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院 - 都市小说 - 出人投地在线阅读 - 第十一章 记忆碎片(二)

第十一章 记忆碎片(二)

    下午,米安琪去单位打了个照面,和办公室几个无聊是非的同事应付了几句,就匆匆赶到学校接女儿放学。

    此时女儿睡熟了。黑暗中,隐隐听到她微微的鼾声时断时续,米安琪轻轻抚摸着女儿细细柔顺的发丝。

    客厅还亮着灯,屋门缝隙镶着一道光的亮边,提醒老公还在等她。米安琪赖着没动,她真想这么睡了,她发憷看见客厅里那张耳朵下挂着二斤嘟嘟rou的肥脸,和凸凸鼓起的肚囊子。更厌恶在漆黑中,听着他粗重的喘息,过着无异于强jian的夫妻生活。

    米安琪往身上拉拉薄被,又想到了许晴,她为什么要一口否认说过的话……“夏克明的屁股被人扎了”,而且反应得如此怪异?是她真的忘了?还是刻意?

    她俩后来都没再提及此事,东拉西扯一通,只记得分手时,许晴好像说过:“祸从口出,别忘了你毕竟是有老公的人。”这是警告吗?米安琪脊背上升起一丝寒意。

    夏克明屁股上的疤到底是不是被扎的?如果是,为什么连他自己都不清楚?还发疯似的折磨她?如果不是,他又何必那般的歇斯底里?莫非夏克明的神经出了问题?米安琪忽然感到手心里潮乎乎的,原来渗出了一层细汗。

    客厅里响起老公轻轻的干咳声,这是催促她快点出去。米安琪在薄被上摸摸手,硬着头皮悄悄起身。她觉着小姐接客时的心情大概也不过如此,脑际中悄然闪过许晴轻佻的笑脸,玩世不恭地说:“单身的好处之一:不用必须法定接客。”

    长方形的餐桌旁,牛守礼戴着玳瑁花镜,穿着让她厌恶的老式白色跨栏背心端详着报纸,目光触到他臂膀外侧坠下的蝴蝶rou令人反胃,活生生就是个糟老头子。

    牛守礼没搭理走过来的米安琪,越发仔细地翻看着《环球时报》。

    “出差累了还不睡?”米安琪问。

    “昨晚你去哪儿了?”牛守礼的目光仍没离开报纸。

    “许晴挺闷的,叫我去陪她,怎么了?”米安琪若无其事地说。

    牛守礼从报纸下摸出个土黄色牛皮纸的小本子,“啪”的一声拽到她面前。本子封面上有“工作日记”四个褪色的红字,米安琪只一瞥,心立刻提了起来。

    “谁的?”牛守礼厉声喝问,眼光里像藏了把刀子。

    “高中同学的,当时觉着本子里的诗词挺有意思,就借过来抄抄,后来没抄,也忘了还人家了。”米安琪正视着他阴恻恻猜疑的眼光。长期的对敌斗争经验告诉她,此刻要炯炯地盯着牛守礼,不能有丝毫的游移和退缩,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前两天收拾书柜偶然发现的,怎么了?你又犯病了?”米安琪说着沉下脸,暗忖瞎话说得很圆满。夏克明这个混蛋说过:人闭眼的时候,满身疮痍,处处缺憾,唯独留下一大堆圆满的瞎话。

    虽然剧烈的心跳快速缓解,但她的眼睛反而瞪得更大了,像要喷出愤怒的火。一切只怨自己太大意,看完忘记藏起来,留在了书桌上。

    牛守礼放下报纸,拿过小本子翻翻。

    “哪个同学的?尽记些yin词滥调。”牛守礼像怕脏了手似的嫌恶地把本子丢到桌上。

    “忘了,说了你也不认识。”米安琪赌气地说。

    “不是李鹤鸣的吧?”

