会导致各种严重的后果。 第一次攻击，出于谨慎的原则，对方基本上都是塞了一堆垃圾程式过来，他们不知道眼前这个临时ID是天王的人真的就是诺天王本人，否则给他们一万个胆子大概也不敢就这么轻率地攻击。 可惜，他们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