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元旦刚过，新年伊始，万象更新。第一天上班的早晨，员工们相互寒暄问候，互相逗笑祈福，乱成了一片。 方唯一今天心情特别好，先监督保洁员将室内边边角角仔细地擦拭一遍，又对贺英吩咐道：“把楼道里的绿植给我搬进来。” “您是说电梯旁边那盆巴西木吧？” 方唯一冲她点了点头。 “那是大厦物业的。”贺英不安地说。 “你别管，叫人快搬，就是一个景，放哪儿看都一样，搬进来就是我的。”方唯一不容置疑地说。 贺英撇着嘴只好照办。两个经纪人弯腰哼哧着，拖拉着硕大的清华瓷盆，将巴西木安放在墙角。 方唯一坐着不坐就歪的椅子，观赏着绿植，忍不住亮起歌喉：“贺新年祝新年新年啊年连年，爆竹声声催人想幼年。贺新年祝新年新年啊年连年，岁月悠悠光阴似箭。回首往事如烟痛苦心酸，期望从今万事如愿！” 方唯一突然哑了音，他好像听见了门外经纪人的窃笑声，但是兴奋却无法退去。当几天前陈瓒告诉他，童言今天要介绍客户来买基金，他就默默地期待着。到了昨晚，他居然像第一次相亲的姑娘，煞费苦心地考虑着打不打领带，打哪条领带，这个问题使他在床上辗转反侧。 方唯一和童言最后一次网上笔谈，至今已10月有余，间或也有想起，但也只是瞬间一闪。公司刚起步，就像轨道上一只孤转的独轮，如不禅心竭虑，就会倒地脱轨，使其无暇他顾。即使方唯一偶欲与童言联系，但马上就想到陈瓒，顿时勇气全无，只能作罢。 随着敲门声响起，方唯一立刻平衡座椅，假意于专注电脑，轻声答道：“请进。” “方总，我给巴西木浇点水。”贺英端着水杯走了进来。 方唯一顷刻松弛下来，歪坐在椅子上，朝贺英不耐烦地点了点头。 方唯一看看手表，快十点了。敲门声再次响起，他瞬即向前附身拿起了电话，另一只手搭扶在键盘上，音道里发出磁性而柔和的声音：“请进。” 门缝里伸进张宏伟的扁脸。“真他妈败兴，你进屋从不敲门，装什么装？”方唯一骂着。 张宏伟没羞没臊地笑道：“我不是怕你屋里有客户吗？唉，听说你今天早晨发情来着，我靠！你怎么把大厦的绿植搬进来了？” “宏伟，你迟到不是一次两次了，我们当领导的要给下属做榜样，这次就不惩罚你了，你赶紧回去办公，我马上有客户来。” 张宏伟刚要狡辩，贺英已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童言和一个高大的男人。 方唯一撇下张宏伟，连忙起身招呼童言。张宏伟留意地看着童言，在贺英示意下，他才走了出去，贺英关上房门，阻断了张宏伟贪婪的目光。 童言笑盈盈地为方唯一介绍：“这位是高又大房产公司的公羊老总。” 方唯一显然没有听清，童言再次指着身边颇显伟岸仪表堂堂的男人补充道：“我的朋友复姓公羊。” 公羊老总没有理会方唯一的招呼，器宇轩昂在屋里溜达了两步，环视着房间连声叹道：“这也算老总办公室？太小、太矮，太不人道，你背后还有一大面玻璃墙，这是风水上最忌讳的，俗称：后背无靠，坠落明朝。” 方唯一直感晦气和无奈，与童言相视，他们脸上不约而同挂上了红晕，俩人径自坐下，又都抬头藐视着公羊老总。 “你姓什么？”公羊老总居高临下地看着方唯一问道。 方唯一低下头，翻看着电脑，漫不经心地说：“单姓，方。” “方，买基金能赚钱吗？”公羊老总问。 “能，弄好了，一年之内翻一倍。但要看你具体买什么，什么时候卖。”方唯一仍然头也不抬地说。 “方，把话说透了好吗？”公羊走过来，在童言旁边坐下。 “你们搞房产开发，做的是关系。政府有朋友，就能拿地；银行有朋友，就能贷款。我们这行也一样，基金公司有朋友，证券公司有朋友，政府有朋友，剩下就是发财了。多了也没必要明说，这方面你应该是专家。”方唯一不卑不亢地说完，直视着公羊老总。 “行，方，靠谱！你要一上来，就和我胡邹八咧地分析宏观经济形势，告诉你，我扭头就走，说明你根本不上道。”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本来就是窗户纸一捅就破的事，何必故弄玄虚。”方唯一笑着说。 “童言，你说我买多少？”公羊笑嘻嘻地问。 “我哪知道，问你夫人去。”童言清脆地说着，起身走到了玻璃幕墙前，看着窗外。 “方，我从来没碰过基金，先买500万，试着玩玩。”公羊说着话，从桌上抽了张纸巾，擦着无名指上硕大的钻头。 “好吧，我派个经理，陪你去证券公司，买什么基金，我会告诉他的。”方唯一说完，冲着外面就是一嗓子，喊来了杨栋，详细地吩咐着。 门猛地开了，两个物业工人挤了进来，看着巴西木大叫：“谁把我们绿植搬这来了！” 方唯一羞得满脸通红，张口结舌，“是贺英搬的，她没去和你们经理说啊？”杨栋装傻充愣地打着圆场。 “跟谁说了！”说着话，两个工人已将绿植抬出了门外。 公羊此时捡着乐了，哈哈大笑，冲着童言说：“跟我买基金去吧，小心方总把你也偷了。” 方唯一看着童言无言以对，童言也望着他，大方地笑了笑，方唯一握住童言伸出的手，只听她低声说：“来日方长。”就已转身随着公羊、杨栋关门而去。 方唯一呆望着搬空的墙角，就像牙齿被拔掉，空留着牙床在隐隐作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