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混沌
“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 “太极谓天地未分之前，元气混而为一，即是太初、太一也。” ————《易传系辞上传》 话说欧阳静叫了一辆马车带着三人驶出了真源大道，然后拐过了几个街区，在紫气大道旁边一家古朴的老店门前停了下来，虽然此时已是深夜，老店外面却已经停满了马车，一个个顾客从马车中下来，在小二的引领下进了老店里面。 四人只好在街道上下了马车，然后绕过几辆马车，和拥挤的人群，走近了店门。 老店之上一张大匾，被两旁的大红灯笼照的熠熠夺目，道青抬眼看去，只见古铜色的木板上面书着“天下第一锅”五个酋劲大字。下面落款一行小字，竟然是天道教张三丰。 道青看着这个牌匾撇了撇嘴。 “张三丰是谁？”道一歪着脑袋顺着道青的目光看了一下匾额。 “一个疯疯癫癫的胖子！”道青回道。 “哦。”道一哦了一声，莫名其妙的点了点头。 看到又有几个人从马车上下来，走到门前，一个眼尖的店小二打扮的年轻小伙殷勤的跑了过来，“客官，几个人？” “四个人，老地方，四象斋。”欧阳静答道，好似经常来此，说着径直走进了店里。 “不好意思，客官，今天客人太多，所有包间已经排满，您看可不可以坐在大堂，我跟您呀，找个好位子，然后打个八折，怎么样？”店小二一边将欧阳静往里面迎着，一边笑脸解释道。 欧阳静想了想，“那好，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靠窗的地方。” 众人随着小二走了进去，只见里面雕梁画栋，清一色的古色古香的红木，连通向二楼的楼梯也是仿古的，在大堂的左边。大堂两边，一排排大红的灯笼高高挂起，上面统一的刻着天下第一锅五个小字。此时整个一楼已经座无虚席，众人跟着店小二到了二楼，也是几无虚席。 此时，恰巧一个靠窗的顾客结账离席，店小二赶忙将几人引了过去，然后吩咐其他几个跑堂小二迅速的收拾桌子，待到桌子上的东西被撤换掉，然后被清理干净，小二拿下肩上的抹布，又使劲的擦了几下本来就已经一尘不染的桌子。 “几位，来点什么？”店小二从腰间拿出了一个木制的点菜单，递给了众人。 欧阳静将菜单递给了道青，“青jiejie，您先点。” 道青正自把玩着桌子上的一个紫砂小茶壶，推脱道，“欧阳姑娘常来，还是欧阳姑娘来点吧。” 欧阳静又将菜单递给了斜对面的道一，道一摆了摆手。 “还是你点吧，你常来，点点招牌的。”谭静雅言道。 于是欧阳静不再推脱，只是将菜单合上，然后直接递给了店小二，点道；“来一锅两仪火锅，料要足。一份四象丸子，一份八卦小菜，一坛李耳酒吧。” 欧阳静还没说完，旁边的道青忍不住噗哧一声，乐了。 道一也是，脸憋得通红，想要笑，却又艰难的忍住。 谭静雅也忍不住乐了。 “怎么了？人家都是这么点的呀。”欧阳静疑惑道。 道青笑得直摆手。 这时，店小二惦着一个锅过来，放到了桌子中间的凹槽里，然后弯腰打开了火。 道青看着一锅的清汤，“这不是混沌么？” “哎呀，客官您真是好眼里，这天下第一锅呢，可是我们的招牌菜，炖的就是一锅混沌，象征着天地初开。” 然后店小二又拿起了一个S型的遮挡版放进了锅里，将清汤分成两个区，一边加了些羊汤，一边放了些辣椒底料和牛骨汤。然后一羊汤里面放了一个墨鱼丸，麻辣牛骨汤里面放了一个白色虾球。 “这就是混沌初开，一阴一阳的两仪，客官您慢用。”店小二摆好一切，说着弯腰退了下去。 道青真是大开眼界呀，眼睛直直的盯着逐渐滚起来的汤料和左右翻腾的一白一黑的两个丸子。正自思考，这时，道一愣愣的问了一句，“师姐，啥是阴阳？” 道青拿筷子敲了一下道一的脑袋，“这你都不懂？” 道青开始端起了架子，就像师父教授徒弟一样，朗声说道：“混沌初开，浩瀚宇宙间的一切事物和现象都包含着阴和阳，以及表与里的两面。而它们之间却既互相对立斗争又相互资生依存的关系，这即是物质世界的一般规律，是众多事物的纲领和由来，也是事物产生与毁灭的根由所在。” “天地之道，以阴阳二气造化万物。天地、日月、雷电、风雨、四时、于前午后，以及雄雌、刚柔、动静、显敛，万事万物，莫不分阴阳。人生之理，以阴阳二气长养百骸。经络、骨rou、腹背、五脏、六腑，乃至七损八益，一身之内，莫不合阴阳之理。” “所谓太极，就是天地未分之前，元气混而为一，即是太初、太一也。而易有太极，是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和我们道家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个道理，怎滴又不懂了？肯定没有好好念书，回去再罚你。”道青一口气讲了一大堆，瞪了道一一眼道。 岂不知，道一虽然所有的道典都熟记于心，怎奈一个没几个月大的孩子，短时之内怎能领悟的了这些高深的问题。 道一揉了揉脑袋，笑道：“我懂了，就像这太阳，太阳为阳，月亮又叫太阴星，为阴。就像这衣服，正面为阳，反面为阴。正如这盘子，上面为阳，下面为阴。对不？” 道青点了点头，正要说孺子可教也，岂料道一接着又说了一句，“师姐比我大，我们互相对立斗争又相互资生依存，师姐为阳，我为阴。对不？” 谭静雅正帮着众人倒完酒，然后端起杯盏抿了一口，听到此言，一口酒喷了出来，正喷到了对面正自听的津津有味的欧阳静一脸，锅里面也喷到了一些。 道青脸涨的通红，气得说不出一句话来，起身就要揍道一。被旁边的谭静雅一把拉住。 “大过年的jiejie莫要生气。”谭静雅道。 道一不知怎地又惹到了师姐，低着头不敢说话。 欧阳静拿纸擦了擦身上的，脸上的酒水，打趣道“哎呀，我去，公主，今天喷我两次了，你高潮点好低呀。” “去你的！”谭静雅也忙拿出手帕帮欧阳静擦了起来，然后转头就要叫小二过来再换一锅。 “不用换了。”道青忙拉住了谭静雅。 道一和欧阳静也点了点头，一致同意不用换。 几个人擦了一下桌子，这时一个店小二推着一个小车过来，然后将小车停到了桌子旁边。 “客官，您点的小菜，请慢用。” “青jiejie对道教理解的这么透彻，想必一定是得道高人，以后有什么疑问还要向青jiejie多多请教。”欧阳静一边将小车上的盘子拿了上来，一边说道。 其实欧阳静私下盯着道青看了许久，愣是没有从道青身上看出有一丝真气波动，但是道青无论是站在那里，还是坐在那里，一颦一笑，一个动作，都暗合天意，要么没有一丝道法，要么道法已臻化境。但是如果没有一丝道法，对道典理解的却又如此透彻，欧阳静打死都不相信的，所以只有一个可能，就是道青jiejie道法已然练到了返璞归真的地步。在九州灵气这么稀薄的情况下，这么年轻，还能练到这种修为，说不定有什么捷径或者高深的功法也未必可知。 众人看去，原来所谓的四象丸子，就是虾丸，鱼丸，牛丸，羊丸四种丸子。八卦，就是牛rou，鱼rou，羊rou，鸡rou，腐竹，金针菇，油麦菜，小白菜八样生盘。 “你老毛病又犯了吧。”谭静雅放了几个丸子进去。 “不过道一哥哥今天耍的那套剑法确实好看，有空可以教教我不？”谭静雅站起身来帮道一调了些调料。 “啊呀，真的？青jiejie，一哥哥，小妹徘徊在修仙之外多年，你们可要收了我这个尘世的弟子呀。”欧阳静做扭捏状。 “你还徘徊，道法比我生生高了一个层次，这是要打我脸吗？”谭静雅撇了撇嘴道。 谭静雅也不傻，早就看出来了道青和道一的不同，但是父亲曾经说过，各个门派的真法，秘籍都是各个门派的禁忌，岂会随便告诉他人，何况是刚刚认识的朋友，陡然问及，似乎有些不妥。 “来，为我们的相逢，干杯！”欧阳静朝着谭静雅抛了一个媚眼，举着酒坛帮众人添满了酒，然后站起身来道。 “新年快乐，干杯！” “新年快乐，干杯！” 道一没喝过酒，端起酒杯跟众人碰了一下，然后学着众人一饮而尽，只觉得一口酒初入喉咙时，甜甜的，香香的，充斥着水果和稻谷香，入了腹中，顿时一股辛辣传来，感觉小腹暖暖的，然后这股暖流顺着奇经八脉传遍全身，说不出来的温婉舒服。 道青倒是偷尝过道明的烈酒，难喝的要死，哪里想到，酒也会有如此好喝的，于是多喝了几口。 “唉，我们结拜为兄妹好不好？”欧阳静向谭静雅挤了挤眼道。 谭静雅正要说这妮子，想起一出是一出，看到欧阳静抛过来的眼神，顿时会意，也举起酒杯嚷嚷着要结拜。 道一放下酒杯，看了一眼道青。 “不知jiejie今年贵庚？”欧阳静问道。 道青一听，这个好玩，思索了一下，说道：“我今年二十有八岁。” 欧阳静道：“我今年二十，静雅十八。道一哥哥你呢？” 道一正待说话，陡然感觉腿间一股剧痛传来，忙闭上了嘴巴。 欧阳静和谭静雅都期待着看着道一。 只见一旁的道青打了个酒嗝，然后嘿嘿笑道：“他，二十二，二十二，嘿嘿，呵呵。” 这话语中，乍听着，总感觉有些心虚的成分。 欧阳静和谭静雅怀疑的看向了道一。 “我二十二。”道一绷着脸，镇定的说，有些眩晕的眼睛，瞅着自己有些不听使唤的手指，感觉指尖麻麻的，这种感觉，甚是奇怪，就像，就像被闪电击中，那还残存在身体上的电流，正在身体中来回肆意的游走。 “那道青jiejie是大姐，道一哥哥是二哥，我是老三，静雅老四，来，为我们的相逢干杯！”欧阳静站起身来，和众人碰了一下杯子，然后一饮而尽。 “干杯！”其他人也是一饮而尽。 道一恍恍惚惚的感觉自己的杯子被倒满，然后碰撞了一下，随手将杯中的酒送进了嘴里，然后一个站立不稳，倒在了桌子上。 道青和欧阳静摇起了骰子，只是输多赢少，道青一杯一杯的往嘴里灌着米酒，不知不觉，头也有些晕了起来。 欧阳静将自己的肩膀借给道青依着，嗅着道青发丝传来的淡淡的清香，欧阳静有那么一阵恍惚，就像第一次谈恋爱一样，心里竟有那种青涩的，说不出，道不明的悸动。 欧阳静看了看窗外，夜已经深了，向谭静雅使了个颜色。 “小二，结账！”谭静雅会意，小声喊了一声。 旁边站堂的一个小儿跑了过来，“客官，一共一两三钱银子。” 谭静雅从腰中掏出一个香包，然后从香包中，掏出几个碎银子，然后放到了桌子上。 小二捡起来数了数，正好。“好嘞，几位客官，您慢走。” 欧阳静扶着道青，谭静雅推了推躺在桌子上的道一，道一晃晃悠悠的站起身来，沉醉在那眩晕里，跟着前面的三人下了二楼，然后离开了天下第一锅。 此时已是深夜，紫气大道上，零零落落的有些散步或守夜的行人，一轮圆月挂在天空，四下，蛐蛐的叫声清晰可闻。一阵风过，四人清醒了许多。