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盛世京华 第五十九章 颓废有因
楚丘县城不大，县衙也只属于一般般的样子，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一些吏员和差人进进出出，倒是忙碌的紧。 李玹一身胜雪白衣，负手走在前面，高耀穿着一身武士服跟随在他的身后，一旁跟着的是一脸苦涩笑容的张县丞，一路畅通无阻的走进了县衙。 离县令的签押房还有好远，李玹便闻到了一股浓烈的酒味儿，不由得眉头一皱。一旁的张县丞瞥见他的表情，心中也是忐忑不安。 走到了签押房门口，张海请李玹在此稍等，自己匆匆地跑了进去向县令禀报。 李玹嗅着这空气中弥漫的酒味，很明显是那种很便宜的劣酒，十几文钱一壶的那种，原本皱着的眉头便舒缓开来。最起码这县令应该不是个贪官，不然的话不可能会喝这种家境稍微好点的老百姓都不喝的劣酒。 心中这样一想，李玹不禁对这位县官大人在县衙办公之所酩酊大醉的原因感到有些好奇。 “什么采……访使，还……不是跟那些畜生是一……一丘之貉，不见！” 里面传出来一个声音，带着nongnong的醉意。李玹眉头一扬，高耀却是微怒道：“公子，一个小小县官，不出门迎接，反而在此饮酒就算了，竟然还口出不逊！让我来教训教训他！” 说罢便要走上前去，却被李玹伸出一只手拦住，只听得他轻笑道：“不，某要亲自去见识见识这位酒鬼县令。” 说着，李玹便一敛袍袖，大步走了进去，高耀却是一愣，也没说话，只是默默地跟着他进入签押房。 nongnong的酒味扑面而来，李玹不禁皱了皱眉头，这是一种人体的本能反应。强忍着这股熏人欲醉的味道，目光看向了那个半躺在那儿的长须中年人。 这人穿着一身有些破旧的绿色圆领袍，幞头歪戴在头上，一张脸显绛紫色，身旁横七竖八的放着几个已经空了的小酒坛，也不知道他究竟喝了多少。 张县丞一见李玹已经走了进来，连忙上去使劲的摇了摇这位岑县令，十分焦急地说道：“岑县令，快醒醒，采访使大人已经进来了！” 岑县令微微睁开眼睛，迷茫的望了望周围，疑惑地问道：“哪来的采访使？人在哪儿呢？老张你又在骗我！” “岑县令真是好雅兴，难道你不知道我唐律曾有规定，府衙办公之所禁止饮酒吗？”李玹负着双手，居高临下的斜睨着他，语气十分的平淡。 听到陌生人的声音，岑县令便又睁开了双眼，仔细地一打量，只见面前站着一个青年人，白衣金冠，俊朗异常。脑子里转了转，却又想不起来自己是不是认识这个人，便开口问道：“这是哪家的郎君？是有什么案子要告吗？说出来给某听听。” 一旁的张县丞大惊失色，连忙摇着他的肩膀，在他耳边小声说道：“哎呀，岑县令，这位就是采访使大人，您快清醒一下吧。” “采访使……大人？” 岑县令强打精神睁大眼睛看了看李玹，然后撑着自己稍微坐起来一点，对着张县丞吩咐道：“老张啊，去给我打点水来。” 张县丞连忙应了一声，眼角的余光看了看李玹，见他一脸风轻云淡的模样，便放下了心，小跑着出去给他弄点水。 岑县令双眼微闭，就靠着墙坐着，看都不看一眼站在他面前的李玹，高耀见他这模样，刚要发作，李玹却伸手拦住了他。 很快，张县丞便双手端着一个大碗跑了进来。他认为岑县令是要喝杯水解解酒，谁知道岑县令接过碗，直接便举到头顶，对着自己浇了下来。 张县丞一愣，岑县令被这冰凉的井水一浇，顿时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他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对着李玹深躬一礼：“下官楚丘县令岑勋，拜见采访使。” 李玹点了点头，袖子微微掩着鼻子说道：“明府免礼，此处酒味太重，我等出去说话。” 岑县令和张县丞应了一声，跟在李玹的后面离开了签押房，走到了前面的一个院子里。 