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猫鼠争上游

    两天前，夏克明背着许晴去找柯小薇做了几项检查。他拿着一摞看也看不懂的白色、灰色的单子递给桌子对面的柯小薇。

    “脑子里没多什么，没少什么，线路也正常，难道我真像你说的在刻意逃避什么？我有这么胆小吗？”

    “过度自卑或自尊比胆小更糟糕。”柯小薇把几张黄金交割单在他眼前抖了抖，“很荣幸认识你这样的人，做这一行的，有多少人能达到你这样的cao作水平？”

    “万分之一？十万分之一？我也不知道，你为什么对黄金交易这么感兴趣？想让我帮你赚钱？”夏克明问。

    柯小薇眼里闪过一丝犹豫，认真地说：“主要想证实你不是在妄想。失忆症有时会伴随着错构的妄想，以填补空缺的记忆。俗话说，缺什么补什么。妄想在临床上分为很多类型，关系妄想、自大狂妄想、嫉妒妄想、男女关系方面的钟情妄想。”

    夏克明好像意识到什么，脸一红慌忙低下头，又抬起头望着柯小薇身后的窗外，可好像什么都没看见。

    柯小薇沉默不语，静静地看着他。夏克明似乎要努力正视她，但始终没有成功，索性放任自流，脑子里一片混沌的状态，继续熟视无睹地盯着窗外，甚至连窗户上焊着的几根绿色铁棍也没注意到。

    “在高中女同学否认你过去的记忆时，你怀疑过或发现过自己有钟情妄想吗？我说的不是幻想，是妄想。”柯小薇的轻声细语像把执着挖掘的探铲。

    夏克明没有搭理她。这次接触，他对柯小薇似乎有了更深的认识，她真诚的表情是伪装出来的，像坚硬冰面下暗暗流动着自以为是的城府。身上起了阵阵燥热，他终于转过头，正视着她：“我从不妄想。”

    “什么是幻想？什么是妄想？”

    “我看你他妈有病。”夏克明从心里讨厌她摆出这副坚冰似的真诚模样。

    “告诉我幻想和妄想的区别好吗？”柯小薇的声音依然轻柔，但透出毫不退让的执着。

    “我……从不胡思乱想。”

    “自知的胡思乱想是幻想，不自知并信以为真的胡思乱想就是妄想。你有过妄想吗？”

    “我以为发生过的，别人认为从未有过。这算吗？”

    “能具体说说吗？”柯小薇问。

    “你干吗老想打听别人的隐私啊？”夏克明疾言厉色地质问她。

    “你高中时喜欢一个女孩叫米安琪，现在你发觉很多曾经发生的事情和你的记忆却对不上，是这样吗？”

    “不是，是米安琪在撒谎，是她在耍诡计，是她在折磨我，不是我在妄想。”夏克明像拼命拽住裤子不让柯小薇扯下来。

    “如果米安琪把一切都给你了，她有这个必要吗？在你们最亲密的时候，她也要折磨你？她也在撒谎？”柯小薇起身为夏克明倒了杯水，放在他面前。

    “对不起，上次和许晴见面时我了解过一些情况，我也会推演一些情景。你要不是胆小的人，就必须直视不愿意看见的，甚至是令人难堪的事情。否则我们现在可以结束。懵懵懂懂地活着也挺好的，外面很多人都是这样生活的。”

    “不能给我点药吗？让我自己，我说的是靠我自己恢复记忆。”夏克明忽然低声下气地说。

    “没药，不该吃的药我一粒也不会给你，我不赚药品回扣，你只能相信我，好好跟我配合，我一定尽全力帮助你。”

    夏克明使自己竭力站起来，头也不抬地说：“我走了。”

    “回去把所有可疑的记忆写下来，凡是遭到别人否认的记忆都是可疑记忆。下次来别忘了带给我。”

    “我都不知道自己还会不会再来。”夏克明恢复了自信，轻蔑地说。

    “有一种人死也不想活明白，还有一种人不活明白宁可死。你属于后一种。”柯小薇的笑还是那么从容亲切，但他慢慢感到这笑里多了层压力。进入这房间就像被关进了大纸箱子，陪着柯小薇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当然她是那只猫，她耍尽花招，一心想揭掉自己的鼠皮。

    “把水喝了再走。”柯小薇这份关切令人讨厌，夏克明看看纸杯里的水，舔舔干燥的嘴唇。

    他赌气地抓起杯子仰头灌入，动作一点都不潇洒，水顺着嘴角沥沥啦啦地流洒下来，衣襟瞬间浸湿了一大片。

    夏克明坐在车里拿出电话，真想把许晴狠狠地暴骂一通，但最终无力地垂下手。少顷，打给了米安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