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经典谋杀(四)
夏克明扶着小良子迤逦歪斜地上了辆倒霉的出租车,刚拉开车门,司机就闻见两人扑鼻的酒气直皱眉头,故意露出厌恶的表情。 “你嫌弃我……是……不是?”小良子挣脱夏克明,跌到副驾驶座上,指着出租车司机大着舌头质问。 “师傅别搭理他,去安贞。”夏克明歪进后座赶紧说。 车刚下安贞桥,进了辅路。小良子抬起手,胡乱地在车门上画圈,“你要想吐,让师傅停车,咱们下……” 夏克明的话还没落地,小良子的脸瞬间憋紫了,一口、两口、三口连续喷到车窗上。汤汤水水又回溅到他的脸上、身上、座椅上。车内弥漫着令人作呕的酸腐臭气,司机和夏克明捂住鼻,不住地干呕。 小良子干哑着喉咙呓语:“摇下来了,我把……车窗……摇下来了。” 夏克明摸出一沓钞票,800还是1000,他也没数,夹带着磕头虫似的歉意一股脑儿塞给司机,拖着小良子逃走了。 路灯亮了的时候,他踩着自己的影子进了孟老太太的公寓楼。出了电梯,夏克明蹑手蹑脚走到房门前,右眼凑到猫眼上,就像把望远镜倒过来瞧,屋内亮着灯光,隐约听到电视新闻播音员咿咿呀呀的声音。 夏克明紧揪的心松懈了,他没有勇气敲门,低着头麻木地站了会儿,悄悄下楼走出了公寓,吸着烟溜达进小区花园,一屁股坐在花亭前的长椅上。 前两天早晨,他从许晴那儿出来,就直奔孟老太太,进门劈头就问:“你原来单位的头儿姓什么?” 孟老太太茫然地看着他,半天没吭声,夏克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孟老太太说:“器件厂有总厂和两个分厂,你说哪个头儿?” “你在哪儿?” “总厂待过,在一个分厂也待过。” “分厂的头儿姓什么?” “刘。” “总厂的头儿姓什么?” “李。” “李什么?” “忘了,你到底想问什么?” “我想问……你到底……干没干对不起我爸的事?” “放屁!你爸撒手就走了,撇下你才几岁,我把你拉扯大,我没对不起他!”孟老太太疯似的喊着,老泪顺着眼袋横波滚落双颊。 夏克明的右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几下,嘴唇抽搐着问:“他是不是有个儿子,叫李鹤鸣?” “这么多年了,你又提这破事干吗?为这事,你当初闹得还不够?为这事,这么多年,你叫过我一句妈吗?你怎么这么浑啊?” 夏克明惊诧地瞪大双眼,顿觉毛骨悚然,他不停地对自己说:“许晴说的全是真的,我曾经也知道这事?难道,又是失忆忘记了。”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告诉我,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夏克明疯了,他无法控制自己歇斯底里地怒吼。
“你知道!”孟老太太拼了老命似的回敬他。 “我不知道!” 孟老太太双唇不住地哆嗦,极力压抑着,颤声说:“你七岁的事。求求你,快滚,快点滚!” 那天上午,夏克明跑出来,虚脱在这张长椅上,脑子里升起一块大屏幕——哈姆雷特痛不欲生满腔悲愤地斥责饮泣欲绝的母后: “像你这样的岁数情欲该不是太旺,该驯服了,该理智了,而什么样的理智会叫你这么挑的?是什么魔鬼迷了你的心? “羞耻啊!你不感到羞耻吗?如果半老女人还要思春,那少女何必再讲贞cao?在床上淋漓的臭汗里过日子,整个儿糜烂,守着肮脏的猪圈无休止的*******不知始于什么时候,这段台词烂熟于胸,扣动扳机,冲口而出。他想背给孟老太太听,但不忍心,也不敢。 那天上午,夏克明坐在这里,一边咽下倒流的泪水,一边心里一遍遍地默念,念着……念着,他掏出手机打给了小良子:“帮我盯个人……” 这两天,夏克明一直不愿正视自己的担心——怕孟老太太气出个好歹,直到刚才听见屋里的电视声才算松了口气。 黑暗中,他对李鹤鸣说:“你可以一时结账,却永远无法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