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客来
一曲肝肠断，二曲魂魄散； 三曲黄泉近，四曲了尘缘。 ————九幽四魔曲 宁静的夜，一轮皓月当空，偶尔刮起的冷风，吹动着真源大道两旁那一排排苍老古槐的叶子，此时已是午夜，整个真源大道上空荡荡的，被清扫的干干净净的青石路上，时而落下几簇雪花，连带着几片枯叶也跌落到了地上，寒风一吹，胡乱的飘荡着。 这落叶飘零中，出现一条黑影，正顺着真源大道缓步而来，仔细看来，那影子笼罩在一团黑雾之中，像是借着风势随风游荡着，转瞬来到一座宽大雄伟的宫门前。 那宫门前的广场上立着九根八尺粗百尺高的玉石柱子，正反射着月亮的光辉，抬眼望去，一个个玉石柱子上面，泛着青光，一个个上古的字体来回游走着，然后形成一片片道决，记载的正是道祖老子的道德真言五千言。 哼哼，关尹子这老道道也自信！不过，这人间界，能看清这玉柱之上玄妙的又有几人？也难怪他那么自信！ 黑影想着，已是来到了宫门前，宫门两旁，一站一卧两头巨大的青牛雕塑，两只青牛的脑袋都朝着宫门，一个仰头望天，像是俯瞰那浩瀚的苍穹，一个低头看地，像是思索着这地下九幽。青牛巨大而凸起的眼睛炯炯有神，两只巨大的牛角弯曲的，犹如两只弯刀，在月光的照耀下，那牛角的影子，连带着凸起的牛眼，赫然形成了一个大大的太极图案。 黑影对这巧夺天工的设计也是一声赞叹，抬眼望向了那雄伟的宫门。月光下，那宫门之上，笔走游龙的，赫然列着三个大字：道德宫。 “就是这里了么？”黑影像是自言自语，一声轻问，幻化出一个人形，头戴凤冠，身披黑雾笼罩的霞披，垂在地上，远远望去就像一泉黑水形成的流水，赫然是一名女子。女子仰着头颅，整个面庞也笼罩在黑雾中，看不清容颜，只有那一双黑洞洞的眼中，燃起两团幽蓝的鬼火。 女子细腻苗条的身影中，突然探出一只苍白而纤细的手，托着腮看了看这宫殿上的三个大字，闪身就要进去这道德宫。 突然，宫外广场上那九根玉柱上，射出一道道光柱，拦住了黑衣女子的去路。那宫两旁的两只青牛，眼睛活动了起来，泛着片片紫光，向着黑衣女子而来。 “小小的两仪微尘阵也要阻我！”女子嫣然一笑，回头看了看广场上那光芒大盛的九根玉柱，然后仰头看了看天空上那一轮圆月，一挥手，一团黑雾开始在天空中凝聚，然后遮住了月亮。 那玉柱失去了月光的照射，失了灵气，九道光柱陡然没了灵气的支撑，消散于无形，连带着那宫门前两只蠢蠢欲动的青牛，也变回了原来的样子。 女子满意的看了一眼自己的杰作，闲庭信步般的入了道德宫，沿着宽广的石道，跨过太清宫，走过会仙桥，来到了后宫明道宫的广场上。 看来就是这里了，女子幽深的眼睛望着明道宫的上空，两只葱玉般苍白的手，和在一起。不多时，一团团黑雾从女子的身体中散发出来，然后变成一只只黑色的蝴蝶，向着明道宫上空飞去。 一只只蝴蝶在月光下扇动着翅膀，欢快的飞向了明道宫的上空，然后像是触碰到了什么东西，滋滋滋的冒着青烟，然后被风一吹，消散在空气里。 女子眼中的幽蓝的鬼火跳动了两下，深邃的瞳孔中，映射出一个浅蓝色的圆形结界。 女子嘴角一弯，嘴唇蠕动了几下，又是一只只黑色的蝴蝶从身上飞去，不过这一次不再是飞向天空，而是向着这明道宫前宽广的广场上的角角落落飞去。 原来是这里！黑衣女子看向了明道宫一角那不起眼的女士出恭的地方，一闪身，消失在原地。 那遮挡住月光的一团黑雾渐渐地消散，又是一轮皓月当空，只是这月光，仿佛蒙上了一层薄纱，倒是比原来暗淡了不少。 启玄殿里，还在辛苦打坐钻研胎息决的道化，耳朵扇动了两下，猛地睁开了眼睛。心有余悸的将神念探向了窗外，发现外面静悄悄的，什么都没有。 自己最近修为精进，一日千里，听觉，神念愈发的灵敏了起来，然后却愈发的多疑了起来，一听到风吹草动就心神不宁，看来还要好好地修心才行。说不定两位上师手中有什么好的修心之法，嗯嗯，看来有机会还要多巴结巴结两位上师才行，道化想着，再次闭上眼睛，入定去了。 