    “哼,你养的那条癞皮狗,也就抄抄青少年修养、摘两段虚头巴脑的名言。哪有这种情趣?”话一出口,米安琪不由得一愣,暗责失言。

    牛守礼却笑了,“别这么说人家,李鹤鸣工作能力还是有的。”他用指关节敲敲本子,“倒是你这个高中同学,沉溺于yin词滥调,太复杂,太无聊。”

    “记起来了!这本子是我们班赵书呆子的,也可能是他哥哥jiejie的,你不喜欢就把它扔了,本来我也要扔的。”米安琪的声调猛地拔高,像歌曲中的升调。“刚进门就没完没了地审人!你问过孩子一句吗?一年到头,你和女儿能说几句话?”她适时地发起总攻,控制了战场的局势,全歼顽敌的时刻近在眼前。

    牛守礼没接她的话茬儿,变戏法似的从报纸下拿出工行储蓄卡递过去,“我这月的工资。”

    “每月就这10000多的死工资,你好歹也是国企的局级老总,说出来狗都不信!”米安琪赌气地垂下眼皮,手里的卡不停地戳击桌面。

    “年底不是还有几十万年终奖吗?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义之财如祸水,你想让我犯错误?每次我把家里吃饭的发票,你的出租票拿去报销时都脸红。”

    牛守礼重重地抖了抖手里的报纸,“以后少让我干这些小毛贼的事,太失原则。说小了,占国家便宜;说大了,贪污犯罪。怎么做人?八个字:说老实话,办老实事。”

    牛守礼拧开杯盖,喝了口烫嘴的热茶,舌尖顶着门牙发出吮吸的“啧啧”声。米安琪难以掩饰厌恶,极力按捺自己,她知道,按习惯,这是给下面的即席发言加油呢。

    “行啦!行啦!少跟我表白,恶心!每次和许晴出去都是她花钱,我是什么?跟班,吃白食的?”米安琪这回是真急了。

    “既然是好朋友,何必计较这套俗事?谁付不一样?”牛守礼微微低下头,目光越过镜框的上沿瞅着她。

    “胡扯!一次、两次、次次如此,我还要不要面子?上学的时候,她是一路走,一路掉渣的土人。”牛守礼忍不住“嘿嘿”地笑了,“我在班里的女生中,吃的、穿的都是最好的,现在……”

    “得啦!得啦!下回你抢着付钱。”牛守礼烦躁地打断她,夜深了,他同样也害怕听米安琪痛说革命家史。

    “人家一身行头十几万,光爱马仕的包就好几个。”

    “你的包也不少!红的、绿的、黄的……”

    “你懂什么,许晴一个包就好几万,我的包加起来还顶不上她包的半块皮子贵。”

    牛守礼似乎没听见,舒畅地伸着懒腰打了个哈欠,自顾自地收拾合拢起报纸。

    “她请我出去吃回饭、洗次澡,少则1000多,多则好几千,凭你这两眼珠子钱,我和人家拼得起吗?日子不过了?”米安琪紧紧攥着卡,脸上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委屈。

    “你丈夫是国企的局级老总,她有吗?”牛守礼得意地笑了,他深知米安琪贪图什么,并笃信孔子所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之所以难养,因为从不满足,那就给她最看重的,而定要留下次之的遗憾。一旦她没了遗憾,自己就离遗恨终生不远了。

    更关键的是,牛守礼觉着米安琪不贴心,正像他老娘说的:“她是只养不熟的狐狸精,恋权恋财不恋人,心思压根儿不在你身上。牵头戴官帽的猪,她都能嫁。看她一眼,恶心俩月。”

    “没人稀罕你这个破局级。”米安琪嘟哝着。

    “行啦,给我片降压灵,血压有点高。”牛守礼忽地沉下脸说道。

    米安琪如释重负地站起来走进厨房,“降压灵”就像牛守礼今夜挂起的免战牌,看来令人生厌的夫妻生活她是可以逃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