停下脚步，李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禁扬起了眉毛，回头看向岑县令，询问道：“岑勋，莫非就是传说中李太白的好友岑勋？《将进酒》里的那位岑夫子？” 岑勋一愣，旋即便点头道：“不错，正是岑某。” 听到他的话，李玹不禁笑了起来：“久闻大名，今日一见，竟然与李太白传说中的喜好一样，狂傲不羁，嗜酒如命，难怪阁下能与他成为好友！” 提到这个，岑勋的表情有些尴尬，他身旁的张县丞却是小心翼翼地解释道：“这个……李使君，其实岑县令并不是嗜酒如命，只是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他实在是无能为力，心中愤恚之下，便借酒消愁，诸事不问。” 李玹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于是张县丞便将事情的原因缓缓道来 这次旱灾最为严重的地方便是宋州的楚丘、单父，还有曹州的成武这三个县，一开始的时候岑县令组织民众开渠引水，倒也算是治理有方，没有出什么大事。 但是就在一个月之前，有一批人来到了楚丘，直接便强占了一片田庄，然后便大肆的低价收买县中百姓们的土地，谁敢不卖就直接找上门去闹事。百姓们到县衙求县令做主，岑县令大怒，带着许多衙役赶过去理论，结果反被一顿羞辱。那些人自称是京城里面哪个王爷派来的，让岑县令最好别管这事儿。双方最后动起了手，好几个差人被打伤，就连岑县令都挨了一棍子。 岑县令大怒之下，便将此事上报睢阳太守府，谁知道都已经过去了这么久，竟还是没一点儿回信。那些人反倒越来越猖狂，竟公然阻止地方官员组织的开渠引水等要务。 无奈，岑县令只好将郡里调拨下来的钱粮发放给百姓们，让他们赶紧都离开楚丘，去江淮等地谋生。 听到这儿，李玹心中方才了然，原来百姓们都已经逃亡到外地去了。想到这儿心中不禁涌上了一阵怒火，又是土地兼并，这些平日里对国家没有丝毫贡献的蛀虫们，一到这种时候，便争相派人过来剥削百姓，再这样下去，还让这些普通的大唐子民怎么活？ 这时岑勋开口说道：“咱们楚丘还算是好的，我听说单父县的情况比这儿还要严重许多，有不少从楚丘逃亡到那儿的百姓联合当地被强买了土地的民众，据说已经有了上千人，专门与地方官作对，隐隐有发展成一方绿林之势。” 事情牵扯到造反就变得严重许多了，李玹略加思索，便对二人说道：“楚丘县问题不大，某待会便派人出去调查，若是果真如二位所说，本官便派长孙将军直接率军过去，斩了这帮狗奴才。” 岑勋和张海一听顿时大喜过望，连连躬身道：“若能如此，我二人便再次代楚丘百姓们感谢使君救命之恩。” 李玹扶起二人，吩咐道：“请二位派几个差人带路，某这便派人前去调查，最迟明日，便可给两位大人一个交代。” 两人连连称是，张县丞已经跑去调遣差人，李玹对岑勋拱了拱手，便带着高耀大步离开，前去安排人出去调查。 在汴州的时候李玹与萧肃一起送去长安的奏疏中就曾提到过土地兼并之事，但是皇帝却并未加以重视，或者可以说他不愿意重视。故而只是派出御史去汴州处理剩余事宜，对此事却是只字不提，其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他在提行李玹最好不要太过得罪这些宗室。 但李玹却不能坐视不理，一次小小的旱灾竟让此地百姓几乎无路可走。面对即将爆发的矛盾，唯一的解决办法，便只有杀！将这些害民之贼杀尽，所有问题自然迎刃而解。 李玹知道，自己若是坚持这样下去，定然会遭致宗室不满，李隆基也可能会因为而追究于他，但他却是在赌，赌皇伯父对自己的信任与维护。 即或是赌输了，也只不过是一段时间的降职而已。这次河南道的事情已经引起了朝廷的注意，众世家已经注定了能分上一杯羹，对自己定然也是全力支持。有如此大的一分助力在他的身后，李玹又有什么可惧怕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