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生魂

    原来那高小姐自幼聪慧伶俐，性格坚毅沉静甚有主见，自六岁启蒙，读书过目不忘，十六岁时所学已甚是渊博，又琴棋书画无所不精，尤擅女红工刺绣，所绣花鸟人物栩栩如生。及至长到十七岁时，高太守为其订了一门亲事，那男的便是当朝一位告老还乡的阁老家的孙子，那位阁老在朝中颇有权势，门生故吏遍天下，因年纪太大，便乞骸骨告老还乡，回到这潇湘城外的庄园居住。即便是告老归家，可当政数十年，朝中不少重臣多少都曾得过他的提携照顾，因此依然能左右朝中局势，那阁老听说高小姐才高貌美，贤惠端庄，便遣了媒人上门提亲。高太守贪他家的富贵权势，因此便一口答应下来，两家便订下了姻亲，连聘礼都送到了高太守府上。

    高小姐得知此事，便暗地派丫鬟下人私下打听这位阁老家的孙子究竟人品长相如何，结果却令人大失所望，原来这阁老家的孙子自幼娇生惯养，虽长相俊俏，却风流成性，常常邀集了许多狐朋狗友四处寻花问柳，为非作歹，因阁老家的势力无人敢管，这公子哥更是嚣张跋扈，横行乡里。高小姐探听得真切，心中不禁气苦，找她爹爹哭诉，想要退掉这门亲事，谁知高太守不允，高小姐心中便郁郁不乐。

    这日高小姐带着贴身丫鬟并家人去城外归元寺中烧香礼佛，因想起亲事心中烦闷，便让丫鬟家人远远跟着，自己独自一人往归元寺外湘江边散心。恰逢这方惠林在江边读书，无聊之时极目远眺，看远山如黛，暮暮沉沉，大江之上，百舸争流，一时感触，吟道：“湘江北去风云起，千帆远影凭谁寄，何当乘云破空去，扶摇直上九万里！”

    那高小姐正巧经过，闻得此诗豪迈不羁，志向高远，心中倾慕，又见那方惠林方巾儒衫，面貌清秀，在那江边迎风而立，自有一股潇洒之气。高小姐顿时心生爱慕之意，乃就其韵和道：“江流千里何所依？自古英雄贫贱起。莫道富贵是天意，青史斑斑尽传奇。”

    方惠林听得有人以诗和答，句句皆是殷切鼓励，不由讶异转身，见高小姐清丽脱俗，笑意盈盈立于身后，一时惊为天人，引为知己。二人便就此相识，那高小姐打听得方惠林姓名住处，此后便常常遣身边贴身丫鬟为她鸿雁传情，二人借诗表情，往来酬答，竟是感情日深。那高小姐常常借故出府与方惠林幽会，方惠林也常常从那高府后花园翻墙过去见高小姐，两人卿卿我我难舍难分。

    怎奈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两人频频幽会终于让高太守知道，高太守大怒，将爱女痛骂一顿，将高小姐的贴身丫鬟找了个人牙子卖到青楼，并着人将高小姐牢牢看守住，软禁在闺房之中，又派人将那方惠林打了个半死，方才稍解心头之恨。

    方惠林说到此处，叹息一声，道：“不怕林兄见笑，在下直到前些日子方才痊可，如今心中甚是挂念高小姐，也不知她为此事受了多少父亲责骂。这些时日一直没有她的消息，也不知她此刻怎样了？”

    林之间闻言心中便知道了个大概，只怕是那高小姐思念方惠林，故此心神不聚，竟不自觉之中魂魄离壳而出，来到了这方惠林的家中。林之间起身，手中捻了个法决，在方惠林房中走了一圈，便见那方慧林床边果然站着个女鬼，仔细一看正是那高小姐的魂魄。那高小姐的魂魄若隐若现，脸上尽是哀怨之色，只是痴痴地望着方惠林。

    林之间叹息一声对高小姐道：“高小姐，为何你竟为情痴迷至此？你岂不知，若是我不来，你很快便会魂飞魄散么？”那高小姐的魂魄见林之间竟然能与她说话，脸上尽是惊讶之意，只见她对那林之间道：“这位公子为何能看见我，跟我说话？这些日子我天天守在方公子身边，他却对我视而不见，我跟他说话他也不理我，我想拉他，却怎么也拉不到他，我这是怎么回事？这位公子既然能看见我，你可能帮我么？”说罢竟嘤嘤哭泣起来。

    林之间点点头道：“高小姐，你人并未曾来到此地，来这里的乃是你的魂魄，你这是因思念过度，患的离魂之症啊，你竟不知道吗？”

    那高小姐大惊道：“这位公子，这该如何是好？公子既能与我说话，可否让方公子也能看见我跟我说话么？若能与方公子说上几句，见上一面，我……我便是真个魂飞魄散了也是心甘情愿。”

    那方惠林见林之间对着他身后的空处说话，心中惊疑不定，呐呐问道：“林兄，你这却是在和谁说话？你……你勿要吓我！”林之间转头望向方惠林，又叹了口气，说道：“方兄，非是我要吓你，事情乃是如此这般……”接着，林之间便将高小姐因思念过度患离魂之症，魂魄离体，守候在他身边的事情说与了方惠林听。

    那方惠林听到林之间所言，立时痛哭失声，双膝一屈，跪倒在林之间的面前道：“林公子，在下求你千万想办法救一救高小姐，若是能救得她时，在下便是做牛做马也是心甘情愿！”林之间慌忙将方惠林扶住，道：“我便是为此事而来，在下必当竭心尽力救高小姐，现下我却先让你二人见上一面，然后便将高小姐魂魄送回。”

    说罢，林之间将那盛有牛眼泪水的小瓶取出，滴了几滴在他眼中，然后两指一并，口中念念有词，往方惠林一指，道：“方兄这便睁开眼罢。”那方惠林睁眼一看，便见高小姐的生魂在他不远处看着他，方惠林喊了一声高小姐的闺名：“燕燕！”便要过去拉高小姐，林之间慌忙一把拉住他道：“万万不可！你阳气太重，高小姐魂魄此刻已虚弱不堪，可经不起你冲撞，你若疼惜高小姐，还想她活转过来，便就在原地跟她说几句话罢，我且到门外相候，切记切记，万万不可离高小姐过近，否则万一高小姐被你阳气冲散魂魄，则后悔莫及。”林之间说罢，自去门外，让他两个说话。

    过得顿饭工夫，林之间方回到房内，见二人已是相对无言，只是哀哀哭泣。林之间看得心中不忍，又感念两人痴情，乃说道“冤孽！情之一字，何至于令你二人如此……也罢，你二人但放宽心，我自想办法成全你二人姻缘。”二人闻言大喜，双双朝林之间拜倒道：“若是我二人得林公子相助成就夫妻，我等一生皆立林公子生位于家中，日日香火供奉，并传于子孙后代！我二人来世做牛做马也要报答恩公！”

    林之间摇手道：“勿要如此，我也不敢保证一定能成就你二人好事，只是尽力而为罢了。现下最紧要的却是要将高小姐生魂送回，高小姐活过来才可再想办法撮合你二人。”说罢，便自怀中取出一张拘魂符，将那符咒以手一指，那符咒便凭空飞至高小姐生魂之前，林之间左手捏了个法决，便引着高小姐魂魄出了方惠林家门，与方惠林告辞，将身一纵，上了房顶往那太守府而去。

    行至半路，忽然远处一声洪亮佛号响起：“阿弥陀佛！何方妖人，胆敢拘人生魂！意欲何为？”接着便见一道灰影自南方朝林之间飞奔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