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风雨之秋 第六十章 入彀
移地健二人刚刚离开，仆固怀恩便皱着眉头说道：“大帅，移地健没有理由会帮我们的忙，末将怀疑这里面会有什么阴谋。” 闻言，李光弼和郭子仪也点头表示赞同。李玹却是摇了摇头，笑着说道：“移地健的确没有理由背叛他的父亲来帮助与他没有丝毫交情的我们，但若是有可汗之位这样一个巨大的诱惑摆在他面前，你们说他会如何选择？” 三人同时皱起了眉头，郭子仪询问道：“不知大帅此言是何意？” 李玹说道：“你们回忆一下方才他说的话，他让我们在回头迎战之时痛击右翼的拔悉密部，难道你们不觉得这个要求很奇怪吗？” 闻言，李光弼点头道：“不错，他让我们回头迎击，要求却是要将攻势的重点放在拔悉密人的队伍，这一点很不合常理。” 李玹点了点头，轻笑道：“事情紧急，某也不和诸位绕弯子了，拔悉密人是当今回纥叶护太子的坚定支持者，叶护太子的正妻便是拔悉密酋长的女儿。” 听到这句话，李光弼几人皆像是懂了什么一样，同时点了点头。李玹却又说道：“不过他这主意打的虽然好，可也得看看我们配不配和才行。” 郭子仪眉头一翘，询问道：“大帅，您的意思是？” 李玹点了点头，轻笑道：“我们当然要重创拔悉密部，但是他们回纥人好不容易才南下一次，我们若是不给他们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岂不是有失主人之道？” 听到此话的三人眉头皆是跳了跳，听他这意思，难不成还要搂草打兔子，把回纥人也一并解决了不成？ 三人还在愣神的时候，李玹已经坐到了帅位上，沉声喝道：“郭子仪、李光弼、仆固怀恩听令！” 一声低喝犹如春雷忽起，惊的三人一阵激灵，但很快军人的本能便将他们唤醒，同时向李玹抱拳朗声道：“末将在！” 月黑雁飞高，秋夜星寂寥。 看似宁静的草原上，此刻却已经是一阵阵暗流涌动。 身着全副甲胄的郭子仪带领着一队将士潜伏在一个安静的角落，等待着回纥大营中移地健等人的发动。 李玹给他的任务便是带领一队精锐士兵接应移地健带来的董延光，然后便立刻以最快的速度离开，将其押回朔方交予阿布思，让他派人将董延光押回长安交给朝廷处置，然后阿布思率大部队北上迎接李玹并给予追击而来的回纥人迎头一击。 可以说这个任务事关此次行动的成败以及李玹率领的这五千唐军的生死。正因如此，李玹才将这个交给性格最为老成稳重，同时也是最让他信任的郭子仪。 数十名唐军将士潜伏在草原上，战马的蹄子也被他们用布裹了起来，整支队伍没有发出一丁点的声响，就在这里静静地等待着。 不知过了多久，郭子仪忽然看见远方火光一闪，很快回纥营帐的方向便是传来了阵阵呼声。在朔方为将多年，郭子仪还是懂得一些回纥语，隐隐约约似是听到他们在喊着“敌袭”！ 郭子仪连忙对身后的士兵们做了个手势，士兵们会意，皆是慢慢地从草丛中站起了身。不一会儿，只见四五个骑着马、蒙着面的黑衣人飞速疾驰而来，郭子仪见状，便从怀中掏出一根小巧的竹哨，用力将其吹响。 那几个蒙面人听见响声，立马便飞快地跑了过来。郭子仪也是从草丛中站直了身子，为首蒙面人飞速地扫视了一眼他和他身后的唐军士兵，将马上扛着的一只巨大的袋子朝地上一扔，用一种奇怪的腔调沉声说道：“董延光就在这里，你们速速离去，记得一定要按约定行事！” 说完，他便头也不回，带着身后的几人调转马头飞速离开。郭子仪身后的几名士兵连忙跑了过去，将袋子打开了一点，一看清楚里面裹着的人便立刻高声叫道：“将军，是董延光！” 郭子仪点了点头，伸手一挥，几名士兵便将昏迷中的董延光放在一匹马的马背上。其余的唐军士兵也是全部上马。郭子仪对一名士兵吩咐道：“你速去禀报大帅，董延光已经被抓回，让他速速撤离！” 士兵应了一声，策马向着唐军大营所在的方向飞奔而去。郭子仪伸手招呼了一声，剩下的所有士兵全部调转马头，朝着南方一路疾行，远离这片是非之地。 唐军大营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寨，李玹带领着所有将士早已经全副武装地守候在营寨之外，等待着郭子仪派来的报告消息之人。 李玹也换上了一身明光铠，端坐在马上，右手紧紧握着腰间的剑柄，一语不发。 