一轮惨淡的月光透过被天雷轰下的一角，照着这片萧索的竹林，寒风呼啸着，吹过被巨斧削断的大片竹子，声音犹如低声呜咽的野兽。与外面的白雪皑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惨淡的月光下，一个曼妙的身影，不知何时站在了那被天雷劈出的大坑旁边，雾气笼罩的的脸上，微微一愣，望了望月空，迷离的眼神，嘴角微微翘起，苍白而细长的手指从漆黑如墨的衣服中伸出，伸向那被天雷砸出的大坑。一片片黑雾散出，逐渐淹没了那大大的天坑，然后向黑衣女子的手中汇聚。 受到黑雾的滋润，女子的身形愈发的清晰，凝练。那一身黑衣已是凝成实质，在月光下焕发着黑色的荧光，衣服之上，时有电光闪动，端的一件绝美霞披。 衣服之下，包裹着一条绝美的玉体，除却黑雾的笼罩，但见这女子，一头乌发披在身后，头上戴着一顶黯淡无光的头冠，身材苗条，前胸圆润，后臀凸翘，肌肤如玉。 面上也渐渐有了血色，只见她嘴唇轻抿，眉毛如墨，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让人为之所摄、自惭形秽、不敢亵渎。细眼看来，倒是与道青有八分神似，所不同的是，此女高冷，没有一丝人间烟火的气息，让人只敢远观，不敢靠近。 特别是那一双清冷幽蓝的眸子，勾魂夺破，怕是修道之人，只要看上一眼，也会当场为其所惑，迷了心智。 后山九室岩外面一方石头上，一个犹自沉睡神游的老道，突然睁开了双眼，一道精光射向了竹林方向，身子一晃，瞬间来到了黑衣女子身前。 “何人胆敢私闯我隐仙宗禁地？”道明借着月光，抬眼打量着眼前这一身黑衣，身材妖娆的女子。模糊的面容，犹如融入在这黑夜中，却看不真切。 道明眼中闪过了一丝疑惑，这种气息那么熟悉，却一时又想不起来哪里遇到过。 “咯咯咯咯，好浓厚的真气。”黑衣女子咯咯咯的仰天笑着，然后转过头，脸上笑靥如花的望向了胖胖的道明，纤细的手指犹如利刃，迅速变长着勾向了道明。 道明伸手抓起地上的半截竹子，真气凝于竹子之上，迎向女子伸来的五指。 女子一阵讥笑，岂料五指陡一接触这半截青竹，竟然恍若电击一样，浑身一颤，咦了一声，变指成爪再次向竹子抓去。 “幽冥鬼爪？”道明心下大骇，忙躲闪了开来。一招疾风迅雷，向着黑衣女子的白爪之上敲去，撕裂的电光，凝聚成一个斗大的雷珠，砸向了黑衣女子的芊芊玉手。 “九天玄剑决？原来是隐仙宗的老牛鼻子。”女子慌忙收回了五指，站在不远处，玩味的看着这个胖胖的道士，能够将九天玄剑诀练成这个地步的，一定不是等闲之人。 “隐仙宗道明，不知姑娘何人？为何夜闯我宗禁地。”道明言道。 “呵呵，我道是谁，原来是隐仙宗的掌教道明真人，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我找了隐仙宗好久无果，没想到今日会在这里碰到。素闻道祖传下道德真言一卷，隐仙宗世代相传，不知真人可否借来一看？” “道德真经乃是我宗至宝，岂能外人说看就看。”道明回道。 “哼哼，小小道德真言怎能入我法眼，我只是看它一看，求证一些事情。求证之后，即可归还。”黑衣女子说道。 “求证？姑娘说的倒是轻巧？只怕求证是假，偷学为真吧？”道明道。 “我是看在关尹子那老道的面上，与你客气，切莫要敬酒不吃吃罚酒。”黑衣女子发狠道。 “哼哼，老道好久没吃过罚酒了，早就有些嘴馋，今日倒要尝它一尝。”道明不屑道。 女子一听，冷哼了一声，随手抖出了一杆奇形怪状的骨笛放在嘴边，轻启朱唇，缓缓吹奏了起来。 宁静的月光下，萧索的竹林，一尾笛声，悠悠响起，声音辗转悱恻，凄美哀怨，听来让人肝肠寸断，转而声音又如地狱中厉鬼的呜咽，令人毛骨悚然，一层层黑气从骨笛中渗出，整个竹林暗了下来，风乍起，连月亮也被黑云覆盖。 道明感觉有无形的外力撕扯着自己的元神，整个人仿佛被无边的黑暗从下到上，渐渐淹没，呼吸渐渐的沉重，连身体的每一片肌肤，犹如被千个万个厉鬼撕咬着，疼痛万分。 “九幽魔笛？你是幽冥帝君的什么人？”道明强提真气一声断喝，声音震动四野，成片成片的竹叶被强大的真气震得簌簌落下，驱散了蚕食心神的魔音。虽然一切都是幻想，但是心神若有一点点破绽，可能就会被引入到无限的黑暗之中，成为任人摆布的傀儡。 “呵呵，没想到万年未出，有人还认识这只魔笛。害怕了吧，害怕的话，速速交出道德真言，我只要借看一眼，定当即可归还。”黑衣女子停顿了一下，看了一脸震惊的道明言道。 “莫说我现下手中没有道祖传下的道德真言，即使有，也不会给你这邪魔外道。”道明义正言辞道，重新将那半根纤细的竹子抵在了胸前。 黑衣女子冷哼了一声，“你这是找死。”说着手一抖，换了笛子另一头，抵在唇边吹奏了起来。 呜咽的声音发出，突然风停了，连黑雾也没有了，整个天色暗了下来，一种声音从小变大，犹如从黄泉之中传出来，渐渐的变得刺耳，整个地面颤抖了起来，黄土顶破石板，慢慢的凝聚，有一人来高，竟然是一个个厉鬼从地底下爬出，借助黄土凝聚成形，晃晃悠悠的抓向了不远处的道明。 道明挥舞着一截竹竿，接起一层层的防御，护住全身，然后真气凝聚的竹竿犹如一把利刃，向四面而来的厉鬼削去，一个个厉鬼被竹子之上甩出的雷珠击成粉碎，有的直接从胸膛贯穿了过去，然而越来越多的厉鬼从地底爬出，有的竟然从道明脚下爬了出来，抓住道明的脚踝。 道明一声大喝，飞身而起，道袍飞扬，挥舞着竹竿，“雷嗔电怒。”随着一声暴喝，一个个雷珠从平地上飞起，然后噼里啪啦的闪电连接着，犹如一个大大的渔网，只是节点变成了雷珠，纵横交错的竟然是噼里啪啦的闪电，撒向了一个个厉鬼，然后爆炸，网中的厉鬼一个个鬼哭狼嚎着，化成了粉碎。 笛声突然又变急促起来，一个个厉鬼犹如受到了指令，向身边的厉鬼撕咬着，断臂残胸，触目惊心，然后吞噬其他厉鬼的小厉鬼迅速的变大，再去吞噬更小的厉鬼，不多时，只剩下四个两人高的巨型厉鬼，晃动着巨大的身体，震得地动山摇的将道明围在了中间。 浑身被黑气笼罩，空洞的两只眼睛，鬼火上下跳动着，四个厉鬼奔跑着向道明扑来。 只见道明手握半截小竹棍，衣袂翻飞，毫无畏惧，竹棍砍向正前方巨鬼的身体，巨鬼也不躲闪，伸手抓向了道明的竹竿，竹竿接触到巨鬼的肩膀，强烈的真气将巨鬼的一个胳膊卸了下来。然而，随着笛声，被打散的肢体，迅速的又凝聚了起来。而抓向竹竿的黑手，腐蚀着真气灌注的青竹，青竹之上，竟然被侵蚀了一些黑色的斑点。青光也暗淡了许多。 道明一阵心悸，赶忙收回青竹，实在是青竹之上的真气连接着道明，竹子被腐蚀，连带着道明也受了一点小伤，但是道明不敢表现出来，稳住心神，在身体四面八方接起一个个防护罩，左手掐诀，右手剑指苍天，脚踩七星，“惶惶天威，以剑引之，五雷轰顶。” 相同的一招五雷轰顶，在道明的手中信手拈来，何止比道青洒脱，飘逸了百倍，只见整个天都变了颜色，夜空之上，黑雾散去，一轮明月映照下，一朵朵云朵凝聚，轰隆隆的声音响起，一道天雷携风裹电呼啸而下，向着场中的一个巨鬼砸去，巨鬼仿佛看到了最害怕的东西，恐惧的眼神望向天空，浑身的黑气萦绕，竟然忘记了躲闪，天雷砸下，摧枯拉朽般的，顿时将巨鬼砸了个烟消云散。 不远处的黑衣女子一口鲜血喷出，黑血染红了骨笛，接着是第二道天雷滚滚而来，黑衣女子摸了摸嘴角的鲜血，幽怨的眼神看向了天空，赶忙收回了另外三只巨鬼。 “此仇一定厚报。”黑衣女子一咬牙，闪身飞出了洞宵宫。 道明手上的竹竿，终于无法承受如此强大的真气，在道明的手上炸裂了开来。看到黑衣女子已经离去，道明也是一口鲜血喷出，险些栽倒。 道明稳住身形，调理了一下心脉，双手结印，吃力的修复着护宫大阵的缺口，等到整个缺口愈合，这才粗喘了一口气，借着月光，看了看多年没有握剑的右手，被竹子爆裂割破的一点点皮rou，仿佛想起了伤心的往事，怔怔的望了望这一轮残月，叹了一口气，竟自往后山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