略一商议，四人决定步行去往太清宫广场，和大家一起守夜。 天下第一锅二楼的一个角落里，一名黑衣女子，静静的依偎在窗前，看着下面的道一和道青，嘴角轻轻一笑，转身出现在了店门前。 门口刚刚送走欧阳静等人的小二陡然感觉后脑勺阴风阵阵，一回头，正看到一名黑衣女子行了出来，赶忙赔笑喊道：“客观慢走！” 但是任他怎样的睁大眼睛，愣是没有看清女子的面容，店小二兀自打了个冷战。 突然一只手拍上了店小二的肩膀，店小二浑身一惊，魂都快出窍了，手上一用力，已是把摸向自己肩膀的那人一把甩向了身前的青石板铺就的大路上。 只听地上哎呦一声，一个老头正在那里扶着腰，一脸的痛苦。 店小二一看是熟人，这才反应过来，赶忙蹲下身来，一边赔不是，一边伸手帮老汉揉着腰部。 “哎呦，刘老汉，你这大晚上的走路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真是吓死我了，没摔着吧？” 老汉躺在地上，揉着有些酸痛的腰，瞪了一眼蹲在旁边的瘦小的小二，“这大晚上的，你怕个什么？哎呦，痛死我了，这大除夕的，真是倒了血霉了。我说王小二，看你这么瘦小，没想到这么大的力气！” 王小二一脸愧色，“得咧，老刘头，今天这一顿呀，我请了，大过年的，对不住了，我呀，等会给您多烫两壶烧酒，让您老呀，顺顺气，来年有个好兆头！”说着就扶着刘老汉往天下第一锅里面走。 “好嘞，借您吉言！”刘老汉一听有免费的酒喝，腰也不疼了，笑呵呵的掂起脚尖被王小二搀扶着进了店门。 此时，天下第一锅的二楼上，一个店小二正在挨着窗子的位置上整理着桌面，突然，店小二擦拭桌面的手抖了一下，眼睛死死的盯着桌脚的那一叠黑色的纸钱。 很快，老板跑了过来，旁边也围上了几个伙计。 “可能是谁开的玩笑？”老板看了看那一锅清汤混沌，还有旁边的几个小菜，想必客人没有动一勺一筷。 “唉，又一个吃白食的。”一个店小二叹道。 老板没有说话，只是摆了摆手，等大家都散去了，一把将纸钱揣进了袖子里，然后进了酒店的内间。 道青一路上躺在欧阳静的怀里说着酒话，一会讲着道一童年的各种糗事，一会喊着道一不听话，师姐打你，之类的。弄得一旁的道一的脸越来越红。 不多时，到了太清宫广场，广场之上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全部都是人。 太清宫正中间一个宽阔的台子上一束束五颜六色的烟火升上天空，然后绽放，五颜六色的烟火照亮了大半个太清宫，甚是美丽。 道一已经将体内的酒逼了出来，现在很是清醒。他从欧阳静怀里接过道青，然后将道青轻轻的搂在怀里。 看着道青红红的脸蛋，感受着道青的体温透过衣服传到自己的胸膛，道一心里波涛汹涌，脑海里满是道青从小照顾他的那些情形：帮他抹掉嘴上的污渍，帮他拍掉身上的尘土，帮他梳头，帮他缝补衣服。想着刚才道青说的醉话，道一仰望着这满天星河，想着，就这样一世也好。 凌晨的钟声响起，整个广场上守夜的人们顿时欢呼了起来，焰火也达到了顶峰。 道一怕道青着凉，摆手向谭静雅，欧阳静告别。 谭静雅不舍道：“我过几天生日，就在镇远镖局，你们一定要来哦，我那天派人接你们。” 道一刚要拒绝，不知道青何时竟然醒了，在道一怀里挥手道，“后天一定会去。”然后小脑袋钻进道一宽厚的肩膀里，好像很难受的样子。 欧阳静躺在谭静雅怀里，跟道一和道青挥了挥手，“公主，我们也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