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儒道
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大难将欲临头时,怎也躲不过去。 那为首的黑衣男子突兀提议,正是戳中了呼延的软肋,这注定让他的精心易容只能蒙混一时。 他这易容之术虽说脱胎自秘法《古碑万变》,但与之其余易容术却是大同小异,殊途同归,说白了也无甚奇异,都是一般手段,无非他手巧又兼熟稔,做得愈发精细些罢了。 纵观上界神境一下的易容术法,俱是以尸rou为主料,用以诸般手段制成,一张薄皮再加毛发,终归难以与自家rou身血脉相溶,便是敷在体皮之外,寥以为用。这等易容之术并非万全之策,只能蒙混一时,只需稍作试探,便会露出马脚来。 最为方便快捷的,便是直接动手,逼得易容之人出手对敌,只需鼓荡力道稍有不当,亦或是用力过猛,便会震破这外敷的易容皮毛,一试便会露馅。 这般破绽,呼延又岂会不知,他早已做了诸般准备。 他先前打算,若是时机拿捏得极好,顺利冲入魔界去,这后备之策便无需用上,谁曾想他这气运实在不顺,偏生时运不济,还是被拦了下来。这两批黑衣的为首之人,寐惑与那不知底细的男子,均不是省油的灯,任由呼延说得天花乱坠,企图蒙混过关,临到头来这二人依旧心思缜密,没让呼延得逞。 寐惑与那男子密语交谈一番,便从她所带的一行人里唤出个身形高瘦的黑衣,附到耳边细细交代一番,便挥手让其朝呼延逼了过去。 “这位张浩阳兄弟,无需太过担忧,我等无意为难你二人,只是例行查探!你只需运力鼓荡力道,将往日修习的剑法全力使出,待得验明正身之后,便会放你二人安然归去!” 那寐惑含笑宽慰,一对儿媚眼却是烁烁望向呼延,紧紧打量着呼延面上的神色变化。呼延却是闻言惊慌,张口欲言,似又有难言之隐,那薄唇几番开阖,却是化作一声哀叹苦笑,打开空袋便要取出自家的兵刃来。 而在此时,柳烟却是咬牙露出坚毅之色,毅然折转身形,忽而现身挡在了呼延的面前,面有祈求之色,朝四方连连作福,强笑道:“众位大侠,还望恕罪则个!我家表哥这一路上颇为辛苦,连番遇得贼人挡道……那些贼人可不似大侠们这般宽厚,俱是见面便凶神恶煞扑将上来,总是免不了一番苦战。我家表哥前些日拼尽性命,我二人才得以安身逃离,只是那贼人凶悍,我家表哥他力敌之下,却还是难免身受重伤。如今他乃是重伤之身,奴家实在不愿再让表哥受累,生恐因此留下病根来,让奴家一辈子愧疚难安!还望众位大侠高抬贵手,莫要再为难我家这苦命的表哥,若是实在不妥……便让奴家替劳吧!” “嗯?” 柳烟这番话说得真挚,似是动了真情,若是今日拦道的并非魔道中人,必会被她这番言语打动,有感这等相濡以沫的情分,大手一挥便放二人过去。 奈何这一行黑衣人俱是魔道中人,更是魔道中最为出类拔萃的大派弟子,论起铁石心肠、冷漠无情来,更是其中翘楚。柳烟苦苦相求,却让寐惑双眸一亮,与那为首男子四目相对,俱是心有灵犀,立时抓住了其中急于遮掩反而透出的猫腻来。 寐惑轻笑出声,温言柔道:“张家妹子,你无需担忧,我等定不会逼迫你家表哥。他既然有伤在身,能使出几分力道便用几分力道,只需招式与他所言那儒道剑法一般无二,便是八分火候的中等武技,验明过后便好!” “这……”听得寐惑言语柔声,已然极为宽容,柳烟便自迟疑,心下犹豫开来。 而这时,呼延当真自空袋里抽出一口光华内敛的宝剑来,稳稳拿在手中,亦是出声,朝柳烟含笑劝慰道:“芙妹,你能有这番真心,哥哥便已觉足够,不枉我从小到大对你这般宠溺!无需担忧,你便暂且退到一旁去便好,我看众位好汉并非凶恶之人,不过想验明正身,定不会太过为难于我!只需我将自家本事露上一露,若是仅用堪比胎境的力道,应该不会牵扯旧伤。待得验明之后,众位好汉放我等离去,你便能见到你那情哥哥了,嘿嘿,到时……” 当真一开口便难以休止,但听得呼延又要长篇大论,唠唠叨叨如若滔滔江水般闲扯下去,顿时叫众黑衣好生煎熬。