过了许久，忽然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一名唐军士兵飞奔而来，到了李玹面前数尺之外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禀报道：“启禀大帅，郭将军已经将董延光抓获，命末将来此向您禀报。” 李玹的目中忽然闪过一丝光彩，他点了点头，方才一直紧紧握着剑柄的右手也是缓缓松开，他回过头，高声喝道：“将士们，我们的任务已经完成，现在立刻撤离此地，待与阿布思将军率领的大部队会和，咱们便教这草原人尝尝我大唐铁军的厉害！” 将士们齐声道了一句“诺！”，然后便全部调转马头，井然有序地向着南方飞速撤退。 回纥大营此刻已是乱成了一片，无论是葛勒可汗还是各个大小部落的酋长，都以为是唐军趁夜来袭。惊怒交加之下，葛勒可汗在动乱平息之后，立刻便派人将各部落的酋长与特勤召集到了他的汗帐中。 这一夜可谓是闹腾的厉害，在这样的情形下，想必还没有哪个酋长的心会大到还能睡得着的地步，因此很快大家便都汇集到了汗帐里面。 望着自己的汗帐上被火烧出的一个大洞，葛勒可汗便感到一阵怒火与屈辱涌上了心头。 自己是什么人？方圆万里草原上毫无争议的至高统治者，无论是东边的契丹、奚，亦或是西方的葛逻禄、突骑施等部落，无不要向他交纳一定的税赋。他实际上是与大唐皇帝处于同等的地位，是当之无愧的草原之王。 但今夜，他这个草原之王率领的数万儿郎却被大唐的一个小小郡王带领的数千士兵打的乱成一团，此仇若是不报，他这个可汗做的哪还有半点意思？ 心中越想越是愤怒，葛勒可汗鹰隼一样的目光扫视着坐于帐中的各位酋长，正要说话，一名亲卫忽然从帐外跑了进来，单膝跪地，大声说道：“可汗，董延光不见了！” 各酋长闻言皆是大惊失色，葛勒可汗却是冷冷地道：“知道了，你下去吧。” 亲卫应了一声便快步退下，葛勒可汗望了一眼面色各不相同的酋长们，沉声说道：“大唐的郡王李玹，方才趁着夜色对我们发起突袭，并趁机劫走了前来投奔本汗的降将董延光，你们说说，这件事情该怎么处置？” 帐中忽然安静了一瞬。这时，站在葛勒可汗身旁的二王子移地健忽然大步走向中间，对葛勒可汗抚胸施礼道：“父汗，那唐人欺我太甚，儿臣以为，我们当趁此时立刻率全军追击，争取将他们一举歼灭，以报此仇！” 移地健此话一出，便引来了一阵叫好声，大多数酋长皆是站起来大声应和。葛勒可汗见状，便点头说道：“好！现在大家立刻回去号召各部勇士，不要管辎重，直接追击唐军，有能取李玹首级者，赏羊万头！” “遵命！” 酋长们全都站了起来，齐声应和。葛勒可汗从座上站了起来，大步向帐外走去，移地健紧随其后，酋长们见可汗离开，便也都是起身回到各自部落的驻地，号召他们的族人立刻向南追击。 这些向来粗豪不羁的草原人却都没有注意到，跟随在葛勒可汗身后走出汗帐的那一刹那，移地健脸上一闪而逝的那抹诡异笑容。 河中康国的都城，撒马尔罕。 这是昭武九姓中最强大的康国的首都。同时这也是中亚最古老的城市之一，是丝绸之路经过河中地区的重要枢纽。 河中地区东邻大唐的安西和北庭两大都护府，东接如今大食帝国的呼罗珊行省，南方则是与吐火罗接壤，是大唐与大食的西域战略中最重要的地方。 而将都城设在撒马尔罕这座千年古城的康国，则成为了影响河中局势最举足轻重的力量。由于国力的强大，近些年来更是渐渐有了成为昭武盟主的趋势。 石国的远恩王子在几名心腹侍卫的保护下，历经无数的辛苦磨难，终于来到了他的目的地，这座河中地区第一大城。 他们没有拖延，直接便来到了位于城西的康国的王宫。王宫守卫听闻是石国王子求见，虽然远恩几人现在的模样早已是狼狈不堪，但也不敢怠慢，便连忙跑进了王宫，向国王禀报。 回头望着天边的夕阳，再看一眼面前繁荣富庶的撒马尔罕。远恩王子的心头却是忽然浮现起昔日塔什干的景象，只是如今的塔什干，却是毁在了高仙芝的铁蹄之下。 远恩的目光变得更加坚毅，复仇的火焰燃烧在他碧蓝色的瞳孔中。他望着已经变得不太刺眼的夕阳，自言自语道：“高仙芝，等着吧，你一定会后悔你的举动，就算是去木鹿请求大食人的援助，我也定要让你和你的唐军付出血的代价！” 他的声音很小，森冷的话语只有他一个人能听得见。但不知为何，温暖的夕阳之下，路过的行人却都莫名的感觉到一阵淡淡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