那将要与呼延对敌的高瘦黑衣哪里还按捺得住,瞪眼怒视间,顿时厉声喝止,扬剑嘶声道:“休要再行呱噪,只需验明正身,且来吃我两剑,便快些滚吧!” 呼延不敢再啰嗦,连忙抱拳作揖,执剑摆出姿势,肃容道:“这位好汉,在下儒道常纲门大弟子,张浩阳张之谛,习修儒言常纲剑法,请教好汉高招!” “呔!我便听不得你啰嗦,吃我一剑再说!” 那高瘦黑衣怒喝一声,便自扬剑刺来,身形如若黑豹,朝呼延迅猛一记狠扑。好在先前听得呼延有伤在身,开场亦不愿落人诟病,他便刻意收了许多力道,仅用出千万斤力道,当真只为试探,并未含怒间暗下狠手。 虽说仅使出千万斤力道,但这人乃是血魔门中的一流好手,除却那身境巅峰的修为,武技亦是非凡。这一剑使出来,便似有血色流光,殷红刺目,好似一剑能听得万千鬼哭狼嚎、凄厉尖嘶之声,那千万斤力道凝实翻出数倍,气势如血龙一般,出手便是高等剑法,只是被他控制了火候,刻意压抑到四分火候。 若是呼延所言不虚,这四分火候的高等剑法,用的又是千万斤力道,凭借八分火候的中等剑法儒言常纲剑,即便他呼延所言有伤在身,也能勉强应付过来。 这一剑临头,呼延却是面色大变,勉力挥舞长剑,口中却不忘朗喝道:“好汉且看,这便是儒言常纲剑法开门之招,君为臣纲!” 但见他跨步如有正气凛然之姿,怒容似有正理而争之势,那平直、方正的利剑高扬直落,并非用的剑锋,反倒是以剑腹为招,劲气如若铁尺一般狠狠劈落,并未露出杀煞之气,却有训诫之意,正是堂堂正正的儒道剑法。 说的呼延jian猾,自是筹备周密才会行事,总叫人难以挑出破绽来,他编了个儒道书生的身份,又说自家修习儒道剑法,便是留下后路,不怕这群仇家试探。 他所说这儒道常纲门,虽不知在上界还有否存身,但在人界却是威名赫赫的一大儒道门派,执正道牛耳,管教天下诸国,便已刚正不阿闻名于世。
却说老匹夫本是仙道出身,谁曾想rou身陨落之前,偏生对儒道起了兴致,险些中途转道,去儒道做了夫子。虽然这念头不过刚起,他便被莫名其妙追杀至死,一应心念被高强魂修抽出,惨被煎熬千年,但这千年孤寂苦熬,却让他渐至悟出儒家真理。随后遇得呼延,待呼延渐至在魔界崭露头角,他便时时苦心劝解,于是呼魔头即便杀人如麻,待见识趣的仙道、儒道弟子,便也不生杀念,放其归去。 只是总有那不识趣的,终是惹得呼延动怒杀了,老匹夫便也寻不出理由来喝骂于他。但凡入得儒道、仙道之人,平日里自是满口圣人文章,三纲五常从不离口,以诛恶扬善为己任。尤其是这常纲门下弟子,标榜刚正不阿,又岂会向呼延这等魔头服软,大多是硬骨头,便是呼延口中“不识趣”的主儿。是以在人界之时,死在呼延刀下的常纲门弟子,实在不可计数。 杀得多了,常纲门的镇门剑法《儒言常纲剑》的秘籍,便无意间收得完善。老匹夫黯然伤神下,便时常琢磨这套剑法,在呼延心念里舞弄开来,只望以这剑法的堂皇正气感化这万恶的呼魔头,使得呼延烦不胜烦之余,却也对这剑法知之甚深。虽说不曾施展过,但凭他对这剑法的认知,自忖也该有八九分火候,如今一经用上,果然与他所料相差仿佛。 “父为子纲!” “夫为妻纲!” 这儒言常纲剑法,开头便是儒家道义之首的三纲,乃是儒家最为推崇的纲律,使将出来便用铁面无私、不容违拗的刚正之势,当真正气凛然。 “为君当仁!” “为父当义!” “为母当慈!” “……” 所谓儒家五常,便是仁、义、礼、智、信,这三纲五常,以常纲教化天下,端得是训诫厉律,教授为人当克己,不得以私欲行事,遵从常纲伦理之礼范。这儒家自诩正道之首,所推崇的这三纲五常,最为邪道、魔道众人厌恶、诟病,便是这克己不得纵欲而行,最为刻板,与邪道、魔道全凭喜恶行事的理念便是水火不容,背道而驰。 儒道此番以道德伦理拘束人的本性,施行时更为苛厉、冷血,比之以法令为准的法道,其实愈发凶狠如虎。 那高瘦黑衣正是魔道中人,几番试剑下来便自厌而生怒,待得寐惑密语授意,终是狞笑出声,力道顿时激增数倍,扬剑如若万龙之势! “这劳什子三纲五常,你等儒道腐朽人前满口正气,人后愈发龌龊至极,最是虚伪不过!如此虚伪之人,我最是看不惯,便让老子干脆利落斩上一剑,送你这虚伪酸秀才归西!”